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二次在白天来到三南巷，时聆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不情愿，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地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满打满算，这学期还剩不到一个月，下学期一开学就可以补办了。那天名牌掉到了柏宁车上，就算不去找他拿回来，也根本不耽误自己多久。
但是……
唉，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榕城四季如春，入夏的太阳也不算酷热。
走到三南巷里面的分岔路口，时聆又看到那棵迎风招展的大无花果树。
附近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奔跑打闹着超越过她。
时聆发现，这附近居然有许多住户。
不远处一栋老式居民楼二楼，老太太哗地推开窗，中气十足地冲这边吼：“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家？再不回家把你的午饭倒垃圾桶！！！”
“……”
小学生们作鸟兽散，巷中最后一丝声音也渐渐收尽了。
时聆走进右边的分岔路口。
离“第三间”的木质灯箱还隔着一段距离，就隐约听到二楼平台上，生火做饭的响动。
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前，时聆攥拳给自己鼓了鼓劲。
也没什么。
只是见一面，再把自己的名牌拿回来而已。
她只待五分钟，绝对不跟有女朋友的人多说话。
一级一级走上去，时聆的视线里逐渐映出男人的背影。
他穿着白色家居服，袖子挽起，棕色围裙的系带勒出劲瘦的腰。
才在水池边洗好青菜，线条分明的小臂和手背上都沾着水珠。
还没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已经被他察觉了动静。
柏宁手上的动作都没停，熟练地撕着包菜叶：“过来。”
“……”时聆慢吞吞地挪过去，有多远离他多远，“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跟你哥说过让你今天中午过来。”
“那我也有可能不来。”
在话题被带偏之前，时聆总算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我的名牌是不是掉到你车上了？”
“还在马亮吉车上。”柏宁道，“等会带你去拿。”
上次时聆就发现，柏宁开来接他的车是辆黑色轿车，他在京市开的是一辆白色捷达。
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你以前不是有车。”
“卖了。”
时聆：“卖了？”
柏宁叹了口气：“来这里开酒吧也要凑得够钱啊，大小姐。”
所以说，为了开酒吧，他把那辆车给卖了。
时聆脑海中几乎没有凑钱的概念，连带着对柏宁的情绪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内心震动的同时，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时聆纠结着开口：“那个，为什么来榕城？”
他明显没听入心，也没准备好好回答。开大火将包菜炒到断生，耳边都是油星噼啪作响的声音。他道：“你们这儿水土养人。”
时聆没再说话，心里装着他前面的那几句话，沉甸甸的，有点喘不过气。
如果程暖青在场，她肯定要说：“仅仅，你完了仅仅，当你开始心疼一个男人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完蛋了。”
平台边上有几个塑料椅，时聆坐在上面，安静地等他炒完一道菜。
也是奇怪，家里的宋婶从她有记忆起就在厨房忙活。可是炒起菜来，也远不如眼前的男人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赏心悦目。
“还差个菜，你点？”炒完一道手撕包菜，柏宁随口问道。
先前还在胡思乱想，时聆立刻反应过来：“我不在你这里吃。”
“你吃过了？”
“我去食堂，今天食堂有咕咾肉。”
“知道了，咕咾肉。”柏宁擦干手，变魔术一样在时聆面前放了张五十块纸币，“去买个菠萝回来。”
“……”
时聆收起钱，神游一般站起身，照着柏宁的指示走到最近的一家水果店。
提着那个菠萝回去的路上，她突然一跺脚，如梦初醒。
等等。
她答应了吗？
她好像也没答应吧！
时聆把塑料袋和找回来的零钱交给他，柏宁没让她打下手，她就坐在一边，看他若无其事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处理菠萝。
吃人家的嘴软，时聆现在也不好意思催他要那枚名牌了。
折叠桌上有两个菜一道汤，电饭煲里的米饭也刚刚蒸好。
阳光暖融融地撒下，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
柏宁端着最后一个白瓷盘过来：“去洗手。”
饭菜香勾引着神经，时聆是真的有些饿了。
她正在水槽边洗着手，柏宁在她身后说：“你今天不太客气啊。”
“以前不还一口一个柏宁哥吗。”
“……”
她心里梗着根刺，面对柏宁时别扭得不行。
他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
柏宁家居服的袖子还没放下，额前碎发沾了汗，浸得微湿。探询地望着一个人时，淡色的眼瞳很专注，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在这样的目光里，没有人能做到不动容。
时聆心尖一颤，就要开口。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阿柏你不会怪我吧。”一道女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
