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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船沉浮录 3


  焦大年惊骇得抽了口凉气,心也狂跳起来。咦,男人的声音,海秀偷人了?焦大年一阵恶血上涌,浑身火烧火燎。他几脚踹开屋门,仄仄歪歪地闯了进去。

  海秀惊讶地叫了一声。那个男人光着紫红的臂膀穿着短裤跳下炕,尴尬地叫道:“啊,大年,你没遇难?是咋……回……来的?”

  焦大年认出男人是村里的海汉子赵福泉。他早就听见他与海秀相好的风声,只是半信半疑。此刻,焦大年火气窜上头盖顶,凶虎一样扑过来,趁赵福泉穿鞋的刹那,“通”地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又扑上去,骑在他的身上,拳头巴掌一阵乱抡……

  赵福泉闭着眼,一声没吭。

  海秀一骨碌爬起,头发一甩,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抓住焦大年的胳膊,扬着脑袋瞪着眼:“不管你是人是鬼,打吧!来,你打我杀我!”

  焦大年罢了手,站起身,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海秀。

  海秀扶起鼻青脸肿的赵福泉。赵福泉气喘吁吁地道:“焦大哥,你听我说清楚……”

  海秀一把拦住赵福泉:“福泉,你啥也别说,越说越不清。姓焦的,我情愿,我喜欢他!如今我是他的老婆,你管不着!管不着!”

  焦大年震懵了!镇静下来之后,欲扭身往外走。

  “大年,你别走!该走的是我!”赵福泉喊了一声,拽起炕上的上衣,急火火地扑进暗夜里……

  焦大年眼直着,脸抽扭着,抱住头蹲在地上。心中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眼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妻子吗?他真成一个孤鬼了。也许,他就不该回家,那样走遍天涯海角,还能感到有个温暖的家,有一丝慰藉。他直想掉泪,问道:

  “海秀,这都是咋回事?”

  海秀穿着短裤和胸衣,杏子脸阴着,象下了霜,丹凤眼角、细眉梢、菱型嘴全都向外泄着恨,高挺的胸脯剧烈地颤动着,话象刀子般割人:

  “大年,我早说过,你整日在外面闯,早晚要闻出祸来!你就是不听,这场海难多惨哪!你们一闭眼走了,可剩下的女人该咋活?我恨你!”

  焦大年阴眉沉脸不说话,额头暴起一条蛇一样粗的青筋。

  “你不该打福泉,他是个好男人!这多年,你尽过一个男人的责任吗?这个家你管过吗?光知道出名赚钱,钱有屁用!我是人,我是女人!”海秀声音嘶哑了。

  焦大年心窝一颤。

  “咱孩子你从没抱过一下,会说话了也不愿喊你一声爸爸。那几年穷,揭不开锅,我又得了风湿病,胳膊腿一沾水就疼,还不是福泉扔下家里活计,又替咱老少奔波。那年冬天,大雪下了半人厚,你娘病了,是福泉背老人去了医院。挨饿那年,咱家靠吃野菜、吃苜蓿、吃白薯干度日子。入冬了,连白薯干也吃不上了,我身子肿了,连路也走不动。娘一口饭也不吃,整日睡觉。我讨来一碗粥,给娘吃,娘死也不吃,让我吃。晚上娘不见了,福泉帮我找了大半夜,是福泉从村口柴禾垛里找出了奄奄一息的娘。她是怕给我添累呀!我趴在娘怀里大哭。娘说:你还年轻,要吃饭,要活呀,我们焦家就靠你传宗接代呢!福泉听了,连夜冒生命危险打来海狗给我们吃……”海秀哽咽了,顿了一顿又说:“福泉待我好,是怕我们受罪,我们一直是清白的!我敢对海神爷发誓!就是这回,说你遇难了,我心里好受吗?我抱着你的骨灰盒哭了七天!信不信由你!为了孩子,为了报答福泉的恩情,我们才决定结婚!福泉哪点对不住你?”

