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上诱拐肉
黎显再见到尧姜时,只觉她瘦了许多,怀孕长的肉,一下子不翼而飞。
她抱着孩子,正耐心地哄他睡觉,不时亲亲他粉嫩的颊,用手指点点他微张的唇,见他来了,亲热地唤他“贺之”。
她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孩子放在他怀里,像对待一件珍而重之的宝贝,眼神还一瞬不瞬地盯在他身上。
他忽而就有些嫉恨这个臭小子。
害他阿娘差点身死,还得了她这么多宠爱。
她和他凑在一起看这个小家伙,轻声细语地嘀咕,“这猴子也不知像谁,一点也没遗传到他娘的美貌……”
他不由就带了三分笑意,仍是之前君后纵容的口气,应和道:“自然比不上你的容貌,不过长开了,也难说啊。”
她说:“你愿意统领西北军吗?”
他说:“我说过,任君驱策,矢志不渝。”
她疑:“你不怪我……”害死你亲父。
他最后一次摸她的颊,力图留下一个温柔美好的回忆,“害死我爹的,是黎氏宗亲,与你何干?你拼死给我一个孩儿,于我无仇,而有大恩。”
她撅嘴,懒得去想这话中真假,“反正你儿子是太子,兵权我交给你,哪日还想反,就造你儿子的反吧!”
他无语,她总能将利害当成儿戏,歪理十八条,偏偏条条很有道理,他亲着儿子的胖手冲她傻乐:“多生几个,再定太子也不迟啊。”
她就皱成个苦瓜脸,连连摆手,“不生了不生了,生一个就差点挂了,而且真的太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把儿子还给她,深深望进她的眼里,“尧姜,我真的不恨你,那一日你在内产子,我在外彷徨,我才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我黎显堂堂男儿,却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怎配为人!”
他恭敬下跪,“臣自愿镇守西北,请陛下成全!”
她转身,忽而心生愧疚,明白自己逼他们父子分离有多过分。
他难耐胸口满溢的眷恋,走了几步,终究回头,一把将他们母子搂进怀里,他吻她的鬓发,缱绻缠绵,低哑诱人,“尧姜,后面几夜的药,都被我换了……”
后面几夜,你是自愿与我缠绵……
尧姜任他抱着,心道那还是你技术好……
黎氏叛乱,女帝念及骠骑将军身死,君后亦为人蒙蔽,格外开恩,废君后,改封西北军都统,百夫长黎止承为西北军副都统。
成义二年一月,皇长子满月,女帝立为太子,首辅兼任太子太师一职。
段首辅心道本官很忙的,哪有空管小孩子,女帝却爱儿心切,平日接见大臣总要抱着,武英殿的软榻上,总有一个团子翻滚。
西北军叛乱初定,女帝放过黎氏,作为交换,军功世袭要进行考校,胜任者才能填补父职,承继功勋。
段首辅打了个胜仗,彪炳史册,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自女帝难产死里逃生,他明显感觉到她的疏远,不再投怀送抱,接见亦是中规中矩,恪守君臣之礼,偶尔露个笑靥,还是对着她怀中太子的。
这日他在武英殿中,进言重开恩科事宜,女帝不时颔首,却还带了只眼睛在太子身上。
她为人母之后,周身由内而外散发温柔,段辜存不由就多看了几眼。
女帝恢复得跟怀孕前几乎没有什么两样,脸如三月桃花,眸光春水意动,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食补吃多了,身材倒是丰腴了些。黑金色缠绕的厚重衮服,赤红的里衣隐约可见,金玉革带折纤腰,反倒使傲然挺立的胸脯愈发高城深沟……
首辅大人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掩饰自己狼狈的一面,道寒门士子的名额要多加几个,却得费番周折。
那只团子见了段首辅好几回,唯有今日看他红了脸,不由好奇想看清楚,爬着爬着,一骨碌就要滚落在地。尧姜陛下笑着过去接住他,吧唧一口亲上,觉得齿颊生香,蹭蹭他的鼻尖,咬咬他的粉腮,恨不得一口吞了这糯米团子。
段首辅失笑,“陛下真是童心未泯。”
女帝抱着太子在膝上,表情恢复了严肃,沉吟半晌才道:“听闻令郎意在科举?”
