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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雨生青苹三


  论听墙根的功夫,叶璃不如连夏练得炉火纯青,何况端王身旁近卫中高手如云,不亚于顾云珩的影卫营。

  都是高难度的活计,两头无法兼顾,她才在屋顶上伏了不多会,身后几道剑气就伴着一声厉喝径直向她背心袭来。

  房内交谈戛然而止,叶璃无法,心知坏了事,也不再多作他想,她扣在长鸿剑身上的五指略微张了张。

  长剑出鞘,借着夕阳的余晖在她面上映出一段浅淡的华光,应战不见得有多吃力,难的却是不知该如何在端王手下,将屋内那人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宅中近卫不明叶璃身份,只道是来了刺客,身为侍卫理当尽心确保王爷安危,是以这厢一动,外间留守的人也逐渐向内院来增援。

  短刀长剑,招式来往间下的尽是杀手。

  好在楚扬一早有了布置,那宅院中一起了动静,他留在北峰上监守的人就来报了信。

  山中各处所预置的人手得令,百千兵士包抄而上,只须臾间便将那大宅围得水泄不通。

  借以剿匪之名,千余兵士蜂拥而入,谁的脸面也不看,逼得顾云瑄的副将连忙又从内院重新调回了两批守卫来应付。

  一来二去,倒替叶璃分担下不少压力。

  深宅幽院中,那青衣女子长剑在手,叫端王近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了个严实。

  近卫兵刃长短不一,参差变换,瞧得人心胸憋闷,脑中混沌不清。

  顾云瑄通透兵书阵法,军中多以阵型多变闻名,只是不想他左右近卫单以数十人,也能将阵法运用得如此变幻莫测。

  军中调度颇大,叶璃不常研习小型阵势,分以皮毛难免一叶障目。

  在这满院光影中撕个缺口不易,她阖起双眼,耳听各方,待寻准了时机

  ——长鸿起落,银剑破空与这安逸清幽的小院中,顷刻间血光弥漫。

  这本是自损三分的法子,可幸叶璃颇为好运,趁着阵法变换间有短暂的间隙,她抽身飞跃至屋前。

  不巧,正面撞上了那个才自里间走出的人,未经思索,她一掌将将劈出,却停定在了距他面门一寸处。

  素冠挽着发,那人修长矫健的身形包裹在玄色的衣袍中,银色的面具覆过他全脸,单单露出一双瞳彩浓重的眼,压迫感足十成。

  仅观于气势亦可知,此人必然功力不低。

  从未见闻顾云瑄身边有过此等人物,而那扣在叶璃腕间的力道又太过熟悉,不期然想起那句荒唐的猜测,四目相对,她人便宛如落入一泓冬日里的深潭。。

  失神只在刹那,身侧有剑锋疾行过,臂上一痛,她蓦地将桎梏挣脱开去,长鸿反执于手,一把横到那人颈间。

  迎风掸月,宿鸟投林。。叶璃的剑招从不走寻常套路,他却好似对此了如指掌,每一式落下都能悠然化解。

  那人但守不攻,以退为进地将她再度逼返至院中,左臂的伤口仍是鲜血直流,叶璃却只顾分出神来去盯那张瞧不出端倪的面具,心中倍感冰寒如北疆之秋。

  师兄自幼武学造诣极高,游云惊龙间皆自成一派气势。

  确如楚扬所言,此人身形步法酷似江清远,但比之更为精简练达,同样无懈可击,只是举手投足间毫无生气。

  院外传来渐多渐重的脚步声,应是楚扬到了,已有兵士入到院内,场面立时愈发混乱起来。

  多番纠葛,叶璃体力已在强弩之末,余光瞥见屋内另行出两人。

  ——顾云瑄立于廊下,他离得陆书意有些远,便好整以暇地观了观那人略显松动的眉目。

  杀心已起,只扬袖间,近卫便纷纷加快了身手,由那银面人困住叶璃,余下的便直奔陆书意而去。

  那人虽与叶璃纠缠,但却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他造诣早已凌驾于她之上,却始终让她半招。

  叶璃见状,心思陡转,她硬生生去承了那银面人递来的一掌,喉头泛起的腥甜也草草咽下。

  长剑挽花,她护至陆书意身侧,长鸿轻而易举地没入一人胸口,再度抽离时在空中溅起一道暗红的血线。

  额前碎发零落,掩过叶璃光洁的额头,一双凤眼下也不知是染了谁的血迹,凌乱而艳丽地在这幽院中绽放,仿若淬身炼狱。

  诚然是平静的神色,她却甚至来不及将陆书意多看一眼,当下就拉着他向后山奔去。

  几个近卫本能地跟上两人,顾云瑄则往后山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转向那恭立原地待命的银面人,负手道:“罢了,穷寇莫追。”

