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九十一 环与玦

　　一切，似乎彻底恢复了原本风平浪静的模样。阿嫂除了疯疯傻傻的憨笑，说些重复无聊的话语之外，并没不再有什么奇怪的行为。而那个已经孕育成功的妖孽，就像从未出现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既没有什么灵气波动，也没有任何村民失踪，牛羊失窃，甚至连莫名其妙倒塌的树木都没有。而这异样的平静，更加让我觉得不安。毕竟从对妖精的世界一无所知，到现在稍有了解，也不过才两年的时间，虽有经验丰富的青川灵指导，但我之所知，也只是凤毛麟角。就连懵懂的婧婧，也只会比我知道的多。在此情景之下，我能求助能商量的人，只有珞珈这个百年老树妖了。除了妖孽的事情，我想还有别的事情，也需要和他好好说说了。吃了晚饭，帮着阿妈收拾碗碟的时候，我迟疑着看了看珞珈，没想到他也正好向我看过来，四目交对之下，似乎有些默契暗暗涌动。收拾好了灶房，我就信步往村外幽静的地方走去，若他明白了我的心意，自然会跟过来，若是他不懂，那就当时自己散步好了。找了颗大树，我背靠着它坐下，正对着斜阳余晖。不光是我满身披洒着点点金光，就连脚下的小草也变的金灿灿。山村里，总有无尽的静美柔和，让人迷恋着。“你的家乡，秋天总是来得迟一些，快要十月了，树叶还是一片青绿，真是我们的福地。”他的声音也变得平和沉静，就像树叶沙沙作响，“十五年的时间，我就住在这片山林中，偷偷看着你从婴孩变成女童，再长成现在这样活泼善良的少女。不过，这两年时间，你也长大不少，不是刚刚离开家的时候那个小家伙啦。”“哦？怎么？才十七就老了吗？”“你怎么会老？是长大了。”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舒缓得说道：“少了胆怯多了镇静，少了顽皮多了冷静，少了羞涩多了大方，虽然有些变化，却并不是坏的。之前的你若是一颗青桃儿，酸甜爽脆略带一点涩味，那现在可就是粉红娇艳刚刚成熟的嘉果一枚啦。这样的变化，之前还没觉得，现在是越发明显了。我长了几百年才有的变化，人类竟然两年就有了，可真是神奇啊。”“那你喜欢什么呢？青桃儿还是成熟的嘉果？”他低下头去，微微一笑，道：“不知道，都喜欢吧。青桃儿有清新滋味，却也绒毛扎手、味道酸涩；嘉果甜美可口，也没了扎手的绒毛儿，滋味却超出了我的预料，有些不太熟悉了。不过，也许是我成长的太慢了吧，暂时有点不适应这些变化，不过将来就好了。桃儿再如何变化，也是我的桃儿，总还是那个善良温柔的好姑娘。”“还是？你如何知道现在这个味道不同的桃儿，还是原先那个青涩扎手的桃儿呢？你又如何辨别自己喜欢的，是原来的桃儿，还是现在这个桃儿呢？”“这要什么辨别，我心里明白就行。就算是一直守着原来的桃儿，它也会长成现在的滋味，不过是我失去了等待它成熟的机会，所以有些不适应。时间久了，一切都会顺利的。”“桃儿，年年开花结果，虽然是同一棵树同一个枝，长出的桃儿也是一般模样，可今年的桃儿，再也不是原先那个了。每个桃儿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怎么能把今年的桃儿当作过去的那个呢？”我抓起一把落叶，对着夕阳照过去，看了许久，道：“每年的桃儿都是一般滋味，就如同每个十四五的少女都是一般的情怀，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按照差不多的步伐成长成熟，你在短暂的邂逅之后，还能够分得清每一个桃儿之间的区别吗？”他抓住我伸向夕阳的手，道：“我知道你忘记了，可我无法忘记。不管你是不是从前的潭儿，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自从你离开碧雪阁，我就夜夜难以成眠，无论如何盘坐入定，心中总是浮现着你离开时，那悲伤的眼神。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出碧雪阁，踏入风雪中，我的心都要碎了。当时我就后悔了，可是心中还有些气恼，所以没有出言挽留。可是你走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潭儿。”“潭儿，在你还是个婴孩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你是从前的那个潭儿，你是我毕生所爱。心中一直渴盼，就是等你成年之后，和你安居静谧处，重复着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幸福生活，就像我们在小竹屋时那样的生活。每日玩耍之余，我教你修炼，晚上依偎在一起，回忆过去的事情。”珞珈突然轻轻合上眼睛，遮挡住那些晶莹，道：“我以为自己实现了，却不想你并未记起过去。所以有了那些不快，等你走了，我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就被这个羞怯温婉的女子带走。她走了，我就什么都没了，只留下空空的身躯在夜里痛楚。”我一直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珞珈也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长叹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不管了，过去的事情，再也不重要。我要从今天开始，开始爱你，直到这颗心全部装满了你为止。你愿意接受我，给我这个机会吗？”若说不感动，那是天理不容的虚言，可我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的坎，想要问清楚，“你还爱她吗？和我在一起这两年，有没有思念过她？抱着我的时候，有没有幻想着，怀中的人其实是她？”“我并不想骗你，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爱人，也是执着追寻了数百年的人，放下，没那么容易。她的音容笑貌，故意和我气恼的时候，那撅起嘴的娇憨姿态，我就算被天雷劈成了灰烬，也绝对不会忘记。不光是以前、现在，也许在未来很久的时间，我也不会忘记她。”他将我拥进怀里，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道：“可我会用未来更多的时间去爱你，你终究会变成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成为我一生的伴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尽量学着不想她，只爱你，好不好？”我轻轻推开他，道：“玉佩有环有玦，可我从来只佩环不佩玦。玉环花样简朴变化稀少，模样呆板傻气，远不如玉玦的华美。玦雕龙转风，缺口处更是可以镶嵌翡翠水晶之物，有千万种变化之姿。若论美丑，玉玦大胜与环，可总因着环的那份完美，让我难以割舍。佩饰之类，不过近日喜欢这个便佩戴了，明日不喜欢，再换了别的来。可我总不愿有一丝不完美出现，让自己心里难受。取物尚且如此，更何言情呢？等你哪日成了环，我在与你相配吧。”“潭儿，世上哪里去寻完美之事？你……”“世上有环一日，我便佩一天，若没有了，那就是素衣简饰，又何妨呢？”这次，先转身的又是我，他还是一样没有挽留，我的心明明是痛的，却觉得通畅了许多。

　　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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