段辜存不喜他那亡妻,连带着不喜他这独子,十几岁就打发到婺州,婺州地处东南,风景秀美,不少文人雅士隐居于此,是个游学玩乐的好去处。
据传父子情淡,一个放任自流,一个不屑一顾。
尧姜不这么看,婺州,人杰地灵,藏龙卧虎,若寻着一二治国良才,岂非便宜了他段氏。
如今入仕,可见婺州必有所获,才急于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
段辜存看着清心寡欲,实则是个贪恋权势的狂热分子,不过装得温和有礼,教养儿子,自然也是如出一辙——韬光养晦式的藏拙。
那日他说他只爱权势,还真把尧姜吓了一跳,奇怪他竟承认得如此痛快,后来想想,她实在太了解他,根本没必要隐瞒。
可在亲子入仕之事上,他明显有所隐瞒。
女帝试探道,殿试之时,可酌情给令郎优待。
段首辅义正词严,道犬子未必能入殿试,即便入了,还望陛下不必徇私。
她奇怪看他一眼,意思是跟朕就不必客气了,他刚正不阿起来,她就不知该如何笼络了,转了转眼珠,调戏道:“仲渝的孩子就是朕的孩子。”
段首辅:“!”
犬子比陛下还大四岁,陛下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段首辅自然不信她母爱泛滥,大概只想套话,于是谦卑得不能更谦卑,“臣蒙陛下赏识,已然足够,不敢贪得无厌。”
她干笑一声,他莫名听出了苦涩,“既如此,令郎给朕做个贵妃可好?”
她神色极为认真,不似玩笑,眼里情意翻涌,渐成偏执,而最终必要叹气,像情根深种的怨妇,表示寤寐思服的怅惘。
“朕得不到你,得到他也是好的……”
段首辅一噎,最终只得退一步,“寒门士子的名额,便由臣来争取罢。”
女帝挠着团子的下巴,“嗯”了一声,再没下文。
他退下,只觉背后生了眼睛,看见她苦笑心伤的模样。
他不是第一次舍弃她,她必然心寒了,他与她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只有利益,而感情,永远不在考虑之中。
他所能做的,只是将利益一致的事先行,而早晚的决裂,就让它来得晚一些。
他想起她说的“我们以天下相托”,何等恣意飞扬,心中磅礴的情意就再也克制不住——他们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天下煮酒,青梅飘香。
她从来能猜出他的心思,知道他下一步如何走,这并不使他忌惮她,反而生出隐秘的贪恋。
就好似一条路,他走得过快,一直自傲没人能跟上,可如此太久以后,才觉察到原来身边什么都没有,使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去等。忽然有那么一天,他回头,居然发现有人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
很好很强大的尧姜陛下。
他们是世上最悲哀的爱人。
因为身份无法在一起,心中太多牵绊,无法信任对方,更悲哀的是,能猜出每一步背后,最残忍的考量。
这考量之中,容得下利益,容不下情谊。
他依旧爱她,她或许也依旧爱他,天下为弈,这饕餮盛宴之上,那么一点点的真心,就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配菜。
他想,她的分量与自己的性命等同,而整个段氏成为一个小小的砝码,彻底压垮了他不切实际的爱恋,天平总会倒向理智的一边。
他走出武英殿,她的目光如芒在背,那是何其伤痛的眼神。
可一眼又能改变什么,一开始他对她就存着利用,她戏言恩重成仇,他知道她不会赶尽杀绝,而彼此防备较量,却是此生难免。
他从没想过握她在掌心,却见不得她的疯狂皆是为了旁人,这于她的帝王修行有损,这……于他的心肝有损。
他设计害死付夫人,这会是他们脆弱的关系中,最凌厉的一刀,他从不心存侥幸,若能瞒过去自然好,若被她察觉,他从不敢想……
美人榻上,女帝极度任性地斜靠着软枕,非常没有姿仪地踢了脚上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嫩的纤足,曲起双腿蜷缩在一边,搁在小平几上,仿佛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秀翘如白玉的玲珑小脚上莲子般的玉趾。
颜指挥使心中所想,只是把那双玉足盖上,省得时时刻刻乱他心神。
他细致入微说了一通,最后口干舌燥地结案陈词,“劫持姨母的大内高手,是首辅的人,慕容衡察觉你的不|伦之情,必要杀了姨母,也有首辅指点”,他啜了一口茶,优哉游哉,“他给付府递去的信中,写的正是要你对他们断情。”
当日在付府,他戏弄她,她情急之下咬开了枕头,后来他去收拾时,从枕芯里搜出那封信,也算天意。
颜指挥使算好时机,只待她对段首辅最失望时,给予致命一击,教他们的感情,再也活不回来。
爱情上攻于心计虽是不堪,却是必然的。
尧姜陛下听完了这铁证如山,忽而冷笑,“那又如何?朕为帝王,他为朕断了不该有的情,也算本分……”
颜无药毫不退让,却终是为她拭泪,“他们心甘情愿为你牺牲,才着了小人的道,你难道不该为他们报仇吗?”