  后山除却断崖一处别无出路,叶璃便罢,陆书意纵然才冠京华,可到底是实打实的文官,那姑娘未必护得他周全。

  袭军营,囚刺史,逼出了丞相,左右他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然达到,既不能为他所用,陆书意的生死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言语间,小院内又进了一波人来,顾云瑄识得楚扬脚步,也只由了先前那几人去,自己则预备沉下心来应对后者。

  听他吩咐的那人闻得此言,眼底微光闪动,终也却是没再出声。

  因方才那番混战,断崖边的守卫此刻极为松懈,掐着时刻避过留守的几人,深林幽道上,叶璃撑着最后几分气力了结了身后的尾巴。

  过多失血,她一时支持不住就要跪将下去,双膝落地前,有人眼明手快地将她双肩扶住。

  山中夜间气候阴寒,陆书意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渡到她肩头,叶璃怔了一怔。

  只在转瞬间,那双手便收了回去,她堪堪稳住身形,就听他歉声:“失礼了。”

  山林中更深雾重,一地血腥弥漫,又恐再生事端,叶璃略微垂了垂眼睑,敛去眸中杂陈的情绪,“是叶璃无能,连累大人蒙受此劫。”

  不知因何,她情绪难得消沉,陆书意没再说什么,任由她兀自走向前。

  断崖边,那个垂首寻路的姑娘因疲惫而脚步沉缓,背脊却依旧挺直如昔。

  锦州至今,他见叶璃出手的次数不算太少,却从未有一次令他如此震撼。

  修罗浴血,负隅顽抗,于她而言都不是。

  剑锋偏冷,叶璃杀人时的神色过于平静了,甚至从那平静的表象下,陆书意能看到她隐藏在眼底最深处那来自旁观者对生命陨落的恐惧与绝望。

  而身囿其中,她待自己与旁人却是同样的,狠辣,也不留情面。

  山林路难寻,人处混沌之中,方向感难免不是很好。

  林雾蔽月,叶璃立身于一条山溪前,沉默地与溪中模糊不清的倒影对视了许久,不知该以什么神情去面对身后跟着那人。

  某些方面,有时候叶璃确实有些独断。

  好不容易下了断崖,两人循着她先前的记忆走了这么半天,再不济也该走到君仰山脚下了,可子时将至,他们却还在山里转悠。

  陆书意对此不甚在意,可瞧着叶璃似是在对溪水生着闷气的模样,他颇觉好笑地打量她。

  她身上的血迹早已叫山风吹干了,深青衣裤上深深浅浅的暗纹看似可怖,但好在大半都不是她自己的。

  “叶将军。”昏幽的月光隐隐照入山中,方才未觉她手背上血迹蜿蜒,眼下看清了她裂了一道豁口的袖管,陆书意的眸色渐渐深下去。

  “既有楚将军坐镇,端王不会再轻举妄动。夜间山路难走,不如先在此小作休整,待天明再赶路吧。”

  陆书意这台阶给得挺不加修饰,叶璃便理所当然地下了。

  可说到底还是觉得抱歉,她手上虽痛得厉害,却想将火堆先生起来。

  自怀中掏出火石,奈何一只手根本打不亮,叶璃抿着唇线将那两块石头盯了很久,直至有人看不过眼接了手,这才将火堆生了起来。

  火就生在溪边,小臂上的伤口摸黑不好处理,她斟酌了再斟酌,最终是趁着陆书意垂眸去照看的火堆的空档,忍痛翻起了衣袖。

  狭长的伤口纵贯于她左小臂,虽划得不深,看着却挺严重。

  污血凝结,她掬着溪水洗清了伤口,山溪凉透,竟将疼痛舒缓了许多。

  涓溪潺流,冲散了先前的血腥与污浊,溪石可见,一片清明间,有人将一张素净的帕子递到她眼前:“若将军不嫌弃,先将这帕子拿去用罢。”

  陆书意语调平缓,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臂上,恰触及另一道蜿蜒纵横的伤疤,当下顿了顿。

  叶璃会意,将左臂朝一侧微微收了收,避开他晦暗难明的目光,她对着那帕子瞧了又瞧,尔后轻轻道了句“多谢”。

  气氛微僵,叶璃凭着多年习惯将方帕的一端咬住,极其迅速地在手上打了个结,不经意抚过那道疤痕,她指尖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待做完这一切,方觉气氛更僵了,终于,她斟酌起了今夜的第三遍,却听得陆书意低声道:“牵累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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