  焦大年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惊呆了,象被一柱大浪劈头盖脑砸昏,脸傻着,手交叉着,“噢噢”苦叫两声,使劲地捶着头:“你别说啦,别说啦……别说啦!嗯嗯嗯……”他霍地站起身,叫一声:“我混!我不是人,我不该回来!”喊着,象一头惊恼的犍子牛,跌跌撞撞地闯出屋子……

  海边的黑坨地,是海湾人的坟场,是渔民葬于海底的墓庐。在这漆黑的暗夜里,焦大年孤身站在坟场里。坟头一座连一座,旁边又多了几座新坟。萋萋荒草,被风刮得左右摇摆,唰啦唰啦,单调悲切的声音,象一位穿孝服的女人,在没完没了地拨弄一只哀伤的曲子,他心里被搅得难受。死去的人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为死去的人而活着的人。他不得不从这痛断肝肠的悲哀中挣扎出来,静静地思索人生、反省自己……

  焦大年蹲在坟地上,痛苦地闭上眼。海秀不易哩,自己实在没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也许海秀压根儿就不该是他的人!他赚了大钱,可与海秀的感情距离也无情地拉大了。谁对谁错?说不清道不明……

  难道守着孩子老婆,抛弃自己为之拼搏的事业吗?他心里象压着磨盘似的沉重。沙地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蓦地睁开眼:

  黑暗里,站着海秀苗条、丰盈的身影,一缕黑发在她额前执著、迷茫地飘逸。天空苍莽如璧。

  断魂铐

  短短三天,讥讽、咒骂、猜疑、责难再次把焦大年推进漩涡里,几乎将他吞没了。市工商局、公安局、乡政府纷纷下来人调查“玛丽娜”一案。焦大年不明白,他死了无人问津,而活着回来反倒成了罪孽。他悲哀、迷茫了,不禁仰天长叹:“他娘的,干经济咋这么难哪!”

  难友的死,巨款的丢失,妻子的离异,几乎将他击垮了。他明显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与“玛丽娜号”的沉浮紧紧连在一起了。一双由水泥铸成的镣铐,在他眼前幽灵般地晃荡着。那天,厂里的工人不约而同地来看他。他望着那一张张亲切、企盼的面孔,蓦地幻化出死难弟兄的面孔。顷刻间,凝结成一种神秘的力量,使他泪水纵横:

  “老少爷们儿,难得你们还信任我。我焦大年还算条男子汉,不会垮的,不会!咱拆船厂会有兴盛的那天!”

  夜里,焦大年住进了厂里。他刚入睡,海螺子急火火地捅醒了他:“焦大哥,不好啦!下午公安局的人找我,说要把咱俩逮起来的!”

  焦大年一骨碌爬起来,自语道:“哦,他们会这么快下手?”

  “焦大哥,你快躲起来吧。你没罪,我给你作证!”

  “躲?”焦大年轻蔑地一笑:“姓焦的怕坐牢就不干经济!你马上跟我去车站!”

  “做啥?”

  “去珠海捞船!”

  海螺子急了:“咳!如今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管啥船哪!”

  焦大年瞪圆血眼:“要知道,不捞出沉船,我会成为千古罪人!九泉下的弟兄能饶我玛?”

  “谁拿打捞款?厂里都没法开支啦!”

  焦大年爽快地甩出几个字:

  “从我帐号上支付!”

  “你……”

  第二天下午,焦大年和海螺子又飞到了珠海。北方人常说,不到南海不算见海。焦大年算是彻底领略了凶险莫测的南海风云。望着它,眼角眉梢都是恨。这回,多亏江雪敏帮忙,南海打捞公司承揽了“玛丽娜号”打捞业务。

  傍晚,夕阳沉下来,海面象泼了血,红得怵目。一艘汽艇,载着焦大年、海螺子、江雪敏和一名打捞负责人来到“玛丽娜号”遇难海域。苍蓝苍蓝的海水,带着凝重与深邃,覆盖着隐秘,深藏着“玛丽娜号”的躯体。迷潆的海面,跳荡着梦幻般的点点光斑。焦大年表情异常冷峻,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惨烈的一幕。人们谁也不说话,海浪象条条火舌舔灼着每个人的心境。还是焦大年打破了僵局:“江小姐,谢谢你帮了我!”

  “不,不是我帮了你,是你压根儿就不该认识我!我是你命运的克星!”江雪敏直视着焦大年,眼睛汪着泪,宛如两颗黑宝石。焦大年避开她的目光,点燃一支烟,喷了一口说:

  “哪能这么说?我们都是干经济的,为赚钱在经济风云里涉足,难免卷进漩涡!我谁也不怪。他娘的,人生如行船,有浪上也有浪下……”

  江雪敏皓齿微露,脸上涌起一片红潮:“你的命运是人生正剧,有悲有喜哩!”她忽然想起数学怪珠儿,微分拓扑学中的两图形状如坯。它能推出穷与富、悲与喜的转换。谁知,转换的过程却是血淋淋的。

  焦大年与江雪敏的目光在接触,在对话。他又说:

  “江小姐,大哥劝你一句,你把干经济看得太浪漫啦!你还涉世未深哪!”

  江雪敏微微一惊。焦大年问:“你跟白剑雄结婚了吗?”