尧姜梗着脖子,拼命摇头,不愿意相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吞泣,近乎嘶喊,而喉咙里再也掏不出半分感情。
她痛苦得胡言乱语,猛拍自己的膝,“他们用命成全我!多么伟大!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可以不要这江山,也要他们好好活着!”
她双手深深插|进自己的发,害怕又无助,“这算什么!他们自以为是成全我,留我一个人苦苦挣扎!他们宁愿相信段辜存的鬼话,也不肯信我!”
她形同疯妇,死拽着襟口,满口血沫,不住呢喃,“为什么不信我!不信我能护他们!不信……在我心里……皇位没有…那么要紧……”
她一声声低了下去,最终化为彻底无望的痛哭流涕,她咬着自己的腕,他一点点扯下来,忍住心痛,拥她入怀。她捂着胸口,在他怀中颤抖如秋叶。
她终于放声大哭,真正的鬼哭狼嚎,直至嗓子嘶哑,破碎得再也发不出一个音。
她不住挣扎,一拳拳砸自己的头,颜无药制住她,她慢慢安静,簌簌落泪,像被人遗弃的幼兽,只能流泪,他触景伤情,不住就陪她落下泪来。
他抚她的发,听见她压低的吞泣,不喧哗,却少了些隐忍,愤怒过后,是长久的悲伤,要默默持久,永不停留。
她显出难得的柔弱,他忍不住心头的怜惜。
他端起她的脸,轻吻她的唇,如鸿毛飘过,传递绵延不绝的疼惜,她的唇上还沾着咸涩的泪水,他一一吮去,然后温柔啃噬,那唇似要化了一样,被他辗转品尝。
他是第一次,这样用心的温柔的去吻一个女子。
颜无药从来就不是个君子,从前所有的君子,也不过为了此刻的小人。
她最伤心的时候,他放低姿态,成为一个慰藉,等她习惯了他的陪伴,即便不是爱,也离不开他了。
这不是趁人之危,也不是趁火打劫,这叫谋定后动。
她伤心欲绝,急于寻求一个怀抱,而这个活生生的怀抱,慢慢褪去了她的衣衫,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揉搓着她每一寸肌肤,直到燃起不灭的火,使她既贪婪那温暖,又害怕那滚烫。
滚烫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发出一声喟叹,似在绝望时找到依靠,又只是享受纯然的快感。
他的手温柔游走,摁碾揉捏,奏起仙乐,满地枯萎也有生机,他的唇在齿间颌上肆虐横行,夺走所有气息,吞走她所有清明。
她想哭泣,想告饶,又想大笑,而身体全然不听使唤,嘴一直被堵得严实。他的动作几近蛮横,无法推拒,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扭动间早与他转承契合,密不可分。
她紧紧拥着他,神志迷乱,明明已经贴得那么紧,却只想再靠近一点,恨不能在他身下,化成一滩春水,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解得这一刻的空虚。
真正紧密到天|衣无缝的那些瞬间,人有多欢愉,就有多惶恐。
天旋地转的亲近里,所有的唇齿偎依,所有的汗水厮磨,那些发丝的纠缠,那些肌肤相接的粘腻,触感有多真切,就有多虚无。
无法餍足的,到底是若有若无的相思刻骨,还是那些注定不能相守的缘故。
尧姜学会在不爱的男人身下承|欢,本以为无有不同,却在那人身上,感到不比她浅的绝望。
君臣之分,此生难成眷属,唯有在寂寞伤心的夜晚,彼此慰藉,她为旁人伤心,他却能排遣她的寂寞。
尧姜终于惶惑,为何这种感觉,黎显从未给过她,这种绝望深处也有希望,毁灭一切淋漓尽致的快感。
她沉浸在灭顶的欢愉中,只能迷迷糊糊地想,朕的指挥使,技术太好。
销|魂场,蚀心蛊。
真心之间的较量,哪能说得清,谁蛊惑了谁?
一个十分清楚,一个还在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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