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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安抚民心


  

  千里之外的金陵,朝堂上因为借粮一事争论不休。溍帝放下奏章,“众卿家说说吧,这是其琒递上的借粮折子。”

  徐相出列,“皇上,老臣认为此议不妥。衢州瘟疫横行,又遇灾年粮荒,的确需要粮食救济。可一旦抽调附近州府的粮食,待瘟疫传染的情况加剧,又该如何处理?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只是权宜之计。”

  王尚书出列反驳,“这的确是权宜之计,可现在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吗?衢州城内的百姓,病重少粮,他们难道会坐以待毙?不会的!他们会逃离衢州去寻找一线生机,势必将瘟疫带到周边州府,真的到了那一日,整个中原将蔓延成人间地狱。”

  楚王拱手道,“父皇,依儿臣愚见,周边州府的粮食借不得。我们必须考虑最坏的局势,若是瘟疫蔓延到数个州府,暴民揭竿而起,朝廷该如何应对。王尚书有一条说的有理,衢州城内百姓的确会四处逃窜,那我们现在务必这条路堵住,围困衢州,切断传染源。一旦染上瘟疫,发病快、死亡率高,待衢州城内病情稳定后再做调度。”

  韩相在一旁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怒不可遏,“楚王殿下,你这是视人命如草芥,被困住的百姓身处人间炼狱,你仁义之心何在?”

  徐相呵斥,“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牺牲最少的人,保全周边的百姓。以老臣之见,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了。”

  “陛下,”韩相叩首,“万万不可啊!就算不考虑衢州百姓、天下公议,昭王殿下还在衢州城内赈济灾民,治理瘟疫啊!”

  溍帝任由朝堂争论不休,一言不发,韩相言毕,他微微皱眉。

  楚王见势不妙,急急道,“父皇,其琒的身份,能让百姓感恩父皇的仁德,有利于控制局势。此时,他是最适合留守衢州的人选。待局势稳定一些后,我们再派人将其琒接出来。”

  徐相上前,“臣赞同楚王殿下的提议。”

  楚王再次上表,“儿臣愿意亲自迎回其琒。”

  溍帝仍犹豫着,迟迟不表态,楚王最后的话让他下定决心,“此事就按其珏的意思办。”

  韩相颓然,万没料到皇上会不顾万千子民。在大殿退朝之后他仍匍匐在地,脚步声响起,徐相的墨金乌靴由远及近,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韩相,咱们同朝为官数十载,你就一直要和我唱反调吗?故太子的跟头你还摔得不够深?识些时务吧!”

  韩相沉默以对。

  “真是又臭又硬的石头!”徐相扬长而去。

  待众人散去,韩相才落寞起身,掸掸膝上的灰尘,正欲离开,一小厮走到他跟前,“韩相请随我来。”

  溍帝在御书房等他,“赐座!刚才在大殿,爱卿长跪不起,朕心中不是滋味儿。”

  “老臣惶恐。”

  “你是觉得朕不顾黎民百姓,不顾父子人伦?”

  “臣万万不敢。”韩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朕明白你的心思。”溍帝转过身,目光望向窗外。“朕让你来,为其琒拟一道密折。”

  韩相闻言忙不迭提笔,“今乃衢州存亡之秋,粮草紧缺、瘟疫横绝,衢州安危系于昭王一身,朕特授予其监理专断之权,危急之际,可当机立断,不必上报朝廷。”

  韩相挥笔而就,惭愧道,“老臣误会皇上了。”

  溍帝走到他面前,吩咐他“着人给其琒送去。”

  韩相近距离才发现溍帝身形佝偻,发际斑白,眉宇之间已浮现淡淡的无力感。

  安福宫中,楚王作揖“其珏给母妃请安。”

  徐贵妃眸光精明,挑眉道“衢州的事儿都安排好了吗?”

  “母妃放心,这次其琒插翅难飞。”楚王撇嘴,轻蔑一笑,“他即将被困在衢州城内,就算他命大幸免于瘟疫,也难逃一死。我已经安排好,在接应他出城时就下手,推诿于暴民之罪,此次他插翅难飞,在劫难逃。”

  徐贵妃满意极了,“多和你舅舅商量,派去衢州的人选要慎之又慎。”

  “谨遵母妃教诲,儿臣这就去找舅舅好好谋划。”

  徐贵妃由侍女轻揉着太阳穴,梳头丫头则在镜前为她打理秀发,看着镜中的自己,悉心保养的容颜犹在,可时光终究逝去,眼角悄悄爬上细纹,鬓角也有了白色的痕迹。是啊,怎么可能不老,经历了那么多阴谋诡计、争名夺利,亲手送走一个个故人,心肠已经如石头般坚硬。现在其珏已经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颇有些得意。

  朝廷的旨意送到衢州,其琒接过一阅,神情却不见轻松,抬头扫过众人期待的目光,愈发沉重“朝廷的指示是不借粮草,而是围困衢州。”众人大惊,“今年流年不利,整个中原地带因洪涝粮食减产,朝廷已自顾不暇。这种情况下,他们更害怕瘟疫蔓延,事态扩大。”

