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追捕

那日凌晨，除了略微有些凉，正是皓月清风的良辰美景。初晴正与厨子饮酒，不知从哪里杀出一个黑衣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那厨子擒走，正是那着月白袍的男子。堂堂七尺男儿岂有束手就擒之理，于是两人就打起来了。伍炽这才反应过来，那人竟然是进店时见的厨子。难怪眼熟。

        这野店还真是藏龙卧虎！

        被竹一缠上的黑衣人，使了一招千斤顶，将竹一暂时击退。于是形成三人对峙之势。黑衣人的眼睛在竹一和厨子之间流转，最后对着上空大吼了一声：“竹一，可敢单打独斗？”

        这下，厨子明白了一件事。他收起招式，大笑回答：“原来时某无端当了回替罪羊了。”

        黑衣人听罢一脸平静，当然不能指望他道歉。只朝厨子拱了拱手，便看向竹一。

        “吾乃大秦冠军将军麾下骁骑尉，并州杨家大郎杨叟。奉主上之命，拿你回去，识相的，乖乖跟我回去，少受些皮肉之苦。若等我弟杨弢来了，可就是血洗这小小野店都不够本了。”

        “哟呵，师傅，这头衔够长的呀。不过，这什么尉，杨什么的，有这报家谱的时间，你不如抓紧些，看能不能碰到我师傅一个手指头。光耍嘴皮子，谁不会？”

        杨叟一声嗤笑，也不生气：“好心当成驴肝肺。看招吧。”

        氐族有毛、樊、杨三大姓氏。并州杨家算不得江湖中人，当属世家。可是这杨家剑法在江湖上却是赫赫有名。苻坚就是看重这一点，对杨家青睐有加。可听他这头衔，出身不低，官位却不高，想来是旁支，没多少本事。果然这武功嘛，确实差了些。

        竹一此时并无兵器在手，随手挑起地上的一把刀，便耍了起来。

        当今天下，刀法均以刚猛为主，竹一这刀法却是别具一格。他用的是绵柔内力。

        这样的刀法让杨叟大为吃惊。捕捉到对方神色的竹一，暗自欣喜，这奇招似乎出对了。刀法是凤天成亲自教的，没有刀谱，讲究的是内家功夫，是巧劲，柔劲。与寻常刀法相比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手上攻势又自信了几分。此起彼伏，杨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竹一处处快人一分，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以攻为守。时，旭日已经升起，一刀一剑在空气中摩擦，使得气温骤升。野店周围三面是稀稀落落的树木，叶子沙沙作响。幸好不是在大漠，不然必定飞沙走石，这初晴粉嫩的小脸可就得护着点了。

        五十招后，竹一使出一招“鱼跃龙门”，取其意。只见他意念决绝，刀势如雷。杨叟不敢力抗，转过剑身，以内力驱使，渐挡渐退。竹一不与他相持，转了一招“蛟龙出海”，取其势。再见他腾空而起，由上而下，刀锋凌厉，势如破竹，有石破惊天之感。

        怎么这刀法突然又变刚了呢？杨叟眉头微皱，这小表情落在竹一眼中，他暗运内力，灌注右手，势必一招定胜负。

        剑与刀碰撞，杨叟箭步在前，还是不断后退泄力。竹一再次运起内力，要逼得杨叟不敌，退无可退。伍炽见罢，双手抱头，靠着墙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中懒懒道：“师傅阿，您快着点，徒儿都看困啰。”

        话音刚落，杨叟方才还是紧张的神情，已经换了一副奸笑面孔：“小徒弟，好大的口气。”他右手从腰里抽出一把软剑，不长，但足够刺向竹一的心脏。竹一暗叫糟糕。而杨叟已经是一脸得意，笑道：“小子，大意轻敌是你一败。自作聪明揣摩对手心思，是你二败。看剑！”

