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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船沉浮录 4


  海秀一惊,毛骨悚然。她使劲晃了晃手中的桅灯,哗啦一下子,几只海雕飞向空中。她心头一哆嗦,海雕叫,阎王笑,准有倒霉的事!她的眼皮也突突地跳了,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左眼,跳财哩!她又鼓足了勇气,瞪着一双机敏的眼睛,在冰面上搜寻。

  突然眼一亮,白花花的冰面上,有一疙瘩灰白的东西蠕蠕而动。她趴在冰面上,缓缓地爬过去。近看,果然是四只小海狗,洁白、晶莹,浑身毛茸茸的,宛如一团团滚动的白绒球儿。如果不是等钱用,她真不忍心伤害这群小生灵。她放下灯,冻得发木的手托起了打狗枪,瞄准了一只小海狗。嗖地一声掷过去,狗枪从两个小海狗之间擦过去。小海狗嗷地叫了一声,簌簌地往远处滚动……

  她沮丧了,赶紧爬过去,又抓住打狗枪。猛抬头,忽然看见一只浑圆、肥硕的大海狗,瞪着一双绿幽幽的贼眼盯着海秀。它的身下蠕动着那群小海狗。海秀一激灵,但马上欣喜了,打个大的就值了。她忙爬过一道雪坎儿。

  突然,大海狗动了一下,她的身子也随之晃动起来。她猛抽一口冷气,发觉大海狗呆的地方是一块飘浮的冰排。她钻进了大海狗设下的圈套。她刚想往回爬,冰排就剧烈地晃动起来,海水呼呼地漫了上来,她连个抓挠蹬跳的地方也没有,眼睁睁地滑进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她绝望地挣扎、呼喊。冰冷的海水灌进她的衣服,冰透了皮肤,进而冰进肉里骨里。她慢慢地失去了活力,眼球的火花也逐渐熄灭,冰、水、礁石都融成模糊的一团。

  这时,大海狗和小海狗幸灾乐祸地在冰水里蹿动、翻滚。恶水鼓着浪窜上冰面,哗地一下推出好远。大块大块的冰坨喀嚓嚓地断裂、冲撞、挤碎、呻吟。她的右手被夹在两块冰坨之间,一挤,手骨骨折,粘稠的血涌出来,打狗枪掉进海里。她身体下坠着,发出一声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

  正在这时,冰面上蓦地滚过一团黑色东西,呼呼生风,卷起一片雪粉。黑色东西眨眼间就滚到破碎的冰排上。海秀觉得肩膀被什么东西抓住,脑袋立时露出水面。她以为是被海狗咬住了,海狗属鳖的,只要叫它咬住,到死也不会松口。可是,她的身子被拖上冰面。她高挺的胸脯难受地起伏,嘴巴一张一合,流出一滩冷水,象个濒临死亡的美人鱼。她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海秀,海秀!你醒醒啊……”

  海秀睁不开眼,张了几张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昏厥过去了……

  是福泉正呼唤她。刚才赵福泉觉得自己伤了海秀的感情,去她家里找她,听说她打海狗,便不顾一切地闯进冰海。他是村里有名的滚冰王。他抱起海秀冰凉的身子,疾步朝岸边奔。斑驳的冰海上留下一道倔强的生命的血迹……

  海秀苏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裹着纱布的手在隐隐作痛,恍如做了一场可怕的恶梦。赵福泉提着一只暖瓶缓缓走过来,愧疚地说:

  “海秀,我对不住你,小肚鸡肠,还没个娘们儿肚量大。你骂我打我吧……”

  海秀用泪眼望着他,两只眼象两汪深深的湖。

  赵福泉放下暖瓶,从兜里掏出一叠票子,塞在海秀左手上,哽咽着说:“你好好养伤,明天我就为焦大哥请律师。我懂啦,这个时候该咋样做人!”

  海秀鼻子一酸,潸然泪下。她放下钱,那只白皙的手紧紧抓住赵福泉的手,动情地说:“福泉,难为你啦!你明天去珠海找江雪敏,她能当证人;我呢,去请律师。若是还救不出他,那就怪他啦!咱们心里也……”

  “咱们?”赵福泉茫然地瞪大惊愕的眼。

  莫言万事转头空

  南方的冷雨,淅浙沥沥下个没完。江雪敏怀了身孕,整天呆在家里看书,书上写的与现实生活相距太遥远了。白剑雄整日奔波,半个月没有回来,她苦闷、无聊,干脆打着小伞到海滩散步。傍晚,回到家门口,她蓦地站住了,门口有两个带泥的大鞋印。细听,屋里传出响声。贼?不速客?她心被恐惧攥紧了。

  谁?

