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驱使飞蛾的魔族
薇尔往自己的背后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背上趴着一只比拳头还大一圈的白色飞蛾，被砖头砸过之后，已经变得血肉模糊，还散发着一股腥臭。
“好恶心的虫子！”
薇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把虫子的尸体从背后抖落下来，但是虫子爆裂流出的液体已经浸染到他的衣服中，原本白色的布衫被染出一片暗红色的污渍。
他往地上看去，这只飞蛾不像是生活中常见的飞蛾，不仅体型大出许多，而且左右两边的白色翅膀上各有一个深红色的圆形图案，犹如人的一对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正前方。他心想，这难道就是扎克所说的飞蛾？
“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斗篷男子看了眼薇尔的后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衣服还是别要了，直接脱下来扔了吧，这种飞蛾吸食的是血肉，它的胃液是洗不干净的。”
“脱了？可我就只有这一件衣服。”薇尔宁愿穿着脏衣服也不愿意光着上半身在大街上游荡，虽然现在街上也没有人。
“那这样好了，为了感谢你的搭救之恩，我送你一件衣服。”斗篷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有钱，我可以自己买的……”
他上下打量薇尔，“你这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有钱的人。”
薇尔从来就不是一个在乎金钱的人，但是斗篷男子的这句话还是刺痛了他的自尊，他努力忍住不断上升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一件衣服还是买得起的。”
“这群人一闹，周边的店铺都关门了，如果不想继续穿着这件脏衣服的话，就跟着我们走吧。我认识一个老板娘，她做的衣服还不错。”
薇尔放眼四周，确实如年轻男子所说，家家店铺门户紧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我叫以利。”斗篷男子介绍自己，然后拍了拍身边这位少年的肩膀，“他叫布莱德，是我收养的孤儿。”
“我叫薇尔。”
薇尔忍不住看向斗篷男子那张被阴影盖住一半的面孔，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这个人一直披着这件斗篷，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斗篷男子似乎看出了薇尔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我的耳朵受过严重的伤，变得非常丑陋，怕吓到别人，所以每次出门都会披着斗篷。”
“这……这样啊。”薇尔心说自己真是太不礼貌了，赶紧收回目光。
以利带着薇尔来到了一家坐落在街道深处的店铺，这家店铺有三层，外墙贴着粉红色的墙砖，窗户和门被漆成白色。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花坛，里面种着粉色和黄色的玫瑰花。三人来到店门前，门的正面挂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暂停营业”，透过玻璃窗向里面看去，暗淡无光的室内空无一人。
以利按了一下门铃。
“这家店不是没人吗？”薇尔看向以利。
“肯定啊，歌舞厅怎么会白天开门，不过最近晚上也不开门。”
“歌舞厅？”薇尔有点不敢相信，这座充满少女心的粉红色建筑竟然是歌舞厅。
没等多久，一个披散着波浪卷发、穿着粉红色连衣裙、年轻貌美的女人从楼上“噔噔噔”地走了下来，为他们开门。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以利少爷。”女人面露惊喜的笑容，“这次来怎么还带了朋友？”
“方便吗？”
“既然是以利少爷的朋友自然是方便的。”女人看向薇尔，莞尔一笑，“快进来吧，我叫琳。”
薇尔跟着以利和布莱德走进店铺，四人顺着楼梯一路往上。二楼是一个宽大无比的大厅，吧台座椅、酒水杯具一应俱全，中间还有一盏七彩水晶吊灯，安静地挂在大厅顶部。
“最近没什么生意？”以利问琳。
“我家店本来就是在晚上营业的，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们生意都不好做了。”琳边走边抱怨道，“你这次就是为这事来的？”
“差不多。”
“最近很忙吗？”
“不算很忙。”
薇尔听着他们不明不白的对话，来到了三楼，三楼是一个套房。
“随便坐，我去沏茶。”琳去了厨房。
薇尔环顾四周。房间正中央是一套花纹精致的红色沙发，沙发后面是一张摆放着蜡烛的半圆形靠墙桌。房间的南侧是阳台，白色的窗纱随着微风轻轻拂动，房间的北侧是两间闭着的房门，那里应该是卧室。
以利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布莱德在以利右手边的座位坐下，只剩薇尔一人无处安放，尴尬地站立在一旁。