  江雪敏点点头。

  焦大年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欲言又止。江雪敏脸上掠过一道暗影,浅浅一笑:“焦大哥,你是我佩服的男人!有啥话,你就直说吧!”

  “他最近忙啥哩?”

  “他在跟港商孟长元做买卖。嗳,‘玛丽娜号’就是剑雄从孟长元手中买下的。听剑雄说,原来孟长元曾答应你们吴乡长,在海湾投资开发滩地呢!唉,谁知发生这场不幸……”江雪敏悲戚地说。

  “孟长元?”焦大年心一震,头皮一下子绷紧了。

  “咋,你们认识?”江雪敏问。

  焦大年猛然想起什么,淡然一笑:“不认识,他祖籍是我们村的,我们之间没见过面。”

  “噢,原来是这样。”

  暮色徐徐冷却着降落。汽艇进港后,江雪敏约焦大年去家里坐坐。焦大年真不愿再见到白剑雄,可又盛情难却,只好默默地跟江雪敏朝海街走去……

  白剑雄正在家里会客,见焦大年进来,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但还是强作笑颜道:

  “哈哈哈……稀客呀!焦兄,请坐请坐!”

  焦大年木无表情地点点头。白剑雄一拍亮脑门儿,忽然想起什么,忙用手指着客人说:

  “嗳,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香港光复贸易公司董事长孟先生;这是渤海湾海湾乡拆船厂厂长焦大年。”

  焦大年心尖儿上打了个哆嗦。孟先生却猛然站起身,笑嘻嘻地握住焦大年的手,道:

  “我们还是同乡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焦大年不自在地笑一下。笑纹僵在脸上,眼睛却细细打量一下孟长元。孟董事长长得并不象阔商巨富那般臃肿、肥硕,他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干瘦男子,腮帮深陷,下巴翘着,额上横着深深的抬头纹。只是淡眉下,一双黑幽幽的圆眼睛透着精明和世故。

  “回去后,替我问候你们吴乡长啊!”孟长元又说。

  焦大年猛地抽回手,淡淡地说了句“好吧!”就转身告辞了。走出院门,江雪敏急急地从屋里追出来,惊讶地问:

  “大年,你这是怎么啦?多呆一会儿嘛!”

  “不啦!雪敏,姓孟的与我有世仇!”

  焦大年走了,江雪敏茫然地望着他。

  第二天开始打捞“玛丽娜号”。船体下滑不算很深,卡在了一扇巨型礁盘上。四天之后打捞上来,用铲机清除了冷硬的水泥团。船底钢板被暗礁撞成三个黑黢黢的洞穴。第五天,修船厂来人进行修补,技术鉴定后符合适航标准。焦大年从打捞公司租了一艘拖轮。十天之后,“玛丽娜号”死而复活,穿越南海、东海、黄海,半月后抵达渤海秦皇岛港。焦大年浑身累得精瘦,蓬松的头发漫过耳根,满脸胡茬黑扎扎的,深陷的眼窝儿象两个黑洞。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天黑时,焦大年安顿好船厂的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往家里走。刚到家门口,公安局的摩托车带着刺耳的哨音呼啸而来,车头灯把小街照得雪亮。各家门口跑出很多人,在焦大年门前围了黑压压一片。

  焦大年站住没有动,乌青的脸紧绷着,眼眸里射出两道令人发颤的冷光。一名公安人员向他亮了一下逮捕证,随后一副冰凉的手铐卡在他的手腕上。稍顷,他机械地挪动双腿,跨进摩托车的挎斗里,没有一句话。似乎只剩躯壳,灵魂已经出窍。他向院门扫了一眼,这当口,他却想见一眼海秀。

  果然,人群里挤进了海秀。她没哭没闹,只是缓缓地走到焦大年跟前,眼神里充满疼爱、眷恋和柔情。

  公安人员问海秀:“你是赵海秀吗?”

  “是。”海秀回答脆亮。

  “公安机关以玩忽职守罪和贪污罪逮捕焦大年。据说,你准备跟他离婚。如果离婚,这个家就不被搜查,否则,我们进行搜查,并封存重要物品。我们只等你一句话!”公安人员说。

  海秀眉眼抖索了几下,牙一咬,话象刀子般割人;“只要焦大年不放出来,我永远是他的人!你们搜吧封吧!”

  焦大年惊愕了,心猛地被一股柔情烧烤得炙疼。这就是他爱了多少年而她恨他多少年的妻子吗?他动情地说:

  “海秀,你不能这么做。从前咱穷,你跟我吃尽了苦,遭尽了罪;这会儿咱富啦,你还要跟我担惊受怕。我冷落了你,没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我对不住你!福泉是条好汉子,你就跟他再成个家吧!我这一走,还不知咋样哩……我求你啦!”