  门开了。她看见屋里空荡荡的,只是写字台上放着一个皮包。噢,是白剑雄回来了,他正在洗澡间里擦身子。她无力地坐在写字台旁的沙发上,心中怅怅的,随手翻弄起皮包。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新式夹层皮包,她从夹层里翻出一个墨绿色的塑料本,细一瞧是汽车驾驶证。翻开后,从中掉下一张纸片,她弯腰吃力地捡起,是一纸便信。看着信,她不由浑身战栗了:

  白经理:

  事到如今,只有横下一条心来挽救危机。俗语说,无毒不丈夫!你设法让“玛丽娜号”“意外”触礁,提取水泥保险金。之后,我与你做一笔牛肉罐头生意,把蚀去的血本捞回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晓,万不可坐失良机!此信看后销毁,切切!

  孟长元草笔

  江雪敏惊呆了。天哪,“玛丽娜号”的沉没果然是一个阴谋!洗澡间的盆子哐哐响了两下。江雪敏忙把信装进兜里,摆好皮包。门敞开,白剑雄只穿一条三角裤衩,光着身子走过来,瘦脸上挂着烂漫的笑:“雪敏,你身子这样咋还冒雨出去啦?”

  江雪敏不语。她脸色苍白,咬着下嘴唇,眯着眼看他。白乎乎的身影,突然变得那么恶,那么疹人,夜鬼一般。白剑雄的眼睛里迷茫地跳动着一个狡黠的光点:“雪敏,哪儿不舒服吗?”

  江雪敏冷冷地问一句:

  “告诉我,你从哪儿来?”

  “从香港啊!若不是你有身孕,我可真想带你玩玩儿!那儿可真是他奶奶的销魂享乐的好地方!嘻嘻嘻……”他调皮地笑着,走到江雪敏跟前,又说;“我和孟先生一下车,就被大雨淋了个落汤鸡,好不容易叫到的士,我是真想你喽——”

  “孟长元也来啦?他住哪儿啦?”江雪敏瞪大了一双眼。

  “当然。他还住老地方!我把他约来的!他娘的,在香港我的买卖出了点小差头儿,我把他骗来的!在咱的地盘儿上,多滑的奸商,也得听我的!”白剑雄胸有成竹地说。

  “准是叫人骗了你,少跟我吹牛!”

  “吹牛?我手里攥着姓孟的黑把柄!”

  “什么把柄?”

  “嘿嘿,这个你少管!姓白的不是白痴!”白剑雄说着,伸过脑袋。

  江雪敏一阵恶心,躲过他伸过来的湿脑袋,恐惧、恼恨和不堪重压的绝望,犹如高高涌起的浪头,一下子把她吞噬了。

  “雪敏,你的脸色不对!”

  “我不用你管,请你走开!”她响响地嚷一句。

  白剑雄怔住了。江雪敏头晕沉沉,不由闭上眼睛,身子象通电似地瑟瑟颤抖,满眼金星闪烁,仿佛变成一片云轻轻地飘……

  白剑雄似乎悟出些什么,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她挣扎了几下。他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他的手象一个滚烫的烙铁在她身上滚动,摩揉,撞击。她的衣服被扯开。她痉挛了一下,骤然睁开眼凶狼地瞪着他,象一只恼怒的小鹿惊跳起来:“你滚开!”随后,又“啪”地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地抽在他的脸上。

  白剑雄忙缩回手,茫然无措,眼血红血红。

  江雪敏趴在席梦思床上,嘤嘤地哭了。多少次,他这样粗鲁、强蛮,不顾一切地满足自己的欲望,她都忍受了。此刻,甜蜜的爱全都化成恨,心在滴血,模糊的泪影中,幻化出“玛丽娜号”的惨烈一幕,死人头颅、恶浪、呼嚎……她忽然站起来,目光冷酷地问:

  “白剑雄,我问你一件事,不准你再骗我!”

  白剑雄心里头打了个哆嗦。

  “‘玛丽娜号’是咋沉没的?你说,你说!”江雪敏声嘶力竭地吼叫。

  白剑雄的脸变成菜青色,慌张失智地问:“咋,你问过一百遍啦!不是告诉你意外触礁么?”

  江雪敏头发一甩,傲狠狠地扬着脑袋瞪着眼:“你一直在欺骗我,你这个伪君子,算我瞎了眼!”她“唰”地掏出那封信,在白剑雄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白剑雄震懵了,二目圆睁,脖子象被鬼掐住。愣了一会儿,嗖地蹿起,朝江雪敏猛扑过去,伸手去抢那封信。江雪敏一闪身,白剑雄扑了空。她疾步退进洗澡间,重重地摔上门。

  梆梆梆!白剑雄急促地敲门。

  江雪敏倚在门框上,一阵恶心,呕吐了。

  “雪敏,你把那信还我吧!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的家呀!”白剑雄苦苦哀求。

  “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毁了我的青春、事业、声誉……呜呜呜……”她伤感地哭道。

  噗通一声响,接着是哀嚎:“雪敏,我给你跪下啦!求求你……不为别的,你也得为肚里的孩子想想啊!”

