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凤尾定情
冬日最为严寒之时,太子樘并不在炭火融融的东宫待着,而在西郊猎场之中。
生灵进入冬眠,可女帝有命,他打不到猎物,便不能回宫。
女帝陪着他,一人一马,一寸寸搜寻猎物,直到看见一头母鹿,它一转头,身后的小鹿就藏不住。
陈总管心疼太子,命人从四面八方赶出了两只鹿,女帝一箭射倒母鹿,并命令太子射杀小鹿。
太子将弓箭扔在地上,哭泣道:“陛下已杀其母,儿臣不忍再杀其子。”
太子仁义,却惹女帝怒喝:“大梁马上得天下,你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担当大任!”
鲜少忤逆的太子此时却不肯退让,“求陛下放了它!”
女帝跌退一步,看见小鹿守着母鹿的尸体,久久不肯离去,又听着儿子哭泣的话语,眼角越来越烫。
此情此景,像闪电一样触痛了她的神经,对孝昭仁皇后的怨恨,对死去养父母的愧疚,对儿子的疼爱全部涌上心头。
她想,她近年来教养太子,如此严苛,是否错了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唤她“阿娘”,只敢唤她“陛下”。
她想,他还只有七岁啊,凭什么因为她的揠苗助长,失去所有孩童的乐趣,重复走她的老路,早早把天下二字挂在嘴边,放在心上。
皑皑白雪之中,女帝抱住太子痛哭一场,太子不知她因何流泪,只涌起莫名心酸,便愈发钻进她怀里,默念男儿有泪不轻弹。
阿娘一直很宠他,有求必应,无微不至,会抱着他逛燕京的街市,会替他做好吃的糕点,会一笔一画耐心教他习字……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文治武功格外上心,不许他有一点懈怠,动辄便道你是大梁的太子,身兼天下的重任。
朝堂之争愈发激烈,东北鲜卑初定,西北犬戎卷土重来,正逢内忧外患之际,女帝夜间时常呕血,只怕寿数不够,又怕太子年幼遭人欺凌,不得不百般逼他。
尧姜见过许多残忍的母亲,可她第一次做母亲,只温柔了几年,就要换上残酷嘴脸。
她惊觉自己从来无依无靠,连唯一的血脉都要利用,害他自幼就要面对魑魅魍魉,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大多魂归黄土,她无人可以怨恨。
她可怜自己的孩子,也可怜自己,她感到愧疚,感到愤懑,却又如此无奈……
颜指挥使听闻白日之事,夜间点了一盏橘灯,那融融的火光,从别致的镂刻中透出来,分明是一个女子的模样,惹尧姜欢呼一声,就扑过来捧着,爱不释手。
他不由好笑,从身后搂住她,然后哀怨叹气,“第七年了,你还不肯依靠我吗……”
心里有什么痛苦,还不肯与我说吗。
她笑,“我不能依靠你,我要做你的依靠。”
她说:“无药,我或许活不长了,不能赖着你不放……”
他怎么不知道,她每夜吐血,他都知道。
颜无药把头搁在她的肩胛上,是个依靠的架势,“我只能靠你,你要活着……”
他苦笑中也有甘甜,“哪日你不在了,我就去找你,地狱多少层,也要找你回来,给我……靠一靠……”
她轻轻点头,泪就掉落,“好啊,我等你啊。”
他吻她的额头,心中的悲戚慢慢散去,七年来的点点滴滴愈发清晰,心都镌刻成她的模样,又何惧分离。
不如同归。
他不听、不闻、不问,她爱他,何必一定要辨清是不是男女之情,她活不长,不肯依赖他,那他就守着她不多的岁月,每一天都是恩赐,都是他挣来的,他应该欣悦,即便到最后还是死别。
人世间所有的相守,不都有一种感伤吗。
生前何须圆满,死后自会重逢。
春日复苏,太子樘弓马纯熟,这日狩猎之时,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鹿,一箭射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原来那鹿皮之下,是活生生的人。
安亲王慕容克的曾孙慕容晗。
慕容克乃文帝的三弟,当年武帝登基,他躲在封地,只派了使者道贺,算是对他这个侄儿的臣服。实际上暗自壮大亲卫,与几位亲王常有往来,哪日被逼急了就要反。
慕容绪杀光了同辈兄弟,到底不好向有功无过的叔伯们下手。
若非女帝下手早,慕容克指不定还得争上一争,若非与黎氏交恶,黎氏两回叛乱少不得都参与。
女帝早有先见之明,将几位上了年纪亲王的子孙搬到燕京来住,名为贵客,实为质子。
本想着相安无事,孰料还是被人利用。
所有赢的机会都产生在敌手的意外,所有输的可能都取决于自己的漏洞。
太子樘,是女帝最大的软肋。
杀招来得太快。
太子失手杀了自己的堂弟,慕容氏宗亲长跪金銮殿前,必要讨一个说法,必要,废了太子,才肯罢休。
女帝气得头痛难当,深深跌进帝座里,久久直不起身子,拼命咽下喉头的血,唇齿间满是腥甜。
朝臣们七嘴八舌说不若教太子负荆请罪,或是暂且废了太子,再做计较,至少要先平息宗亲怒火。
尧姜陛下昏昏沉沉,一句也听不进去,只看见座下首辅微弯唇角,笑得得意而残忍。
他终于出声,“陛下,太子生父早非君后,且曾为罪臣,陛下正值青春,何愁没有孩子?不若先废太子,来日未必不能重立,一来安抚了宗亲,二来也教太子长了教训。”
女帝猛地站起来,朝堂之上,众目睽睽,目光渍毒,咬牙切齿,毫不掩饰对他的恨意,“太师教导太子,只为废了他吗!”