琳端来红茶。
“这位小哥怎么这么客气？坐下来喝杯茶吧。”
“那个……我……”薇尔穿着身上这件脏衣服，怎么好意思坐在人家精致的家具上。
“我带他来是想拜托你帮他做件衣服，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弄脏了。”以利替薇尔解释道，“这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哪里脏了？”
薇尔转过身。
“这是被什么东西弄脏的？”琳凑近瞧了瞧，“怎么还有一股臭味？”
“是一种体型较大的飞蛾。”以利边喝着红茶边回答道，“估计是克雷尔带来的。”
“克雷尔？那是谁，从来没听说过。”琳说完看向薇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浴室洗个澡，等你洗完澡我应该已经做好衣服了。”
“这么快吗？”薇尔惊讶。
“我平日里除了开歌舞厅，还会给客人定做礼服，做一件衬衣而已，难不倒我的。”琳指了指厨房旁边的一扇门，“那个房间就是浴室，香皂和毛巾里面都有。”
“谢谢老板娘。”薇尔往浴室走去。
“等等。”琳突然叫住了他。
“嗯？”薇尔回过头来。
“能把这件脏衣服脱在外面吗？我不想让它污染了我的浴室。抱歉，我这个人特别讨厌飞蛾。”
薇尔心说这是要他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脱衣服吗？就算是上衣也怪羞耻的。
“在我眼里，飞蛾是比男人还恶心的东西。”
“你这样说我都不知道你是在侮辱飞蛾还是侮辱男人了。”以利被琳的话逗笑了。
“我就算侮辱男人也不会把以利少爷包含进去的。”琳走到以利的身边，趴在他的肩膀上坏坏一笑，“毕竟以利少爷是我最钟意的人。”
“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对女人没兴趣。”
薇尔趁着他们闲聊的时候把衣服脱了走进浴室，用热水好好地将自己的后背洗了一番，等他走出浴室时，琳把一件白色的灯笼袖翻领衫递到他的面前。
“好快！”薇尔被琳的速度震惊了，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做出了如此精致的上衣。
“做衣服可是琳的拿手活。”以利从沙发上站起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薇尔穿上翻领衫，依次扣上纽扣。他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以利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着一块金色的印记——两只翅膀顺时针方向环绕，形成一个闭环，闭环中心是一朵六瓣花。这是他从普通人成为神族的证明。
“怎么了？”薇尔问以利。
“没什么，就觉得这个图案挺好看的。”
“谢谢……”薇尔尴尬一笑，继续低头扣纽扣，然后伸展了一下手臂，感觉还挺宽松。
“我觉得你会喜欢宽松一点的衣服，所以就做了这一款。”琳端着下巴认真地欣赏自己的得意作品，“你觉得满意吗？”
“是我喜欢的风格，非常感谢。”薇尔深表感谢。
“不客气。”
“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以利对琳说道。
“那你记得下次早点来。”琳依依不舍，“女人可是很容易变老的。”
“我知道了。”
简单的告别后，三人离开了琳的店铺。
“以利少爷，我们还要去买天鹅石，您可千万别忘了。”布莱德提醒以利，“还是那家老字号的店铺。”
“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就忘记了，现在就去吧。”以利转头看向身后的薇尔，“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薇尔不明白为什么以利会说“再见”，但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
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薇尔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抬起头往西方的天空看去，太阳离屋脊越来越近，过不了多久，黑夜即将来临。
“得抓紧时间回去了。”他对着落日自言自语。
薇尔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途中路过中央广场，那群被他打倒在地的流氓已经不知去向，是去找他们的魔族老大告状？还是去医院养伤？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但是，广场上的一个身影引起了薇尔的注意。就在那只被以利拍死的飞蛾尸体前，一个戴着宽檐帽子、体型瘦小的男孩正弓着背蹲在那里，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薇尔奇怪是哪家的大人这么粗心，天快黑了还不叫孩子赶紧回家，如今天鹅镇这么混乱，要是被人拐骗走可就糟糕了。