        初晴惊呼：“寻常，寻常，快，救他救他。”身体不由得往前，似乎要跳出去，挡在竹一和黑衣人之间，幸好伍炽眼疾手快，才将她拦了下来。

        厨子随手拾起一块石子，掷了出去，恰是时候，打在杨叟剑上，由于石头的作用，剑刺进竹一心口时，偏了许多。或许慕容垂要的是活口，所以杨叟原本就没打算他要的命，因为剑锋本就偏了些，再经过时寻常的阻挠便只能划破竹一的手臂。

        救完人的厨子来到初晴身旁，责怪的语气格外温和：“小晴，你不会武功。可不许那般冲动。万一，我的石子伤到你怎么办？”初晴一边认错，一边大声嘲讽杨叟：“暗剑伤人，连我这小女子都不屑用的招式，你堂堂什么尉的怎使得出来的？更可笑的是，连这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还没能打败人家，啧啧！丢人！”

        那边杨叟那满肚子话呀如鲠，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涨得满脸通红。“小美人，这，就不讲道理了。兵者，诡道也。你，没读过么？”这话语说的斯斯文文，可是这声音却是阴险低沉。

        不是杨叟。

        “哪里的鼠辈，藏头露尾，出来，让本姑娘见见是何方妖孽！”被调戏了一番，初晴已经微愠。

        杨叟听得一改窘迫，哈哈大笑。指着这些人佯装惋惜：“七弟来也，你们自求多福吧。”

        林间走出一个魁梧雄壮的身影，当他离开树影，看见的是一张方形脸，黑粗的眉毛，不太整齐，像无人照料的农田，杂草丛生。高鼻大嘴，脸颊凹陷，脖颈与肩膀垂直，健硕的肌肉被薄衫束缚，像被囚的蛟龙。听杨叟的话，这人应该就是名震大秦的杨七郎杨弢。

        “老七，这就是竹一，哥哥累了，歇会儿。你放开了杀，这边境之地，出了什么事都无人问询。”杨叟收了剑，指着竹一跟杨弢说道。

        这杨七郎看了看竹一，又看了看初晴，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厨子身上。如老鹰在看小鸡。可就是迟迟不肯动手。

        “你看够了没，要打快打，长得跟个恶鬼似的，唬人的阿？”初晴憋不住了，又嘲讽了几句。杨弢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像刚苏醒的山魈，让胆大无比的初晴都露出了怯意，不自觉得往后挪了挪。

        “喂，杨弢。你是来抓我的，怎么，怕了么？”竹一见势，冷冷道。

        一声冷笑传来，杨弢从背后摸出一对铜锏，跑向竹一，那一步一步，足以地动山摇。竹一额头冒出细汗。厨子问初晴要了瓶东西，然后交给伍炽：“小哥，烦劳去楼上老板娘屋里，用这个将她叫醒。打开瓶口，放在她鼻前闻一闻便可。”

        伍炽本担心师傅不愿去的，见厨子目光真挚，想来也是放心不下初晴，怕杨叟偷袭，才叫自己帮忙。他看了看场中竹一的形势还好，便接过小瓶子，翻身上楼。

        就在伍炽叫人的空挡，竹一这边已呈颓势。杨弢一锏千斤，却与染干津不同。此人不仅力大无比，还很灵活，那双锏使得像是双剑。

        此时，杨弢侧着身子，左手短锏挡住竹一刀的同时，调整步伐，正面对敌，右手长锏攻击，竹一退身避让，杨弢矮身左手锏滑过刀刃，敲竹一手腕，这一连串动作太快，太行云流水，瞬间让竹一失了兵器。

        “时寻常，我讨厌这个人。你快去把他擒了，我要割了他的耳朵红烧下酒！”赵初晴说这话的时候两手叉腰，咬牙切齿。好像叫厨子干的是杀猪的活。

        “小美人，这~般毒辣，本将军，好生~喜欢。”杨弢一边双锏其下，对竹一步步紧逼，一边还不忘调戏初晴。气得初晴直跺脚，撸了袖子，就要上去挑战。

        时寻常向前迈了一步，挡在赵初晴前面，并不说话，双眼直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初晴没见过这般严肃的厨子，乖乖站在身后，不再言语。

        厨子大吼了一声：“竹兄，天罡掌三式，天威异位，攻他心俞，先解燃眉之急。”

