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61.厨房外一声偷笑,白浅喝道:谁在偷听?再不出来我就关门放子阑!
团子阿离晃悠悠走了进来,他边走边笑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利索:娘亲……娘亲还做过火烧厨房这等事……哈哈……父君曾说过不嫌弃娘亲笨,阿离也不嫌弃……
子阑忍不住跳出来附和道:那是!我也觉得你娘亲是个笨的,我们一同拜师学艺两万年,她镇日里早课迟到、上课睡觉,下了学还要与我们斗鸡戏狗,每每因为功课不济还要挨罚,抄经三万遍都是常事。就连自己飞升上仙的天劫也算不出,三道天雷还是师父帮她挡的!可师父总说她天生慧根,只是性子散漫不肯用功。(歇了口气)自打师父替她挡了天劫,她便开始用功,如今都飞升上神了,我却还是上仙……
提起飞升上神,白浅想起了这段情劫,摸了摸阿离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62.飞升上神却是个意外,我有几斤几两你还能不知道?改日我们切磋一下,也看看十六师兄如何精进?回想当初,每每我课上睡觉,师父就向我提问,偏我答不出,师父就让你答,你总能引经据典说得大家连连点头,我嫉妒得跟十五师兄一纸盟约再也不理你了!现在想来,倒是好笑……说起师兄,白浅心中一黯,最喜欢监督她功课的是九师兄令羽,他死于若水河一战,如今也有七万余年了。
阿离听着这些,只偎在娘亲怀里笑着:娘亲笨原是因着读书不用功啊……
子阑翻炒着锅里的菜,忽然啊了一声,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来,翼族的公主胭脂你还记得吧?她前些日子来找我,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说是她哥哥离镜留给你的遗书,她哥哥什么时候死了?
白浅添柴的动作一顿,脸色黯然,良久才道:离镜确实死了。三年前,他与我一同战擎苍,发动族中禁术,以自身为容器封印并杀死了擎苍,灰飞烟灭了……
说到这里,外面一角玄袍一闪,子阑追出去却没见到人,只得折回继续掌厨。
63.晚餐果然丰盛。
饭后,十六子阑与白浅使了眼色,两人颇有默契,一前一后退了席。
子阑将一封信递与她,说道:胭脂说找不到青丘的结界,便将信送到昆仑墟,说这里是你的师门,总能寻到你。彼时离镜住在昆仑墟山脚,我们几个师兄担心他会将你变成断袖,每每瞧见他就驱赶,没成想他却拐带了玄女……早知你是女子,我们就不拦着他了……不对,他始终是翼族,与我们身份立场不同,终究不能在一处的……说到此处,他想起了胭脂,他们也是没有希望在一起的。
白浅没有接话,轻轻拆了信。这封信并不长,只是薄薄的一页纸,信封里还有一根发带,是司音在昆仑墟学艺时惯常用的白色发带。
读完这封信,白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眼眶热的很,似有眼泪流出,为避免失态被子阑看见,急匆匆便走了。
64.白浅低头走得急,夜色中竟撞到了人,手中的信和发带都掉了。她蹲身去捡,一双手却先一步捡了递给她。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十七,你没事吧?在想什么呢?
白浅心中一惊,居然撞到的是师父,这下更是不敢抬头,怕被师父问起信的事情,只得低语:对不起,师父,徒儿急于回屋歇息,一时莽撞了。
墨渊只觉奇怪,晚餐时十六对十七使的眼色他也看到,当时只以为两人许久不见定有许多话要聊,并不在意。此时瞧见十七手里拿着信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起了疑心,眼下十七头也不敢抬,分明是有事!
他神色一动,抬起十七的下巴,这张脸分明有流泪的痕迹,眼圈都是红的。记忆中,小十七是爱笑的,笼统几万年也没哭过几次,除了为离镜情伤哭过,也只为挡天劫和祭东皇钟两件事哭了。此番却是为何?
他扶住十七的双肩,温柔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愿意告诉师父?有什么委屈,为师替你讨回来。
白浅考虑了一瞬,便双手环住师父的腰将头也靠了上去,只哽咽说道:我,我欠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却再也还不上了。
自打十七靠上来,墨渊身体一僵,然后缓缓回抱了她。听到这番话,他心头一松,安慰道:小十七,虽说欠人因果终究要还,但你还不清的,师父替你还就是了。
说话间已轻轻帮她擦了眼泪。
65.最终离镜的信还是交到墨渊手中。他轻轻一抖,信纸如同振翅的蝶一般展开,煞是好看,随即一股桃花墨的香味弥散开来,清甜的香味像极了初恋的味道。原来,纸上有个小法术,离镜这个风月老手果真有一套。时隔三年,信纸有点泛黄,字迹仍是放浪不羁。
阿音,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之前送你的情诗和小东西,想必都没了吧。想我前半生肆意风流,却终是为你甘愿散尽姬妾。做翼君七万余年,我疏于政务,每日踏遍四海八荒去寻你,在你眼中更是比不得墨渊用命换来和平的责任心吧。你曾说我永远都在追寻得不到的东西,而我生命里唯一的阳光和希望都是你给的。若水河一战,我已确定了你对他的心意。如今他即将元神归位,我想送你最后一份礼物,替你解决擎苍这个困扰,只求你今后活的圆满幸福。我这辈子,唯一开心的日子就是守在昆仑墟山脚的那两三个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离镜绝笔
信的末尾,字迹有些晕开。
66.墨渊将信还给白浅,末了叹了一声:既然离镜的人情无法偿还,不如还给他的子女。听闻他与玄女有一子,却是个病儿,我们多多照拂便是。
白浅连连点头,应道:师父说的是。
若说墨渊看了这信,没有半分触动,是不可能的。他摩挲了白浅的头顶片刻,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压抑着声音问道:你可记得我在生祭东皇钟的时候说过一句“等我”?