眼看夕阳下的人影越拉越长，天色逐渐转为橙黄色。薇尔走到男孩的面前，俯下身，语气温柔地说道：“这位小朋友，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男孩缓缓地抬起头来，傍晚的凉风拂过广场，将那顶宽檐的帽子一掀而起，一头银白色的短发与一双空洞的黑色眼睛出现在薇尔的面前，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一双与山羊形似的耳朵。
班纳特曾跟他讲过，魔族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他们的耳朵。当初正义的冒险者没有对变为恶魔的同伴痛下杀心，但是怕他以后为祸人间，便改变了他的模样，让世人畏惧他，远离他。从那以后，山羊耳便成为了魔族的共同特征。
薇尔当初还问班纳特，为什么是山羊的耳朵而不是其他动物的耳朵。班纳特回答他：“因为这是神决定的事情。”
“魔……魔族！”
薇尔迅速向后退去，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与魔族见面，看着瘦弱的身躯，想必是个魔族中的小喽啰。
男孩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薇尔，嘴巴微微颤动，问：“你知道是谁杀了它吗？”
薇尔从挎包中取出匕首，默而不语。
“真可怜啊……”男孩垂下头，继续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这种恶心的虫子就该被砖头拍死。”薇尔将匕首朝向魔族。
“被砖头拍死……是谁用砖头拍死了它？是你吗？”男孩站起身来，匍匐在他胸前的两只飞蛾也显露了出来，像是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薇尔，“就因为觉得恶心，就拍死了它吗？”
薇尔看着那两只巨大的飞蛾，一股恶心之意涌上心头，“你们魔族就和这恶心的虫子一样，污染了这座城镇。”说完，他握紧匕首，径直向男孩袭去。
男孩身体向后倾斜，完美地躲开了匕首。薇尔继续挥动匕首向他刺去，但是次次都被躲开，他没想到这具瘦小的身体竟然反应如此灵活。
“我从小就一头白发，谁见谁嫌弃，甚至还被人用砖头拍打，这双眼睛就是被打瞎的。”男孩指着自己的双眼道，“你知道被砖头拍打的感觉吗？”
薇尔还没看清他出手的动作，一块砖头便直接迎面向他砸来，他努力闪身躲避，还是被快速飞来的砖头蹭破了左侧的头皮，鲜血顺着金色的发丝滴落。
薇尔的能力是通过诺言之书改写未来，不擅长正面实战。既然打不过，也就只能走为上策了。他环顾四周，准备撤退，但是现在为时已晚。他所站的地方，尚有夕阳普照，而那些建筑背光处，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飞蛾，将中央广场团团包围，等待着夕阳坠入屋脊的那一刻。
薇尔整个人的神经开始紧绷起来。
“我真是个笨蛋，要是把你砸死了怎么办？它们最喜欢吃新鲜的血肉了。”男孩看向西边的天空，“太阳，快点落下去吧。”
薇尔的手心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快速移动视野，寻找逃跑的希望，就在这时，他留意到广场旁边的那条河流，只可惜河流处在建筑的阴影之下，四周已经满是飞蛾，但那也是一线生机。
他握紧匕首，向河流的方向奔去。无数的飞蛾扑向他，如同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将他团团围住。薇尔看不清眼前与脚下，只能不停地挥舞匕首，努力开辟出一条道路。
最后，一个纵身跳入湖中。
他憋着一口气，顺着河流往下游的方向游去，也不知游了多久，直到确保安全了才露出水面，爬上河岸。
薇尔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心脏快速跳动。这算是他幸运，捡回了一条小命。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整个天鹅镇再次迎来寂静无声的夜晚，没有行人，没有灯光，没有声响，有的只是一栋又一栋沉寂的建筑。薇尔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扎克的家中，屋内漆黑一片。
“薇尔？”黑暗中传来扎克的声音，“你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薇尔摸着墙壁缓慢地向前走，“椅子在哪里？算了，我就在地上坐一会儿吧，累得没有力气了。”
“怎么这么晚回来？”
“傍晚的时候遇到魔族了……”一坐下来，薇尔的上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还挺厉害的，差点没逃走……”
“抱歉啊，薇尔。我今天没能打探到魔族的住处，我明天再去找人打听。”
“没……关系，谢谢你了，扎……克。”说完，薇尔感觉身体失去控制，整个人倒在地上。
“薇尔？薇尔！你怎么了？”
扎克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逐渐远去，整个世界仿佛沉入漆黑一片的深海，失去了一切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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