第八章
71.师徒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已有盏茶时间，白浅迷迷糊糊跟在墨渊身后，早已神游九霄。不留神墨渊停了脚步，她一个收势不住就撞了上去，被墨渊双手扶住，这才醒了神，原是到了后山桃花林。
小十七，你没事吧？怎的走路也如此不专心。墨渊宠溺的语气里有着丝丝无奈。
白浅面色微红，一路上脑子里全是昨晚墨渊的那番话。翻来覆去半晚，她虽是做了决定，只要能常伴师父身侧就好，哪怕只是师徒关系也好，然而今日看到师父，心中仍是压抑不住几缕情丝，只能低头以这男子的行头遮掩一二。
没有等到白浅的回答，墨渊右手轻轻一拂，眨眼间白浅已变回女装，一身素衣更衬得她容色倾城。
他微微一笑，说道:小十七这般打扮，也是好看的。以后不必遮掩，我墨渊何曾畏过人言。
白浅嘴上应了，心里却想着，师父虽是不畏人言，可我这不孝弟子还是少给他添些麻烦才好。当年若非因为我的事，师父也不会仙逝……
昨晚我的话你可记得？心中如何想法？墨渊走近一步，与白浅近在咫尺。
白浅下意识退后，背部已抵住一棵大树。这样近的距离，师父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平生最是顽劣大胆霸气的白浅上神，此时说话竟也结巴起来:师父，十七只想……只想守在昆仑墟，长长久久陪伴师父……没有……没有旁的心思……
墨渊眼神一黯，心道：莫非她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只当我是师父。
72.可是因为夜华？墨渊涩然开口道。
白浅一怔，随即答道:我与他再无干系，这些话已同他说得清楚明白了。
墨渊静了一静，复又问道:彼时，我元神已散，你为何还要用心头血保我仙身七万余年？玄女盗我仙身，你明知我已不可醒转，又为何宁可同归于尽也要独自杀去大紫明宫？可是想着与我一道赴死？
白浅自小便是伶牙俐齿，谎话那是张口便来，此时任是有千般谎言万般狡辩，却也说不出口，竟是默认了。因为，这本就是她的心意，她辩驳不得。
墨渊等不到她的答案，终究有几分心焦，突然一把抱住白浅，紧紧扣着她的腰，耳语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放手，以后，我们只是师徒。
白浅听闻此话，心中一酸，也伸手抱住墨渊，紧闭双眼说道:当我在炎华洞中，剜心取血，失血过多，伤重难治，命悬一线之时，眼前涌现的却是师父的脸，我便晓得与离镜的那场情伤闹剧，终是到头了。后来玄女盗了师父仙身，我杀入大紫明宫时，已萌死志，想着守了师父七万年也没见着回来，也活的百无聊赖……
73.十七，我很开心！昨日还想着，你能留在昆仑墟便好，其它的我并不强求。今日在演武厅，无意中听到你那番话，一时情难自抑，倒叫你为难了……墨渊一向淡然的神情此时十分复杂，眼睛似乎有水光折射，低沉的嗓音将沉郁多年的感情倾泻而出。
白浅回抱墨渊的双臂紧了一紧，松开了。思忖一番，缓缓说道:师父如此尊贵的身份，若是与十七在一起，必遭人非议。以前为着宠爱弟子司音，师父已受了不少流言。如今四海皆知司音便是白浅，师徒禁忌之恋更是有损师父清誉，天族最是重规矩，我不想让师父为难。自青丘与天族议亲以来，我两度退婚，此番竟还退了天族太子的婚事，四海八荒已是传为笑谈。十七私心想着以后不再嫁人，只守在昆仑墟，学学仙法，能长长久久陪着师父便好。
墨渊顿时失笑，十七竟然是因为此事隐瞒自己的感情。他既是心疼又是欣慰，她终于长大了，晓得替人考虑，也终于被世俗所染，为人言所畏。
74.墨渊的眼神里有着宠溺，也有着些许无奈，只手抬起白浅的下巴，说道:我墨渊何曾畏过人言？当年你是司音，众仙皆传我师徒断袖，我尚且不惧，今日你是白浅又如何，难道你比擎苍还可怕？
最后一句戏谑之言逗得白浅噗嗤一笑，直笑道:师父真会说笑话。
我都没有自称为师了，你还叫我师父？墨渊淡淡一笑。