白浅一愣,呐呐答道:记得。师父让弟子们等,必定会回来。
墨渊定定看着白浅,眼睛里的深情满的快要溢出来,他缓缓说道:这话,却是对你一人说的。
白浅先是“嗯”(四声,表示赞同)了一声,后惊觉不对,又“嗯”(二声,表示疑问)了一声。她松开抱住墨渊的双手,后退一步,抬头看着墨渊的脸,似乎很是不解,亦或是想要从这脸色中窥见什么其他的东西来,只见墨渊神色如常,只是眼神温柔得如同灿灿星光。
墨渊微微一笑,又问道:十七,你可知为师这七万年来,日夜修补自己的元神,从未停歇过一刻,为的是什么?
白浅心中一紧,仍是答道:十七知道,折颜说过,师父从来不会叫着紧的人失望。
墨渊微微颔首,淡然说道:不错,我的确是为着自己着紧的人,那个人——是你。
白浅只觉得今晚惊雷阵阵,几乎要将她劈了个粉碎……
67.一句“墨渊上神”打断了二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夜华上前一礼。
白浅见夜华似是有话要同墨渊讲,只得稳住心神离开了。
回房便见到一个小糯米团子趴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她伸手摸了摸团子的脸,又给他掖了被角。枕着双臂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师父的一番话,心中一个惊雷劈开了她脑中的混沌,难道师父也喜欢她?
师父身份尊贵,是父神的嫡子,也是天族司乐掌战的战神,我这样一个顽劣的弟子,怎么可能被师父喜欢?况且天族规矩甚多,师父若是与我在一起定有众多非议,予他声明有损。虽然我私心喜欢师父,但这般日日长伴他身侧便好。
想来想去,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直折腾了半夜。
68.待白浅醒来,已是午后。
砰砰砰一阵门响,子阑的大嗓门响起:十七,别睡了,昨儿个不是说要与我切磋?
白浅一阵好笑,三两下翻下了床。稍作整装,应战去也!
演武厅。
大师兄叠风笑嘻嘻在一旁观战,也是子阑拉来的见证人。
白浅一个转身,变作司音,一手握扇拱手一礼说道:十七今日与十六师兄一战,请赐教!
十六师兄子阑还礼,笑道:今日这番切磋,也可叫师兄晓得十七如今长进了多少!也叫我领略下上神的风采吧!说罢也亮了兵器,却是一柄剑。
两人正式交锋,玉清昆仑扇不愧是墨渊炼出的一方神器,单论兵器,白浅已占上风。加之她这些年来的勤修苦练,又是上神阶品,只百个回合,子阑便已落败。
子阑收了剑笑道:十七如今可是功力不凡,师兄甘拜下风。看样子这些年,你也没少打架吧?
白浅却是一笑:我若说这七万年来,除了与擎苍一战,我只打过一次架,你信也不信?
子阑忙道:我信,我信,你那一战却是与何人?
一向稳重的大师兄叠风也兴趣高涨,连连追问。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果不其然。
白浅有些情绪低落,只道:那一战不提也罢,我输了,差点死在自己的兵器玉清昆仑扇下……
69.经不住子阑的一再追问,叠风也说要帮她报仇,白浅还是简单说了几句:当年我将师父仙体带回青丘修养,谁料玄女趁我不在变作我的模样,盗了师父的仙体想要复活她的病儿。为此,我动用封了几万年的玉清昆仑扇,一路杀进大紫明宫。幸好当初已是上神阶品,虽受了重伤,终究将师父仙体完好带了回来。
子阑一听,着急了:怎的不叫上我!敢动师父仙体,这仇自然要报!
叠风也是一脸焦急:十七,你当初为何要躲我们,此等大事你居然单枪匹马就去了。若是有个万一救不了师父,你也……
白浅打断了叠风的话:没有万一,若我救不了师父,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我们修的逍遥道,何惧生死!这仇我已经报了,那天在大紫明宫,伤我的人都死了。如今玄女死了,离镜也死了。这些过往,就不要计较了吧。
70.子阑扶住白浅的双肩,皱着眉头诚挚地说:十七,师父能归来,你定是吃了不少苦,做师兄的没能帮上忙,着实有些愧疚。
白浅抡起小拳头锤了子阑右肩一下,笑道:你还是我十六师兄吗?平日里最爱损我的十六师兄这般形容,道叫我怀疑你是不是谁假扮的!
插科打诨,三人笑闹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还立了两个身影,一身蓝袍一身玄袍。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为首的墨渊还未说话,玄袍夜华已是一礼:墨渊上神,夜华叨扰了。今日接到天宫急报,因有要事不能久留,就此别过。阿离……阿离暂且留下,过几天我再来接他。
说完,深深看了男装的白浅一眼,就此离去。
墨渊打量了三位弟子一遍,淡然留下一句:十七且随我来。便负手离去。
白浅看了一眼两位师兄,随着师父离开。出门时还不忘回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直把子阑气的直跳脚,直道:十七不过胜了我一场,也太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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