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云开月明

　　

　　张太医确认食用患病的家禽的确是致病的原因，于是，苏子偕即刻带领人马街头巷尾张榜公告，与百姓们一道扑杀家禽，很快病迁坊里不再有新增的病患；陆瞻携有昭王印玺的信笺将瘟疫致病的原因送往附近的州府；更振奋人心的是，衢州城内的百姓们的心安定下来，不愿背井离乡……

　　傍晚时分，众人再次相聚，这几日精疲力竭，大家都勉强支撑着。终于，疫情得到有效遏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一样……苏子偕提出担忧，“其琒，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在于衢州存粮不够，为了引导病人搬到病迁坊，我们充足供应的食物，若再没有补给，粮仓的粮食只能够再维持七日了。”

　　其琒心里明白，“容我再想想办法……”存粮即将告罄，却难想出好的办法。毕竟，朝廷不派粮，周边州府不借粮，就算其琒手中握有溍帝给予监理专断之权，可此刻也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其琒踱步，“我再上奏父皇，陈奏瘟疫的原因，恳请父皇下旨调粮草入衢州。”

　　“可再怎么快，奏章也要四五天才能抵达金陵，再算上借粮的时日也来不及了。”子偕忧心忡忡。

　　子偕的说法在理，从金陵调粮是来不及了，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陆霁托腮，抓住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思绪，她有些迟疑，“我有个主意可以一试。粮食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来，关键要从源头想办法，虽然官府的粮食接应不上，但民间还有存粮。”

　　“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但凡面临洪涝、饥荒、瘟疫等灾情，民间不少商人会囤积居奇以图发一笔国难财，而朝廷对这些商人们总是大力打击。但控制的结果却是，百姓们只能去黑市购买更贵的粮食。商人们是无利不起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毕竟，只要有利可图，他们愿意铤而走险，甚至在官府管制越严格的情况下，粮食愈加稀缺，商人的获利更多。衢州现在缺粮的情况，周边府县的粮商们都很清楚，他们一方面是惮于瘟疫之威、性命之虞，不敢轻进衢州城，另一方面，屯守在附近的中原军被朝廷调用围困衢州，他们也无法运送大批粮草进来。现在既然已经查明的瘟疫病因，控制了疫情，也再无围城的必要，商人们必将携粮入城以图卖个好价钱。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官府不仅不打压粮价，反而开放粮食交易的市场，广而告之周边府县的粮商们到衢州来卖粮。”

　　子偕疑惑，“那岂不是助长了粮价飞涨，百姓们必然怨声载道。”

　　陆霁淡笑不语的看向其琒。

　　“你的意思是吸引粮商前来交易，大量粮食涌入衢州城，短时间内甚至会超过百姓日常所需的粮食数量，粮商之间形成竞争必然会降价？”

　　“是，”陆霁信心十足，“粮商宁愿就地卖掉，也不愿再将粮食拉回去，要知道这往来的运输成本也不少。我想最后衢州城内的粮价不会超过周边府县太多，衢州百姓一向殷实，想必粮价的些微上浮还是能够承受的起，等解了燃眉之急，朝廷的粮草也就快到了。”陆霁神采飞扬，这个计策反其道而行，妙极了。其琒眼里满满都是欣赏，子偕情不自禁的击掌。

　　衢州城门大开，正如陆霁所预料的那般，络绎不绝的粮商们运送大批粮食进城。待到疫情稳定后，一行人离开，路过衢州城内的粮市，陆霁掀开车窗锦帘，外边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定睛细看，二十来家粮店挂起崭新的招牌，伙计们卖力地招揽叫卖，百姓们挑挑选选货比三家，衢州城恢复往日的繁荣和生机。

　　“不中用的东西！”楚王怒不可遏。

　　下面的人面色灰土、战战兢兢，“楚王殿下，我们到衢州府衙见到昭王本人，当时衢州城内暴民众多，围坐在府衙门口示威。我把您的书信呈交给昭王劝他离开，同时做好了在接应时下手的准备，可却没料到昭王的拒绝。他太警觉，我们的计谋被识破，反而折兵损将。”见楚王面色不郁，下面的人哆哆嗦嗦，“楚王殿下，您放心，那三位兄弟忠心耿耿，被抓的时候即刻服毒自尽，不会留下任何口舌，我是抱着要回来复命殿下的念头才侥幸逃脱。”

　　“说起来你还有功？”楚王狠厉，“给我滚！”

　　楚王燥郁难安，在殿内来回踱步，碰到脚边的桌几，发泄地踢翻使上面的茶盏、杯盏悉数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外的内侍听到动静进屋查看，眼前一片狼藉，便知楚王又在盛怒中，众人皆小心翼翼的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楚王看到这群唯唯诺诺的内侍，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将脚边的内侍踹倒，大呵一声，“备马，入宫！”