首辅恍然看到几滴血,心神倏地不安,却只能继续,“正因臣教导太子,才知太子资质不佳,恐难当大任,与其日后悔之,不若早做抉择。”
敢直言太子资质不佳的,也就只有他权倾朝野的段首辅了。
女帝咬唇,目光悠远,涣散出点点凄凉,想要张口怨怒,想要开口辩驳,却终是无语。
女帝罢朝三日,枯坐武英殿,谁都不见。
殿外跪满了请求废太子的朝臣。
太上皇带了一壶酒去看她,摸摸她冰凉的手,微湿了眼眶。太上皇如何不知她伤了身子,再难有子,段首辅定也清楚,却非要逼她废太子,怕还有后续的谋算。她如此伤心,不过是因为他为了权势,不惜伤害她唯一的孩子。
太上皇说:“不若先送走阿樘,否则便会落入他的谋划之中,难以挣脱。”
她说:“阿樘是我的孩子,谁都不可以伤害,不可以利用,不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他料定我舍不得,必会替我保下阿樘,然后要我拿什么跟他换,我换给他便是了。”
她冥顽不灵,却又爱子心切,太上皇只得叹气,待他出去,又进来了陈其。
陈其向来宝贝阿樘,见她伤心枯坐,一言不发,不由急得落下泪来,“陛下,你说平日里都好好的,为什么一出事,他们一个个,都逼你废太子?”
女帝捂住疼死的头,气急败坏地指天大吼:“为了什么!为了愚忠,为了礼法,为了嫡庶,为了名正言顺!”她神色露出哀戚,形容几近疯狂,“为了他们的大梁天下,岂能由我慕容尧姜一人说了算!”
女帝跌倒在地,开始不停地吐血,神志不清前,还记得拉住陈其叫他莫要声张。
尧姜大病一场,阿樘日夜陪着,她睁开眼就能看到,然后抱住他,慢慢流下泪来。
颜无药就睡在一旁的榻上,看她一天天地好转,颊上的肉一点点地瘪下去,常在半夜噩梦惊醒,非要探一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然后再也睡不着。
他多么希望她永远病着,又不会死,因为她一好起来,又要面对重重杀机,她在意的人,会被一一地夺去。
他眼睁睁看着她作践本就不好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他好绝望,越来越绝望,然而除了帮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此生被责任困住,注定无法为自己而活,他无法改变,选择理解接受,选择和她一起承担。
尧姜醒来的每一眼,都看到他最为澄澈的笑靥,她有时会看痴了,心道朕的指挥使,真是太好太温柔了啊。
她终于彻悟,慕容云也好,慕容尧姜也罢,自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一双人,一个家,可叹她死了这么多回,如今才算真正活过来了。
人可以死而复生,是透过另一个你继续活下去,所以一段关系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段关系的开始。
尧姜陛下想,七年了,伤害不停,与那人的情,早该断了。
君臣如夫妻,只不过分开,便要见生死,然后各自痛苦,无以排解,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明明相知,却是相杀,何等纠结痛苦。
女帝终是接见了段首辅,并且开场白,是一个不含任何意味、却分明在诀别的笑。
那笑容明丽如初冬暖阳,在他看来却是两头灼热的烙铁,他与她,双双皆是遍体鳞伤。
她说:“你要如何,才肯放过太子?”
他叹:“陛下罢免贪官,裁汰污吏,燕京贵族世家,慕容氏宗亲,都被陛下得罪光了。太子只是一个导火索,矛盾一触即发。”
她笑:“王者之于万物,有如上苍之于世间,天覆地载,靡有所遗,朕经天纬地,何惧贵族宗亲?”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当年群狼环伺,陛下尚知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如今怎就不明白,国家之利害,朝野之形势,并非一腔热血可以平息?”