白浅细细一想，的确，师父今日自称似乎都是用的我字。他如此做派，想来是为了撇清师徒关系。想到此节，小儿女之态尽显。她羞红了脸，小声说道:我已经习惯了叫师父，墨渊是大家的，师父却是我一个人的，我喜欢师父叫我小十七。
那好，我便还是叫你小十七吧。天族的想法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自有我来应付。天下大义，我墨渊从不推辞。至于我的私事，他们也没资格管！夜华……他会放手的。我说过，以后他有事尽可以来找我，只除了要你！
75.墨渊坚定的眼神和霸气的宣告，让白浅恍惚中看到那个七万年前为她挡三道天雷的师父。是啊，自打从瑶光上神的水牢救出自己，师父承诺一句:不怕，师父护着你。这么多年，他的确都做到了！若水河之战，我本是想要抢在师父身前去封印擎苍，却被他丢给四哥，他既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护我。为了那句“等我”的承诺，七万年来不曾止歇的修补元神，他也从未让着紧的人失望！看着眼前这个峥嵘男儿，白浅眼睛里弥漫着水光。
墨渊一手揽住她，微微一笑，却是有些不解风情地问道: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有什么事，师父护着你。
白浅脸上挂着泪珠笑道:师父，我是开心得紧。师父终于回来了，师父果然回来了……只要是师父说的话，十七都相信。
小十七，为师择日去向狐帝提亲，可好？
师父，会不会太快了？
为师已叫你等了七万年，此番既已明了心意，何必再等？
好吧，十七听师父的。
76.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桃花林中一对佳人，两情缱绻。
已是日暮，回去吧。景色虽好，恐夜间天凉你受不住。墨渊温言。
白浅心结已解，自是活泼起来，全然没有青丘女君的一派风范，只做小女儿状，挽着师父的右臂，笑嘻嘻说道:好啊，我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遇见团子阿离，阿离冲上来一把抱住白浅的腿，高声叫道:娘亲，娘亲，父君说娘亲不要我们了，是因为娘亲喜欢旁的人了，可是真的？娘亲真的，不要阿离了？
说话间阿离的眼睛直直盯着墨渊。
白浅一怔，看了墨渊一眼，墨渊会意先一步离开。
白浅抱起团子，认真说道:阿离，娘亲永远是你的娘亲，你以后也随时可以来昆仑墟看娘亲，但是娘亲不可能再与你父君在一起了。
顿了顿，看着团子的泪眼，狠下心来:当年，娘亲给你取名阿离，也正是与你父君分离之意。我与你父君，缘分已尽。你现下还小，不懂感情之事，待你长大了，自然能明白。
团子抱着白浅哭的很是伤心，白浅一路抱着哄着，无论团子如何痴缠，绝口不提与夜华复合之事。
团子无法，最后只得说道:父君说，一贯晓得娘亲的脾气，却不知晓你竟如此决绝，一旦放手便半分情意也不念。既如此，阿离也不强求了。只要娘亲还能时时记得，九重天还有个阿离，日日惦念娘亲……
77.阿离窝在白浅怀里，半晌，似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吞吞吐吐道:娘亲，今日父君匆匆离去，是因为……因为……
白浅坐在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揽着小阿离。闻言微微皱眉:身为男子最做不得吞吞吐吐的形容，一不留神就猥琐了，有话就说，痛快些！
阿离方才一口气说了出来:父君受了天君的诏令，回去商议婚事……听说婚事是与青丘的白凤九……
听到前半截，白浅恍然大悟，难怪今日夜华行色匆匆，他这般年纪，商议婚事也是合宜。后半截话倒是惊得白浅跳了起来，急急问道:此事已落定了吗？你可知论辈分凤九是你姐姐？
阿离眼珠一转，却道:听天宫的仙娥们议论，彼时天君赐婚，娘亲原也是比父君大了一辈……
白浅伸手扶额，竟无言以对。
78.白浅是个行动派，凤九又是她最亲的侄女，除了四哥白真，只有凤九陪伴她最久。凤九有事，她早已按耐不住，只交代团子好好待在昆仑墟，待与师父告别就去天宫为凤九撑腰。