  她严厉地问;“剑雄,你给我说清楚!”

  恍如大梦初醒。

  一个阴谋,一个陷阱,“玛丽娜号”坠入阴谋的陷阱里了。白剑雄这个贪婪的暴发户,身上的最后一点人性都被铜臭挤出了皮囊。他只要赚钱,钱是他生命的全部含义。尽管如此,当“玛丽娜号”困在锚地,水泥板结,他的公司的全部家当将毁于一旦时,他只是消极地躲,从没敢想谋财害命,制造海难。是港商孟长元提醒了他,又威迫、摆布了他。孟长元与焦大年同村,从他老太爷那辈儿就成了渤海湾有名的海霸。他爹最恶,平时鱼肉乡民不说,每隔五年他施一次“跑马上圈”计。跑马节时,他将一匹烈马的尾巴拴上燃烧的火把,惊马跑过的地方,全归孟家占有,还说这是天意。焦大年的爷爷是个渔民,上了年纪出不了海,就在海湾开了一块滩地,养殖海蛎子为生。可是,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孟家霸占,他死活不应,结果被海霸装在麻袋里扔进大海。这血仇,终于在解放前夕得到了报偿。1948年冬,孟长元母子与三叔逃到了香港。老海霸变卖家产准备外逃时,被焦大年的爹捉住,点了天灯。这仇恨凝进了孟长元的骨髓,他巴望有一天替父报仇。大陆的经济开放,终于给他带来了复仇的机会。起初,他通过白剑雄与吴乡长协商,准备在海湾投资,一是炫耀他的威风;二是伺机复仇。白剑雄一筹奠展、无路可走之时,孟长元插了黑手。白剑雄对水泥从珠海港到白湖港进行了运输保险,派手下人买通港口拖轮司机阿青,致使“玛丽娜号”在黑涛滚滚的海峡里撞礁沉没。白剑雄轻而易举地提取了七千吨水泥的保险金。他们没有料到焦大年会活下来。为了灭口,白剑雄又派手下人把阿青秘密转移到白湖。在那个黑雾濛濛的早晨,焦大年追踪阿青时,他们用两艘汽艇夹击了阿青,消除了隐患。白剑雄一不做二不休,为捞回蚀去的血本,打通南海打捞公司,又派手下人古一斋诈骗了焦大年的打捞款,再次把焦大年逼上了绝路……

  江雪敏震惊了。浑身一阵燥热,一阵冰凉。完了,圣像倒塌了,幻梦破灭了,爱神飞逝了。认清一个人多么难!她真傻,真傻……

  梆梆梆梆!“雪敏,我什么都告诉你啦!这是逼出来的,你原谅我吧!”白剑雄声嘶力竭地喊。

  顷刻间,她的意志在膨胀,泰山压顶般地把她的犹豫压成一片薄饼。她擦干了眼泪,站直了身子,眼前一阵迷乱,无数金星乱舞。她把两脚叉开,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慢慢将信塞进澡盆缝里。

  砰!门被白剑雄撞开,他恶狠狠地扑过来。江雪敏泥塑般站立,眼神里透出扎人肌骨的寒光,“剑雄,跟我去公安局投案!”

  白剑雄劈手抓住她的肩膀,象要把她捏碎掐折:“快,你快把信还我!你……你疯了吗?”

  “剑雄,你好糊涂哇!你快跟我……去公安局!不能让孟长元那老贼跑掉!”她喊着跑出洗澡间,又朝门外跑,边跑边喊:“你不去,我去!”

  白剑雄呆愣片刻,才黑着脸急头横脑地追上去。在门口,他抡起胳膊把江雪敏打倒在地,用冷硬的大手在她身上乱抠乱摸,嘴里狠狠地骂着。正在这时,邻居龚大爷和儿媳跑出来,见白剑雄打江雪敏,龚大爷气哼哼地奔过去,几拳打在白剑雄身上,骂道:

  “你个畜牲!她怀身孕,你就不知道?你们之间有啥别扭,跟我说说总可以吧?”

  “大爷……他……他是……”江雪敏嘴角滴着血,无力地呻吟着。

  白剑雄从江雪敏身上没搜到信。他沮丧地跑进屋,在洗澡间翻腾几下,一无所获,便麻利地穿上衣服,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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