是该说始料未及，还是早有预料。
紧接着，楼梯口出现了凌舒南袅娜的身影。
时聆抽了抽唇角，连离开都来不及。
怪不得他今天做了那么多道菜，原来早就有约了。
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留她。
时聆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挑着米饭，只希望这顿饭赶紧结束。
可是耳边，又根本没办法忽略他们聊天的声音。
他们聊了许多关于马亮吉的事，但她心里乱成一团，根本不记得究竟有什么内容。
记得阿萱说，他们三个是从京市结伴来到榕城的朋友。
咕咾肉酸甜可口，柏宁的手艺比学校食堂大厨还不遑多让，时聆也只夹了两块就放下筷子。
……
下午的课两点开始。好在终于熬到了一点半，她有理由起身告辞。
柏宁也随即起身。
“阿柏，你去哪？”
“去给她拿名牌。”
时聆以为，刚才夹在他们中间吃午饭就已经足够矛盾了。
可没想到，眼下只剩她和柏宁两人，他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落在身侧，委屈才逐渐升到顶峰，喷薄而出。
她足尖踢到一块凸起的岩石，闷闷地开口：“你跟女朋友约好了吃午饭，为什么还要让我留下？”
这算什么。
不告诉她也就算了，刚才凌舒南看到她在，也是一副讶异的神情。
为什么不说清楚，任由着误会发生？
柏宁按下遥控开锁：“女朋友？”
“不是吗？”
车发出嗡嗡两声，柏宁又按下锁车键把车锁上。他默了两秒，突然像意识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低低地笑了声：“你觉得她是我女朋友啊。”
时聆眼睛有点痒痒的，偏开视线不看他。
他那么高，她的一切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偏偏还故意戳穿她：“眼睛不舒服？”
“……”时聆吐出口气，据理力争，“刘海太长了，扎眼。”
柏宁愉悦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语气悠然：“今天菜的分量，你觉得两个人能吃得完？”
“加上你本来是四个人，马亮吉去隔壁市参加摩托车越野大赛了。”
“……”
“我一个人忙了一中午。”柏宁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也不错，还知道帮我跑个腿摆副碗筷。”
时聆的声线依旧紧绷着：“那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要是有，我觉得这样也，不太合适。”
她在这问题上纠结什么。
柏宁都快要被她的执着逗笑了：“没有。真没有。这又不是领结婚证，你还想让我怎么证明？”
“不用，”时聆讷讷地说：“……是我误会了。”
“可是这个事情，也不能全怪我。”
柏宁：“意思是怪我？”
“怪你。”她白软的耳根泛起薄红，小声争辩，“谁让你跟谁站在一起都像一对。”
这话说到一半，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在跟他站在一起……
她的尾音越来越弱，拖到后面直接噤了声。
好在柏宁半个身体探进车里拿她的名牌，并没听到她的后半句。
“你说什么？”
“我说，”时聆飞快地从他手心夺走那枚小小的长方形金属，躲远几步，“我下次还敢来。”
她嗓音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轻快，俏皮地歪头：“专挑晚上。”
柏宁：“你是不是忘了我会告状。”
“那又怎么了，反正不让你逮到。”
撂下这句话，时聆转身跑出三南巷。
捂着自己快得要跳出来的心跳。
他没有女朋友。
他没有女朋友。
凌舒南也不是他女朋友。
下午第一节英语课，整个班昏昏欲睡。
时聆手肘压住书页，埋着头，老师念出的一句句英语像长了翅膀一样从耳边飞过。
程暖青坐在她斜后方，隔着一条过道，无聊时抬头看，发现她宽大的校服袖子下遮掩着的上翘的唇角，一节课都没压下去过。
下了英语课，时聆和程暖青结伴去教室外面接水。
“老蔡的英语课还不够无聊吗，你笑什么呢，笑了一节课。”
“我觉得……”
程暖青：“你觉得什么？对了，中午你去酒吧，见到那个帅逼没有？”
时聆：“我觉得，我完了。”
“……”
-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
时聆的成绩一向不需要别人操心，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十名左右。
这个成绩纵观全校可能有些不够看，但对于播音主持的艺术生来说，只要专业课能够过关，考取全国最好的专业完全绰绰有余。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
第二天的最后一门考完，学生们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走廊上和教室里乱成一团。
时聆正在自己的位置上擦桌子，有个同学从外面进来传话给她：“时聆，外面有人找你和程暖青。”
出门一看，果然是卫灼。
“今天是我生日。”卫灼不自在地摸着自己耳朵上一枚耳骨钉，“那什么，晚上的聚会你俩去不去？”
那次从榕江会所回来后，卫灼可能是出于愧疚，很长的时间都躲着时聆走。
这样一来，他和时聆的关系反而缓和了很多。
“去吧？”时聆看向程暖青。
其实只要卫灼不再追她，时聆觉得他也能做个不错的朋友。
程暖青欣然应允：“好啊，你去我就去。”
“今天怎么安排？”
“晚上订好酒店了，先去吃饭，然后找个地方玩一玩。”
“去哪啊？”程暖青兴趣浓厚。
“我也不太清楚，地方她们找的。”卫灼指的是班上玩的好的几个女生，“几个月之前就叫着要去。对了，你们可不要告诉家长啊，好像是在什么酒吧。”
时聆眼睛一亮：“三南巷那家？”
卫灼：“可以啊，你怎么知道？”
程暖青：她不知道才不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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