  “所以就出此下策,不管不顾衢州城内的百姓吗?”陆霁愤慨,陆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些,她的发问无疑叩响在场每个人的心扉。

  众人沉默不语,朝廷这是要放弃衢州百姓……

  李其琒打破沉寂,目光坚定,语气铿然,“我向大家承诺,就算朝廷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朝廷调派的中原军随后封锁衢州,周边州府更是封闭城门,对于随身携带衢州通牒或无身份证明的百姓一律不允许通过。于是愤懑、绝望、饥饿的百姓都涌入府衙门口,滞留在此哭天抢地,要求官府给个说法。

  李其琒与众人在厅前焦急地想着应对之策,外边的哭号声越来越大,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整个衢州城笼罩着绝望悲痛的气氛。府衙门前有泪水涟涟的妇人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有瘦骨嶙峋的老人,有面黄肌瘦的男子,他们都曾是吴越国治下最勤勤恳恳、安居乐业的百姓……瘟疫的病因还未找到,如今围城是迫不得已,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们的情绪。外面的哭声、叫嚷声越来越大,李其琒紧抿薄唇,眉头紧锁,走出议事厅。

  当李其琒出现在府衙门口,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一个大汉壮着胆子,出言不逊,“官府大老爷,城中瘟疫怎能关闭城门?我们出不去,这是要逼死我们百姓吗?”

  一旁的差役呵斥,“大胆刁民,这位是昭王殿下,谁敢无礼?”一时大汉连同其他百姓有些被吓住。李其琒径自走到大汉面前,和颜悦色,“这位壮士,不知你为何要急着出城?”

  壮汉理直气壮,“死了那么多人,难道我们还要在城中等死吗?”

  “那你妻儿老小可都安置好了?”

  一句话让壮汉涨红了脸,人群中传来交头接耳的议论,“他老娘还病着。”

  “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一家老小还需你照料,把你母亲送到病迁坊医治吧。”

  壮汉羞窘,无言以对,在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中灰头土脸的溜走了。

  李其琒站到府衙的石阶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乡亲们,今年咱们衢州接连遇灾。皇上惦记着大家的难处,所以特地派我前来处理。请大家相信我,关闭城门只是一时之策,防止瘟疫传染。至于大家担心城内的病患,官府在城西设置了病迁坊,提供粥饭,还有太医为大家诊治。健康的百姓则继续留守家中,官府会派人来给大家登记,不出几日,朝廷便会送来赈灾粮草。”

  这席话开诚布公、推心置腹,急百姓之所急,其琒赢得了信任,百姓四下散去,局势暂时没有那么焦灼紧张了。

  夜深人静,衢州府衙中人们都已入睡,这几日忙着向周边求援,疏散城内的百姓,每个人都精疲力竭。自中原军驻守在衢州城外困守城门,其琒就能感受到百姓们的焦躁不安,和其他人的失望愤懑。要尽快想出办法,这个念头萦绕在他脑中,他揉揉双眼,令自己清醒振作些,手中的奏疏翻得更快了。

  突然,门扉上三声叩响,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谁?”

  门被推开,一身黑衣蒙面人手持信笺,恭敬道“参见昭王殿下,我奉陛下之命接您离开衢州。”

  其琒警觉,“既然奉父皇之命,何故如此打扮,鬼鬼祟祟避人耳目?”

  “昭王殿下,衢州城内瘟疫横行,皇上安抚民心,更担心殿下安危。为避免骚乱,特派我夜半时分将殿下接出衢州。”

  “不必了,”其琒态度坚定,“大难当前,苟且偷安非君子所为。你回去复命父皇,儿臣与衢州共存亡。”

  蒙面人见无法说服他,突然右手一挥撒下白色药粉,其琒反应机敏,见势不妙,一手用衣袖遮住口鼻,另一手迅速取下墙上悬挂的宝剑,与蒙面人过招。蒙面人不敌其琒,逃出门外,他紧追出去,不料更多埋伏在外的蒙面人围上来。其琒以一敌五,他武艺高强,可对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所幸冰刃刀剑之声令苏子偕、卫征赶来,两个蒙面人被生擒,三人负伤逃脱,当苏子偕揭开蒙面人的面纱后发现刺客已咬舌自尽。

  李其琒略略向他们讲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们是皇上派的?”

  李其琒捡起地上的信笺拆开,是楚王的印鉴,他微微扫过,脸上神色不动,肯定道,“不是。除了上次旨意外,我还收到一封父皇的密函,授我临机专断之权,父皇并未完全放弃衢州百姓。”他吩咐,“卫征,加强府衙内的巡防!”

  “是。”

  其琒拍拍子偕的肩膀,“多谢了。”话语间,他并不回屋,反而脚步不停地走向苑外。

  “你干什么去?”

  其琒衣袍翻飞,步履生风,“我先去霁儿那里,看看她有没有被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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