才出房门，只见月色下，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走了过来，竟是凤九！
白浅心疼凤九，走过去一把扶住她，轻声问道:小九，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告诉姑姑，姑姑去帮你讨回公道！如今你已是青丘女君，没有谁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天君若是无理，你也不必理他！
凤九一把抱住白浅，呜呜哭了起来。
恰逢子阑来叫白浅和小天孙吃饭，说折颜和白真两位上神也来了，于是一行人齐齐去大殿用餐。
墨渊坐上首，三位弟子分列右侧，阿离也跟着娘亲坐右侧，折颜、白真和凤九坐左侧。
凤九抢了阿离的位置坐在白浅身边，还未开席便抢着饮了三杯酒，而后醉意朦胧地说:姑姑，今日我很不开心。不是因为天君赐婚与我，而是帝君再一次拒绝了我……
79.折颜截住话头，淡定地说:先吃饭罢，吃完再谈。说完瞟了一眼叠风和子阑二人。
白浅会意，此事的确不好叫旁人知晓。凤九向来面皮薄，今日若非醉酒，也不会如此失态。
一顿饭在压抑的气氛下吃完。
叠风和子阑借口收拾碗筷退了下去，几人才开始说起今日九重天大殿赐婚之事。
凤九自顾自喝了一壶酒，已是醉的神志不清，趴在桌上，嘴里喃喃自语:帝君，帝君，你好狠的心……
折颜叹了一口气看向白真，白真满脸怒气说道:今日小九在桃林与我们学习术法，天君一道旨意将她叫上九重天议事。折颜掐指一算事有蹊跷，我们便陪同她上了九重天。谁知天君那老儿着实糊涂，竟然说为表天族与青丘的永世情谊，特为太子夜华与青丘女君白凤九赐婚！
白浅满脸怒色，忍不住插嘴:天君这是欺我青丘无人吗？
折颜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天君那混账老儿不过是看凤九虽是女君却还未飞升上仙，想趁此良机用这桩有利的婚事绑住青丘罢了。
白浅又道:天君老儿的确混账，一次又一次算计青丘！我白浅不才也算是个上神，此番定要护住小九！就算闹上天宫，我也不惧。
墨渊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语气平和地接口道:小十七切莫冲动。事情未有定论，不必急于一时。夜华他也未必同意，此事尚有转圜。
白浅听到墨渊之言，只得强行压抑怒火，委屈道:师父说得是。
白真负气道:亏得你是她师父，却心向着那混账天君！
墨渊神色一动，眉头微皱，一向不喜多话的他仍是解释一番:十七是我昆仑墟弟子，我身负教导之责，责无旁贷。此番我说她，也并非为天君，而是为了四海八荒的和平，不希望天族和青丘再起干戈。天君面前，我自有计较。十七，我护着她，她关心的人，我也一样护着。
80.折颜嘿嘿笑道:我可是听到什么了不得之事？
墨渊微微一笑，坦然承认:我与十七已然定情。
折颜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白真瞪大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什么时候……
白浅见四哥与折颜这副神情，恐他们取笑，立即岔开话题，追问:小九为何说东华帝君拒绝了她？
此番却是折颜接话:凤九拒绝了天君的赐婚，僵持中东华帝君来了，直言让天君取消婚事，由凤九自行做主挑选适婚人选，凤九……
小九挑了东华帝君？白浅急急问道。
白真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九的手指向东华帝君，可东华身子一侧，避了过去，恰好便宜了司命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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