        竹一知晓他说的什么，大师兄善掌法，最拿手的就是天罡掌，尤其厨子口中的那招“天威异位”，使得出神入化。可惜，他自己不会。时寻常见他面色尴尬，还是勉强用没有剑的剑招对打，就猜出他不会。

        于是，又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放缓了杨弢的攻势，趁着空挡将自己的佩剑扔给了他。时寻常喃喃自语：有了兵器，总还能再对个百十来招罢。

        二十招后，竹一又落了下风。伍炽带着阿爽跟在老板娘身后，看到场中情形，二话不说，拿出剑冲了上去。二打一，伍炽使的当然是初学的不二剑法，竹一用的是一种新剑法，相比不二剑，这剑法攻守兼备，杀气不足。

        几招过后，杨弢摸清了伍炽的底，在他这破绽百出的剑法里随便寻了个破绽，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伍炽疼得龇牙咧嘴的，挣扎着要站起来，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时寻常将他扶起来，拿过他的佩剑，加入了战斗。

        杨弢嘴角微开，收了攻势，给竹一一个喘息的机会：“哼，你终于来了。这小子不够打，加上你兴许还能帮我抻抻筋骨。一起来罢。”

        “时寻常，这野人口气好大，臭死了，就用你那会儿教育我的诫子剑教育教育他，让他知道什么是礼，什么是仪。”

        “哦，小美人，你，是被这小子~教育过了。我看来~也不怎样嘛，你，受过教~之后不还是这样。等我，收拾了这两，教一教你，我氐族礼、仪~。”

        “废什么话，老七，除了竹一和这小娘子，其他人杀光，早点回去交差！”

        杨弢不知在锏上做了什么手脚，锏身长出约一寸长的刺，若被扎到定是要见血的。时寻常眉头微皱，和竹一配合，小心应敌。

        打斗中，时寻常三番五次帮竹一化险为夷，他这才知道昨晚自己若是莽撞跟人起了冲突，也是打不过的。他行走江湖两年，军营闹了，皇宫都创了，自以为也是江湖人物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集中精神，这人不好对付，你能不能缠住他。”时寻常看出竹一走神，寻了机会悄声递话。

        竹一要缠住他当然是可以的，只是这长刺的双锏势必让他挂彩。现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使出了“小鬼难缠”，将杨弢暂时拖住。时寻常见机猛攻他腋下。一时间竟是钳制住了。

        杨叟见势不妙，转而偷袭看戏的众人，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围魏救赵。

        伍炽带着伤站出来与杨叟对打，几招下去，除了伤上加伤，别无他获。杨叟见伍炽趴下了，直冲初晴过去，一副手到擒来的样子。阿爽惊呼，伍炽咬牙。

        眼见杨叟快要抓住初晴的手，被人半路截住，轻轻松松一个折手，差点让他成了残废。这人阿不是别人，正是老板娘。

        伍炽伏地抱怨：“你们这野店真是藏龙卧虎阿，老板娘，你，你早点出手阿。哎哟。疼死我了，这五脏六腑怕是都废了。”

        喜娘嗔了他一眼，三两下把杨叟擒住了。

        这下好了，拿人的被拿住了。按道理，杨弢该停手了。谁知他并没有。反倒怒了。这缠人的招式其实不过是临摹，也就依靠超强的反应照着你的招式来，只要突然反用招式，或者什么都不做，自然不攻而破。杨弢便是突然开窍，变了一招，一锏便破了竹一的招式，脱了困局，不仅重创竹一，还将竹一擒拿在手。

        如今，双方都有人质，自然都不便轻举妄动。

        不出所料，双方交换人质。就在杨叟被送回的时候，杨弢突然发难，双锏飞出，直冲竹一和时寻常。两人迅速对了下眼神，时寻常硬接了一招，竹一却是躲了过去。飞锏朝着众人而去。

        喜娘已然挑起一条板凳，将锏拨到一边。这默契，是何时形成的？

        “你们先走，这两瘟神我来对付。老地方见。”说这话的喜娘，斩钉截铁。与昨夜那个风韵犹存的喜娘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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