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霞光晚映
顾岸咳了一声，以一句话结束了秦兆月的信口开河。
他说：“当年我迫于我爸的淫威，给她辅导了几节课，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是完全不知情的。”
所以什么工商管理，什么爱恨交织，什么求而不得，只是那个女生的一厢情愿的误解？秦兆月觉得这个解释太随便了，也太玩世不恭了。
毕竟那个女生都找上门来了。
然后她听见顾岸适时地补了一句：“大概她和你一样想多了吧，女生就是喜欢乱想。”
秦兆月立刻炸毛：“顾岸你这个到处撩人的人渣，你直男癌突破天际了你知道吗？你等着被我打死吧！”
顾岸不愿和她正面抬杠，只好四处躲避，举手投降：“行了行了，我错了，下午的评委团还需要我，我还不能被打死啊。”
秦兆月往他背上实实在在地锤了两下，才满意地收了拳头，放在嘴边吹了吹。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好几遍以大局为重，然后提着长裙飘向舞台那边忙正事去了。
顾岸一个人被晾在湖边，吹着初夏时节特有的悠悠小风，心里着实有点复杂。他整了整胸前有点歪的领带，感觉自己刚刚略微有点怂。
脸面都丢光了，竟然还保持着打不还手的基本素养。
他按了按额头，后知后觉地想，应该没太多人看到他被揍的那一幕吧。
而他大概还不知道，他和秦兆月以及陈宁的镁光灯效应，已经吸引了无数偷偷围观的吃瓜群众了。那些走过路过的好事者们，大概已经脑补出了比秦兆月信口开河小故事还要凶残一万倍的野史逸闻，例如“家花不比野花香，一枝红杏爱出墙”之类的。唔，这些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舞台边，后勤部的社员已经殷勤地买好盒饭一个个地分发了。
观众席的前三排椅子上已经被精心系上了一簇簇粉色的气球，心形的气球在空中摇头晃脑的，非常呆萌可爱。与之相对应的，评委席也摆上了芳香怡人的花束。这也是后勤部的杰作。为了烘托气氛，制造出最好的环境效果，后勤部配合着宣传部的脚步一步步跟进落实，也是下足了工夫。
社团里担任评委中流砥柱已经纷纷到场，依次坐到了对应着名字的评委席上；站在舞台中心的主持人将话筒放在一边，小声诵读着巴掌大的发言稿；舞台边的coser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随时准备上台。
第一场遴选的要求并不是很高，主要考察cos们的妆容与服饰与所选的主题是否相合，这是cos里最基本的要点。
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竟然还有个男生只穿了条三角裤，没妆面没发型，就跑到台上说自己想借这次机会展示一下男性的魅力顺便找个胸大腿细的女朋友。
顾岸当场发飙，从评委席两三步直接跨到了舞台上，一脚把他踢下台了。在这个变态猥琐男被及时赶到的保安扔到保安室之前，顾岸截了主持人的话筒，当场开喷：“别把衣着过于暴露的无关人等放进来，我说没说过？你们耳朵是聋了吗？”他深吸了口气：“还有谁想搅局的，你敢来我就敢直接把你送到警局，不用麻烦学校保安了。”
顾岸一手掌控下的社团，从来都是分工精细而严密的。这么明显而故意的搅局，绝对是同行的诡计。如果不能把控住场面，那么为新人选拔而精心准备的一切，都会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所以顾岸这一手，不但把这个猥琐男给吓到了，同时把现场紊乱的人心给镇住了。不得不说，当社长的，总是有几把刷子的。
观众席立刻沸腾了，顾岸的那帮敢死队的漂亮姑娘也在一旁添砖加瓦。这种没啥美感的暴力镇压甚至在无意间收获了不少新粉丝，现场气氛立刻活络起来。报名来参赛的有些coser是新人，有的却已经小有名气，有着批忠实的粉丝。底下的观众席位有不少就是以粉丝的身份给自家的大大加油的。那些妆容精致身穿cos服的大大们，也笑眯眯地与认出他们的热情粉丝抛了飞吻，欢乐而有爱的氛围立刻弥漫了整个舞台，整个舞台都仿佛飘飘荡荡着各种粉色的爱心泡泡。
这就是初心啊，秦兆月看着温馨融洽的氛围，蓦然有点感动。
她想，一年前，自己是用什么心情站在这个舞台上的呢？
说起来惭愧，她当时只是在“一路奋战到底”的心情下，放手一搏。当时的评委点评说，她有种孤注一掷的勇气，这种勇气让人眼前一亮。
现在想来，那所谓的孤注一掷大概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吧。在生活和学费的双重压力下，她整个人都有了不服输不怕死的勇气。但那种心情过于急功近利，有利于精度，却不利于深度。
二次元的水本就太深。
自己当初一个纯新人，什么也不想就一脚踏进去，踏地水花四溅，太不知深浅了点。
也许在参与这次评审团之后，她也要退居幕后，只接一些平面模特的兼职，从而把更多的心力投入到服装设计这条路上，这样也能给一些热爱cos的人让出位子。
这是她对于这些追梦人的小小敬意。
第一轮的选拔很快结束。虽然当中穿插了一些不和谐的小插曲，然而风过无痕，很快就被兴奋的观众们淡忘了。
狂风暴雨般的鼓点响起，即将迎来今天的第二轮选拔。
评审台上，评委们拿着模特们的表格，开始了对他们外貌和身材的挑挑拣拣。
这是和一般以兴趣爱好为基点的社团的不同之处，也是顾岸带领团队的独特之处。既然要把爱好转化成为商业资源，对自己的爱好和喜欢的作品有一定的理解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筛选掉那些不适合商业化的人。
这种特质一眼就能分辨。
首先从简历上就能看出一部分。身高和体重对于coser而言是硬伤。二次元的动漫里随处可见小巧可爱的萝莉，但是肥胖可爱的萝莉却非常少见。对于cos的还原，不但讲究与原作的主题融合，更讲究与原作人物的形态统一。如果连形态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么再怎样完美的化妆术也是回天乏术的。因此仅凭一腔热血，还远远不够，不符合体型标准的coser，在这场筛选中直接被刷了下来。
