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南风未解意六
谢晋之几番到访宁国公府都吃了闭门羹，宁烟有所耳闻，也没再同叶璃说什么，只在闲时提了一嘴，叫她莫要太过失礼于人。
上元佳节，宫中有宴，宁贵妃却并未在这一日遣人来接她入宫，加之那谢家公子又一早来递了拜帖，这意思，也就明了了。
常人脸皮薄，若有心示好却三番两次遭拒，大多一早改换了门庭去。
可谢晋之不然，他不知到底是着了什么魔，竟还愈挫愈勇起来。
正月十五上元日，帝都东西两市并长安道三处皆依例设有灯会，叶璃不太热衷于这些，谢晋之便做主带她去了西市。
长安道与东市两处是官家排场，万盏彩灯叠垒成山，花市焰火照耀通宵。。
西市灯会则比不得前者华贵锦绣
——彩灯玉兔，商贩肆意沿街吆喝叫卖，茶坊酒肆灯烛齐燃，洛河水中泊来一波又一波的河灯，燕鹊桥边嬉闹着不少布衣的青年男女。。
一派市井气息，却如人间至味，叫人真真有活着的感受。
谢晋之想来今夜十分愉悦，眼底浓浓地染着一层笑意，一路上，他絮絮叨叨地同叶璃扯了许多永州的风俗。
末了不甚避忌地对上叶璃一双清淡的眸，有些好奇地问她：“青州呢？青州古韵钟毓，应当是更为风雅一些吧？”
这一路，大多是谢晋之在说，叶璃左耳进右耳出地听。
不远处戏台上有人咿呀地唱着近两年时兴的曲子，一闹腾起来后者只堪堪听了“青州”二字，旁的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作答，未曾发觉两人已走到了先前西市初遇的那间铺头上，那大婶倒是热情，一见她二人便容色甚欢地迎上来，拍了拍掌道：“呀！是叶姑娘呀！”
“哟！还有这位公子呢！”
市中百姓大多好相处，也是自来熟，她笑得有些促狭，悄悄地朝谢晋之眨了眨一只眼，“公子今日想给叶姑娘买些什么？”
“看叶姑娘中意什么。”大婶显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叶璃不善解释，他却正好顺着这话说了下去。
有人闻言看他一眼，他便只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首饰最终是没买成，只因叶璃没瞧上，而至于谢晋之，则叫远处的灯市吸引去了目光。
“叶姑娘可会猜灯谜？”辞别了热情的大婶，他远远地朝燕鹊桥边眺了一眼。
“不会。”
“。。”
直白简洁的拒绝令他噎了一噎，不过也没有因此受挫，“那也无妨，我们便去看一看吧。”
绢灯剪彩，帝城不夜，帝都民风素来较别处开放，又逢佳节，姑娘家也变得大胆肆意起来。
燕鹊桥边，锦衣公子修身玉立，夜风微拂，牵扯得腰间璜珮轻鸣。
彼时，谢晋之立身于廊下，手中执一盏素灯细瞧，叶璃便在一旁等他。
诗谜书于灯，映于烛，暖黄的光线将他本有些深邃的五官映得柔和起来，平心而论，他生得确然不错。
身边有两三个姑娘推搡着行过，面上不乏小女儿的娇羞之态，不过须臾，其中一个粉衣的姑娘就被同伴推至谢晋之眼前。
想来是一场好戏，叶璃今夜头一次抱着玩笑的心态去看他如何应对。
只见那姑娘娇娇柔柔地自怀中递出一个绣囊来，口中轻轻吐出几声言语，尔后又面色绯红地垂下首去。
被递绣囊的那人倒是落落大方。
离得有些距离，四周又喧闹，也不知他与那姑娘说了什么，人便愕然地抬眸将他望住，一双杏眼中盈盈地蓄起了泪光。
谢氏清胄风度不假，虽拒绝了姑娘家的示好，他却朝那姑娘展颜一笑，将手中的绢灯递将过去，许是宽慰了几声，那小姑娘竟破涕而笑。
前后反差着实太大，叶璃惊觉诧异，楚扬也纵贯风流场，可每每都是惹得一身花叶，那些姑娘一个个都是要哭要闹要上吊的。
这人却能将事情处理得这般轻松不伤和气。
转眼间他手上托了另一盏灯向她走来，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怎么了？”谢晋之对她此举感到不解。
“谢公子哄姑娘很有手段。”
有些奇怪的恭维当下令他笑起来：“姑娘说笑了。”
想了想，又解释道：“外头的告示说，今日这廊上的灯谜猜对了都有奖，我只是将方才那灯上的谜底告知了那位姑娘，奖品便算作向她的赔礼。”
他看过来的眼神轻柔专注，语调也是缓缓的，叶璃有些不自在。
“谢公子总是借花献佛。”
“晋之有心借花，无奈我佛不受。”一语双关，倒将她呛了回去。
察觉她先前缓和下来的面色有再度僵化的趋势，他点到为止，另寻了个话头：“叶姑娘可知，这江海寄余生何解？”
叶璃说不会猜灯，谢晋之却不信，而事态的发展便真如他所想——
只听那姑娘不加思索道：“泊人。”
季云寻到叶璃时，她正与谢晋之在茶楼中小坐，叶璃寡言，多半的话仍是他在说。
先前猜灯，谢晋之如愿得了一块璞玉，见他从从容容地收入囊中，叶璃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承想，这人附庸风雅的瘾头一上来就止也止不住。
只因先前叶璃下意识地答了他一题，他便如春风拂面一般，将她盯了许久后，一直到了茶楼里，还在与她聊灯上的谜题。
茶楼闲坐，两人挑的是沿街的位子，是以季云一进门，就瞧见了叶璃，后者亦然。
好容易在此寻到了她，青年脚步健阔，两三步就走到她身旁。他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谢晋之，尔后凑到叶璃耳边：“师姐，陆大人君仰山遇刺。”
陶制的茶碗扣向桌面时，带起一声特殊的闷响。
谢晋之本在斟茶的手顿了一顿，影卫营统领亲自传信，必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对面有人目光凛然如剑般将他盯住，那双好看却向来沉寡的眼中隐隐透露出质问与杀气。
“若是有要事，姑娘就去吧。”惨遭猜忌，谢晋之未置可否，只轻轻摇了摇头。
扬袖招来店家，他将桌上的小点用油纸包了，和缓道：“叶姑娘这一晚上也没吃什么，还是将这些点心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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