  “你不会犯法,俺心里明白。等你出来,咱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吧!”晶莹的泪水从海秀脸上簌簌淌下。

  焦大年眼窝潮了,竭力克制着,冷冷地说:

  “不,那么多人都死啦,我就是出来也不会象别人一样过日月。他娘的,我这辈子着这魔、入这咒啦!痛苦也好,罪恶也罢,你是无法理解的!”

  “不不,你别说啦!实话说,你要是走了红运,俺高攀不上,真的跟你离啦!可眼下,俺死活也是你姓焦的人!”海秀说话声象一湾死水般又沉又稳。

  焦大年急了,违心地昂起头喊一句:

  “你死了心吧!我再不要你这样的娘儿们!”

  海秀泥塑木雕般地呆住了。

  呜地一声,摩托启动了。焦大年慢慢地、慢慢地转回身。心碎了,和着血,伴着泪,搅得眼前一片迷乱。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飞龙的花墙下,站着海秀孤单的身影……

  冷的冰海热的血

  梆梆梆梆梆梆!

  天还黑糊糊的,赵福泉家的门被急促敲响。赵福泉与八岁的儿子躺在土坯炕上睡觉,自从妻子病逝,他怕儿子害怕,不起早了。听见敲门声,他心中一动,麻利地穿上衣服,下炕开门。门打开,他愣住了。

  迷茫的雪地上站着海秀。

  赵福泉一把将海秀拉进屋,急切地问:

  “海秀,这么早有事吗?”

  “有事求你!”

  赵福泉心窝儿一热,憨憨地说:“有啥事儿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办的……”

  “你借我点钱,俺要去北京第二律师事务所。”

  “做啥去?”

  “给大年请律师。”海秀不慌不忙地说:“俺家的帐号都封存啦!俺手头的钱也不够用。听说法院给大年请了个‘二百五’律师,刚转业的大兵,他根本救不了大年。”

  赵福泉忽然黑下脸,毫不保留地露出了心底冰冷的礁石:“海秀,你对我好,你要用钱,说啥我也给你;如果把钱用在姓焦的身上,我只好说分文没有!”

  海秀一愣:“你恨他打了你?”

  “不,肚里装那小九九不算男子汉!我是说,他做得太绝啦!光知道往自己兜里搂钱,不惜图财害命。我不明白,这号人救出来还有啥用?”

  “谁说他图财害命?”海秀眼里冒火。

  “哼!人们都这么说。”

  “俗人之见,小肚鸡肠。你到底借不借?”

  “不借!”

  砰!门被重重关上。海秀一扭身扑进浓重的雪雾里。赵福泉追至门口,喊:

  “海秀!海秀——”

  她没有回一下头。灰暗的雪地上留下两行森冷、怒怨的脚印……

  进了腊月门儿,封海了。迷人的海湾失去了蔚蓝的色彩,变成一片苍白如玉、坦荡无垠的原野。海湾人打海狗的季节到了。海狗浑身是宝,肉好吃皮值钱;海狗脐还是一种极珍贵的药材,小的一百元一个,大的值五百元。可是打到它却不那么容易,用渔民的话说,打海狗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买卖,险着呢。村里只有几个下海汉子才敢打海狗,赵福泉便是其中一个。

  可今天,海秀要打海狗了。

  朦胧的海滩上,晃动着海秀俊秀的身影。她戴一顶狗皮帽子,脚登一双乌拉鞋,鞋底钉有铁钉。腰里缠上拴狗套,竹子扁担别在腰间,一只手提着一盏桅灯,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支打狗枪,亮闪闪的枪尖聚着一束寒光,神气而威风。自打焦大年赚了大钱回来,她一直没有闯过海。她从没打过海狗,听人说得蝎乎,她倒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

  海秀绕了好一会,也没见到海狗的影子。她忽然想起鬼洼礁这个地方,听人说那儿常有海狗出没。那是一片狰狞的礁石丛,两股海流子在这里交汇。冰面上一道道裂缝随处可见,象一片黑色陷阱。如果没有高超的滚冰技艺,是不敢闯鬼洼礁的。

  海秀偏要闯一闻!

  料峭的冷风,“日日”地吹,海面上飞舞着颗颗雪粒,光滑晃亮,透着一股迫人的寒力。海秀不禁打了个寒战,脑袋冻得轰轰直响。突然,从黑洞洞的礁石丛里传出低哑疹人的笑声“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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