女帝眼神如鹰,拂袖如云,字句凌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贿随权集,权重势大。水至清则无鱼,水至浑,亦无活路!”
他大拜,忠心劝诫,“马上得天下,而不能马上治天下,陛下行事果决,却要顾及大局!”
“朕与你一样,常有大局二字悬挂于心,可朕之大局与你之大局,大相径庭。”她深看他一眼,有不舍,有眷恋,更多的是决绝,“段辜存,你今日能逼朕废太子,明日这皇位,是否要换你来坐?”
她满目荒凉,他几乎要落泪,向来平稳的嗓音颤得不行,“臣心系陛下,从未想过,要与陛下,生死相见……”
“在朕面前就不要再装了”,她走向他,居高临下,甩袖怒吼,瞪大双目,无比狰狞,“该用手段的时候就要用手段,这是权谋!”
她咬牙切齿,满目鄙夷,“想四面讨好,温情脉脉,只会虚伪得让人更看不起你!”
段辜存仰头,想看清那深深恨意,不想她早已转身,气得浑身发抖,他忍住眼中胀涩,难抑胸中悲哀,“那臣斗胆,想问陛下一句真话。”
“倘若,是我错手杀了宗亲,你会如何处置我?是出手相救,还是雪上加霜?”
她与他对视良久,直到眼中的凄凉、愤怒、怨怼都消散,旋身拔剑,一剑横在他脖颈上,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杀肆。
“朕还没有死,你就敢动储君!”
他并不畏惧,脸上甚至有笑,“好,我替陛下说,如果异地而处,是我犯了大错,陛下一定会杀我,即便陛下不杀我,将来太子也会杀我。因为太子知道,陛下有多么忌惮我,留着我,只为了平衡世家的争端。”
他坦诚道:“臣不能让犬子甚至段氏,日后被太子铲除。”
女帝终于明白,他处心积虑害太子,不过是为了让段沉相救,太子因了这救命之恩,日后自会保住他们段氏。
她觉得好笑,他救了她,她得报答,他的儿子又来救她的儿子,还是为了报答,难道她慕容氏的脸上,就写着知恩图报四个字吗!
什么报恩,都是阴谋,还没完没了了!
她扭曲了眉目,狠辣毕露,一剑刺破他的衣襟,将大半片官服生生挑开,衣衫散落一地,连中衣都被挑破,露出赤|膊上身。
她目中是一瞬的迟疑和恍惚:这个人是她的师父,从前无数次冒险,他救她,他帮她,替她挡下无数次杀招,即便为敌,杀招也不曾对着她。
女帝移开视线,遮掩不忍,然后轻笑一声,将泪水回吞,再盯紧他朗笑,久久不停。
“好,很好,条件越谈越大胆了。我再想想,你身上还有什么把柄,朕不能让你,这么肆无忌惮地要挟朕!”
段辜存受此大辱,心头却没有愤怒,只有悲凉,他看着女帝握着那柄剑,癫癫往回走,步下灼着炭火,痛苦前行,笑声越来越张扬,时高时低,时起时落,最终留给他一个背影,落寞又凄凉。
七年前的诀别或许还有意气,七年后的今天,朝堂之上势成水火,他害了她的亲骨肉,于情于理,都要真正的了断。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华美宫殿,只容一个主人;万民臣服,只对一个方向。
太子误杀堂弟之时,翰林院修编段沉刚好在场,亲眼看见慕容晗的仆从本要钻入那鹿皮中,看见一箭射来,又将主子推进鹿皮。
那仆从的母亲曾为安亲王霸占,为报母仇才鬼迷心窍,想借着那一箭杀了安亲王的曾孙。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女帝命太子为堂弟服丧一月,亲往安亲王府下跪请罪,总算平息了宗亲的怒火。
至于那位段修编,因救了太子而被女帝派往工部任职左侍郎,在疏浚工程上颇有心得,得女帝赏识,风头无二。
宫宴之上,女帝特地敬了他一杯,道人才辈出,朕不服不成。
段侍郎挑眉道,臣闻陛下有一凤尾琴,不知可否一弹。女帝颔首,道爱卿喜欢,便拿去罢。
本就是你段氏的东西,朕留着也无用。
段侍郎便当场弹奏一曲《凤求凰》。
这琴声,清寂悠长,虽在宫闱之内,却如临山水之间。
女帝不知不觉飘走了心神,她的目光顺着那琴身上凤凰的轮廓蜿蜒,突然想起这好长好长的一段岁月。
同行又猜忌的路,或许只有那么短短五年,可是尝遍百味,历遍生死,却像过了一辈子。直到她登基,君臣为敌,一切就无可改变,即便曾经阻挠,曾经扭转,却只能笑命运弄人,此情浅薄。
女帝行在回廊上,望那粼粼水光,廊下挂了一溜灯笼,临水腾空悬着,远看悠悠倒映在水里,火树银花,似近似远。
宴饮已散,她远远看着人群退去,心道先前歌舞升平,这会儿满眼的残杯剩盏。
那个今日大出风头的人并没有走,而是在不远处等她。
段沉看她缓步走来,目露痴迷,一眼也不愿错过,她身后碧湖如诗,残阳如画,伊人步步生莲,风姿缱绻,他怔怔站在原地,仿佛目中神光俱被吸尽,手中匕首铿然落地。
女帝脸上露出好笑,拾起那匕首,比划几下,孩童般天真顽劣,“段卿,想杀朕?”