　　安福宫中，徐贵妃脸色阴沉，“这样一个好机会，竟被你白白浪费。”

　　“儿臣无能……”楚王跪倒。

　　“你可知道这次你父皇对其琒龙心大悦，加之他之前在南疆还有赫赫战功，我担心的很。”徐贵妃眸色怨毒如蛇，歇斯底里，“我一个个的斗，好不容易斗到皇后，干掉太子，给你扫清障碍，又冒出个李其琒。”

　　“母妃，帮帮儿臣吧，儿臣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做了。”楚王跪着到徐贵妃的跟前扯住她的衣角哭诉。

　　徐贵妃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恨铁不成钢，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良久后才开口道，“你退下，不要轻举妄动，我再想想办法。”

　　楚王如蒙大赦，“多谢母妃。”

　　待楚王退殿后，徐贵妃一人坐在镜前细细思量，长久的争斗经验让她敏锐地察觉了一个突破口，主意既定，她起身注视着镜中妆容精致、衣饰华贵的自己，掩去眼中的锋芒和厉色，交代侍女领路去往关雎宫。

　　衢州城门已在眼前，李其琒骑着高头大马，回望着井然有序、欣欣向荣，终于恢复生机的古城，触上陆霁的视线，心有灵犀般，两人相视而笑。马车徐徐前行，突然发现，刘大人的孤女小唯等在城门前。其琒收缰，一行车马停下来。

　　小唯斜背着一个包袱，小跑着来到李其琒马前跪下。

　　“小唯姑娘，你这是？”其琒不解，陆霁在后面撩开锦帘望向这边。

　　“昭王殿下,小唯现在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求求你，带走小唯吧！小唯会洗衣做饭，会好好伺候殿下的。”

　　陆霁忆起在衢州府衙时曾听人提起小唯的来历，这时细细打量，这少女唇红齿白，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可一想到其琒身边将有这样一个贴身侍女，心头就涌起不快，她索性重重地放下锦帘。锦帘下端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其琒回头。只见珠帘摇晃的厉害，其琒心头一念，便知陆霁刚才动作是气急，嘴角不禁染上一丝笑意。

　　李其琒朝小唯正色道，“小唯姑娘，你父亲对朝廷有功，朝廷会厚待于你。你有什么亲友，我派人送你前往。”

　　小唯泪眼涟涟，“我孤零零的，没有亲人了，昭王殿下，请让小唯跟着你吧！”

　　其琒有些犯难，“我征战南北并无定数，着实不方便。”又仔细想了想，“小唯姑娘，你可听说过静伊公主在金陵设的慈幼堂？我皇姐善良热忱，她出嫁后在金陵城设立一座专门收养救治幼童的慈幼堂。小唯姑娘，你乐善好施，有乃父之风，一定会喜欢那里。如果你愿意，以后静伊公主就是你的依靠。”

　　小唯在抽噎中点头，于是，其琒派人携带着写给静伊皇姐的信笺送小唯赴京。

　　返回金陵之前，他还要带陆霁先去海慧寺一趟。

　　去海慧寺的路程还长，行了数十里后，其琒下令歇息片刻。众人纷纷补给干粮、饮水，却独独不见陆霁的身影。其琒猜到她的小别扭，掀开车帘果然见陆霁独坐其中，他坐到她身边，刚靠近一些，陆霁就往旁边挪一寸，他又靠近一些，她嘟着嘴又挪一寸，直到她紧贴着角落，他一把揽住她，“还在生气？”

　　陆霁不吭声，他顺势亲了亲她红润的脸颊，她偏过头去不去理他。其琒反笑，“霁儿，你这个样子让我好有成就感。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吃醋。”

　　“你满意了？”陆霁撇过头去。

　　“刚才你都看到了，我已经安排好小唯姑娘的去处。”

　　“那天晚上的粥是不是小唯送的？”

　　“什么粥？”其琒纳闷，终于想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儿，他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我保证，我一滴都没有沾。”

　　“你还笑？”陆霁嗔目瞪他。

　　其琒紧握住她的手，陆霁心中还不痛快，使劲抽出。其琒求饶“不要和我置气了，你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

　　“我可不知道。”陆霁嘀咕。

　　身后，其琒一声不吭地下了车，陆霁心里急了，这样哄几句就算了？越想心里越难受，眼中已氤氲着雾气。不过一会儿，其琒回到马车上，便见她倚在角落郁郁寡欢，他知道她的心思，将她的手紧拽着放在胸口，“那你把我的心剖开看一看。”陆霁回头，一个刻了心形的苹果出现在眼前，对上他真挚恳求的眼神，陆霁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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