落选的的coser们会被点名，然后走到舞台上聆听几个评委轮流给予的评价。有的人不以为然，觉得倚老卖老；而有的人在虚心接受之余还会顺势提出几个问题。毕竟评委席上的各个都是社里的大神，在cos领域里眼光毒辣，见地不俗。这也是不少人明知会被刷下来，还是不顾路途遥远，赶来参加这次选拔的原因。
新人选拔大赛之后的秘密选拔，才是不为外人道的关键比赛。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对于参赛选手来说，在秘密选拔之前，他们得先迈过露天选拔赛这道坎。露天选拔公正透明，能为很多即使水平未到，却有心力在cos圈一战的人引一盏明灯，让他们看到远处的灯塔，明白自己前进的方向。
也因此，顾岸为之倾尽心血，无比重视。这盏明灯，不仅是那些满怀热诚的coser们的，更是整个cos圈的。
周六的两轮初步选拔很快就要结束了。在主持人舌灿莲花的引导下，仍旧坚守在名单上的coser们舒了一口气，一起在台上合影，以及与台下挥舞着海报的粉丝鞠躬。最后收拾好心情准备迎接秘密选拔的最后一场苦战。
秘密选拔一般是在初赛的三天后举行，在三天内，coser们可以好好总结自己的经验和不足，在最后的厮杀到来之前沉淀好充足的底气。
场内观众们在coser们纷纷退场之后也陆续散场。评审团的一帮成员却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按着惯例，社长会在大型比赛后开场即时小会议。
组长们将手中筛选后的第一批coser名单和他们的简历传递着看了一遍。最后全部交到了秦兆月手里。秦兆月将手里的所有简历粗略地整理一遍，然后把着一百份名单接着递给顾岸。
顾岸作为社里独挑大梁的人，并没有首先发表评论。他首先问了评审团的其他人：“你们觉得今年的这一批coser资质怎么样？”
又是挑白菜一样的语气。秦兆月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宣传部组长一向是敢死队的前锋，听到问题张口就来：“我觉得他们太拘谨了。我们这次的露天选拔赛声势浩大，来的观众也多，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们在台上的状态与简历里照片的状态，明显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顾岸转而看向妆面组，妆面组的组长心领神会：“今年的妆容和服饰都比往年更精致，相较往年更加贴合原本的主题了。”
陆续问了其他几个组长的意见之后，秦兆月头皮一紧。
果然，顾岸用手支着额头，懒洋洋地歪了头瞥了她一眼。
他说：“轮到你了。”
秦兆月想了想，小心地组织着词汇：“亮眼的确实很多，但是风格与气质比较特别就那么几个，今天和明天大规模地筛选下来之后，还要看他们的心理素质。”
顾岸点了下头，将那袋资料收进一个牛皮纸袋里，然后在组长们的目送下，拉着秦兆月悠悠然先行一步。
默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后，俩人从之前的一前一后转换成了并肩而行。
顾岸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阿月，都一起走了这么远了，你想不想，跟我说说你的真实想法？”他的语调既轻且柔：“组长们因为各自的职责不一样，看到的自然带了一些个人的片面性。但是我不希望，你的说辞也那么官方。”
“你所在的位置和看待问题的视角，应该同我一般，不是吗？”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用直视人心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里有信任，有鼓励，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难过，不过一瞬间都融化在了琉璃般的浅色瞳孔里，再也难寻踪迹。
看得她心里莫名一跳。
在他这样的目光里，很难做到披着一张笑意盈盈的皮，继续置身事外地说着粉饰太平的话。
秦兆月定了定心神：“其实刚刚那个女生敢来你面前下战书，确实是有真本事。她的模特经验确实让她在一堆单纯coser里分外亮眼，但是她目的不纯……”秦兆月轻轻地笑了下，仿佛自嘲：“我当初的目的也不纯，所以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别人，想着一切还是凭真本事定夺比较好，没必要因为她是谁而戴上有色眼镜。”
顾岸以一种非常平和的包容姿态，沉默着听她慢慢说出这一段话，直到她把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
在暮色里，两个人身披晚霞，仿佛连身上都带了霞光。
顾岸笑容温暖，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尽管没有在前方带路，却仿佛一直都是她的引路人。他说：“恰好，你所说的就是我所想的。”
他停下脚步，在微冷的晚风里抱住了她纤细的身子，笑声仿佛悠扬轻软的音乐：“真好啊。”
秦兆月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安静地感觉这个怀抱里的温暖。
她想，这样的顾岸，也真的很好很好……美好得像那晚做的一场梦。
不过，仅仅只是一场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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