她的神情如此不谙世事,仿佛下一刻她给你来上一刀,你也不过觉着是小孩子心气。
他被她攫去心神,不自觉就开口,“我平生有大憾事,日夜镂刻于心,生不如死,却又不得不生。我亲父杀母,为了一个女子,我要杀了她,为亲母报仇。”
他亲母,正是镇国公之女,偶然发现了段辜存搂着一个女子弹琴,温柔而缱绻,那段氏祖传的凤尾琴上,刻了一个妘字。
她没能告诉镇国公这个秘密,就被一杯毒酒毒死,恰逢段沉回府探视,亲睹这惨烈一幕。
亲母死在他怀中,只说了六个字:慕容妘,凤尾琴。
凤尾琴在女帝手中,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慕容妘,他亲父杀母灭口,因为慕容妘,他被软禁起来,数年之久,直到女帝登基。
她该杀!
段沉回过神来时,浑身大汗淋漓,心中惊诧无以言表,毫无疑问他当真低估了女帝,她非但任由他带匕首进来,还送上门来,毫无畏惧。
他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连尊卑都忘了,“你方才使了什么妖术?”
女帝两手一摊,表示无辜,她并没有用摄魂术,只是施展了微末媚术,不想这小郎君如此不经事,连魂都丢了,她笑得十分猥琐,说不定还是个雏呐。
她说:“你爹杀妻不奇怪,但也不能赖到我头上,你爹舍鱼而取熊掌,可熊掌也是被他吃的,难道能怪熊掌?熊掌被反复地煎炸烹煮,吃了一回又一回,它还无辜呐。凤尾琴我也还你了,两清啦。”
说完就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把匕首丢还给他。
差点被戳瞎眼的段侍郎:“!”
他终于叫住她,鬼使神差想听她多说几句话,“陛下,臣有罪,却还请陛下赐教,解臣一二疑惑。”
尧姜陛下回头,翻了个白眼,“你想问什么?”
“家父与家母恩爱十数载,臣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就要你死我活!”
他何尝不知,他亲父不过利用女帝,可愤恨实在无处排遣,疑惑又无人解答,便选择了这么个无异于找死的办法。
她些许不屑,都浮在嘴角,“段辜存鳏居多年,朕从未给他赐婚,因为他并不缺女人,也无需妻室。”
“他不可能在意任何一个人的深情,十几年的相守之情,并不算什么。与任何一个女子成婚,结果都一样。他是这世上唯一清醒又能狠心做到的男人。”
她的声音无比冷静,似乎又带了别样的情绪,“他这样的人,不会爱上任何人,你因为这个纠结,未免太过可笑。”
段沉细细咀嚼她话中深意,终于释然一笑,复又想到什么,目中就带了怜悯,“他与陛下为敌,陛下就不怪他吗?”
她朗笑,早已超脱,“生死相搏,哪有什么对错。”
她想了想,又认真道:“令尊执迷不悟,回不了头啦,而你正当青春,又有才智,你应该去做一些不违初衷的事。”
她总不忘惜才,段沉哭笑不得,“陛下你不追究我……”欲行刺之事。
女帝眼里写着“你脑子进水了”,神情不能更正经,沉声道:“臣弑君,是为不忠,子逆父,是为不孝,杀妇孺,是为不仁,孤身往,是为不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智之事,你会做?”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不忠不孝不仁不智,而他当然没有点头,却仍是不甘道:“陛下为何要放过我?”
她又往回走,这回是真的懒得回头,“两清啦。”
段沉愣了愣,才终于明白,真的是两清。
她与那人,恩怨纠葛,直至今日,他以她骨肉相要挟,得到想要的,她痛快给了,是决意断了。
这买卖,谁都赚,谁都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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