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心孤月明五
陆书意回朝后,这是顾怀瑜首次造访陆宅。
白墙灰瓦下,青砖铺就的小道自正门连通到每一处院落,宅中鲜见水榭亭台,亦少植花草,唯正厅前那几棵秃着枝干的老槐诉说着宅邸主人雅致内敛的情操。
阔别数载,这老宅却仍如往昔。
陆文苑认生,小丫头只在顾怀瑜南下锦州时见过他一次,因此很是不待见他,见他一入门便哼哼着要去找哥哥。
宋雅音无法,只得领着她去西院。
一出院门,小姑娘当即活泛起来。
“殿下见笑了。”瞧着那丫头叫她母亲牵着还不时蹦哒两下的样子,陆书意稍显无奈地朝顾怀瑜笑了笑。
“无妨的。”后者倒是好脾气,随之勾了勾唇角,不甚在意。
千竹轩地处陆宅南院,为陆书意书房所在,日常少有人至,尤为幽静。两人一路行至,方才落座不久,沉宣便来叩了门。
沉宣跟随陆书意多年,深知其喜好,他将一早准备好的茶具呈到几案上,伸手朝小炉中添了几块金丝炭,随后规矩地退出房门去。
“南边的事情,师父已与父皇商议过了?”到底是顾怀瑜先沉不住气。
徐氏势力错综复杂于西南,虽不至于当真个个猖狂如徐其一般,但此番处置了平城党羽,无疑是在西南炸响了一道惊雷。
再者,谢氏族人觐见,更令局势千钧一发。
有探子来报,近来已有几州暗自通了气,地方军整顿,却并未上报朝中,想来是按捺不住了。
“陛下今日提了,只是此事牵连颇广,尚未定论。”水面微响,陆书意揽袖,捻了些细盐入水,神情淡然而专注。
待到二沸时,他先舀出一瓢水,再取竹夹于水中翻搅两圈,量茶末投入,水开后止沸。。手法娴熟十分。
片刻后,只见那澄澈的茶汤经木勺酌入上等的青瓷盏中,茶香隽永,溢满了整间书房。
他递一盏到顾怀瑜面前:“今年南境的收成,殿下尝尝。”
“不论什么茶一经师父之手,就都成了好茶。”浅呷之下,入口微涩,回甘却悠远绵长,颇具安溪之风。
“殿下谬赞。”他自谦一声,正欲开口,却听沉宣在外头唤了声“大人”。
“何事?”
“燕旬求见。”
与顾怀瑜对视一眼,陆书意兀自抿了一口茶水,唇角噙着些笑意:“进来罢。”
话音才落,木门便叫一个棕褐色衣袍的青年推开,那人入内,朝两人行了礼:“大人,今日谢家公子在西市遇上了叶将军。”
“小。。咳,叶璃?”顾怀瑜着实惊了一惊,转眼见对面有人一眼看来,他抬手摸了摸鼻子,又道,“你确定没看错?”
不甘自己的能力遭到质疑,燕旬耿直地抱了抱拳,答道:“属下不会错看。”
“可曾听到了什么?”有异于前者,陆书意显然问到了点子上。
“回大人,叶将军在西市挑了首饰,摊主却不肯收银两。谢家公子许是想博叶将军欢心,出面代付了账,却被拒绝了。”燕旬省去了前因后果,只挑了重点来陈述,“听那公子所言,似是在北疆时便与叶将军相识,受恩于她。”
“挑首饰,博欢心”已然听得顾怀瑜懵了,倒是陆书意细细将后半句揣摩了一番:“北疆?”
“是。”燕旬颔首,“谢家公子热络,叶将军却瞧着很冷淡,没说上几句就打道回府了。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终是在一道审视的目光下承认了先前十分不愿承认的一点:“。。属下能力不及,叫叶将军发现了。”
“哦,这倒无妨。”陆书意微微垂眸,略作沉吟,“这里没事了,你且回去罢。”
“属下告退。”他倒也干脆利落。
“小叶璃分明同父皇说不认识谢晋之,如今倒在西市扯上了关系。”顾怀瑜一早回过神来,燕旬走后,他盯着青瓷杯中的浮沫,摸了摸下巴。
谢晋之青州一行虽在朝中传出了十七八十个版本,却终究没有人真无聊到在朝堂上盯着人家去探究这等隐私问题,叶璃当时不在帝都,此事他便没太多上心,竟不想。。
“前几日还听楚扬唠嗑,说小叶璃在北疆时救过一个自称被山匪截了道的落魄书生,那书生可感念得紧,一度企图以身相许。
只到底是读书人,总遭姑娘冷言相对,脸皮薄,才三两日就没了下文。”他脑中乍现了一丝精光,惊喜向陆书意问道,“师父觉得,这谢家公子的遭遇听着与那书生像是不像?”
未待后者回应,他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似乎这么些年觊觎小叶璃的狂蜂浪蝶都是这么个下场。”
顾怀瑜悠悠地叹了一声,却看见陆书意不太经意地执了盏,他神色淡然如常,只眼底染了些笑意:“谢公子有心,我等便不必再为谢氏发愁了。”
谢晋之乃谢家嫡长孙,他的态度便是谢氏全族的立场。
“师父的意思莫不是。。”
联姻?
“正是。”
“。。”顾怀瑜闻言,面上有些复杂。
见状,陆书意眸色深了一深:“殿下,世家与皇族乃我朝江山根本,不可动摇。”
——“为君者,切忌妇人之仁。”
宁国公府,垶阑苑。
连日赶路加之心气不顺,回府后,叶璃头疼得厉害。
她在房中睡了半日,正欲起身寻水来喝,门口就听得胡伯的通传,说是章禾过府。
她应付了一声,转身寻了外衣披上,再将头发一把束起来,颇为随意地去了前厅。
甫一见她,来人便笑了:“怎么穿成这样?”
“本来睡着,胡伯说你来了才起的。”叶璃不遮掩,据实答他,脸色却在看见他所带之物的瞬间沉下去,“送了你的,拿回来做什么?”
“送我的?”章禾将她来回打量了几圈,随口玩笑道,“天降大旱,你却用紫檀鎏金的盒子送贡茶来给我,莫不是见不惯我这寻常扮相,改日还想去天牢一道吃顿牢饭?”
“我。。”叫他一席话噎得无言以对,叶璃无力地辩解,“不是寻常茶叶,轻寒在暖房中试种的,应当。。”
“应当不是送我的罢?”他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楚扬说昨日在陆府门前,你见了陆夫人便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该不是。。”
“不是!”有人急急将他打断,细长的十指攥到一起,欲盖弥彰道,“你不要听他信口胡诌。”
章禾看叶璃,从来是准的。
她不愿旁人提及,他亦不再多言,只将带来的锦盒递到她手边,轻轻出声:“那这茶叶,还是还你。”
“阿禾。。”
“那姓谢的公子可有来寻你?”他话锋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素来恬雅的面上也有了几分嘲弄的意思。
叶璃觉得章禾最近有些反常,却如那日一般,总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今日在西市见了。”提及此人,真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便是我在信中与你提过的那个书生。”
“竟然是他?”
听出他话中意味值得揣摩,叶璃问道:“怎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那日上街,恰巧见着了。”他意味深长地朝叶璃眨了眨眼,“揽月楼外,那公子身旁跟了个姑娘,口口声声唤着谢郎,亲昵得很呢。”
“是么?”她无意识地反问一句,尔后深深纳了口气,“若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章禾不解。
叶璃没多做解释,她笑了笑,双眸暗淡下去:“修玉那日与我说,无论如何,终身大事上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可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觉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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