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衢州瘟疫

　　

　　月黑风高，马车在山间疾行，待第一缕晨曦划破苍穹，阳光如碎金洒满林间的道路，马车徐徐停下。

　　一夜，其琒和陆瞻在逼仄的马车内畅谈，这一番深入的交流，让两人发现彼此许多观点不谋而合。出乎陆瞻的意料，其琒并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子，反倒体察民情、敢于担当，他心中默默感叹，难怪妹妹会喜欢他。

　　从此处山涧眺望远方，依稀可见衢州城附近散落的村庄，薄雾中一切静谧安宁。突然，马车内传来咚咚声响，其琒和陆瞻都听到奇怪的声音，卫征报告，声音从一个大木箱中传出。

　　“这是？”

　　陆瞻盯着这个木箱，也觉得疑惑，解释道，“这是英兰、英远准备的药材。”说着便掀开它，未曾想到，陆霁蜷缩其中，打着呵欠，见到他们，笑得狡黠，“休想甩开我。”

　　其琒和陆瞻无可奈何地相视而笑。

　　一天一夜的奔波，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衢州城，苏子偕已先行从金陵出发到达衢州，待这次与其琒、陆瞻在城门汇合，就开门见山介绍此次衢州瘟疫的严峻形势。余光瞥见马车锦帘轻掀，出现一位清瘦公子，原来是陆霁。她向苏子偕作揖，双眸灵动，“好久不见，苏大人。”

　　苏子偕微微愣住，继而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还没发现陆姑娘也来了。”

　　李其琒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子偕的神态让他意识到静姝所说并非捕风捉影。可此时顾不得这些，衢州的百姓危在旦夕，所有人马速速赶去府衙商量对策。

　　苏子偕道，“衢州附近的几个村落大量发现发热病人，病势凶猛，传染性强，往往出现一家人同时染病的情况。并且一旦染病，病人高烧浮肿、四肢乏力，往往坚持不了半月便撒手人寰。衢州城内也出现了不少的病例，数量逐日增加，现在衢州府的百姓们极度恐慌，不少人逃离家乡，更有沿街乞讨、鬻儿卖女、浮尸遍野的惨况。”

　　李其琒皱眉，一路上过来的确看到不少逃离家园的百姓，开口问道，“官府现在是何状况？”

　　“衢州府的刘大人，勤政爱民，在当地百姓中有口皆碑。据他称，今年年景差，夏季雨水多导致小范围洪涝，许多百姓家颗粒无收，仅靠存粮勉强度日，不料突发时疫使得衢州城的灾情雪上加霜。”

　　“刘大人怎么没有前来？”

　　苏子偕叹口气，“刘大人自己也染上时疫，病入膏肓。”

　　李其琒紧蹙眉头，衢州城的情况比预计的还要糟糕复杂。

　　张太医禀报，“昭王殿下，老臣才疏学浅，愧对陛下信任。此次瘟疫爆发快、范围广，老臣自诩遍阅医书，却从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瘟疫。老臣已为刘大人诊治，他高烧不退、四肢浮肿，怕是无力回天。”

　　这时一小厮通报，“刘府送来消息，刘大人病逝了。”

　　李其琒的神情愈发沉重，“随我去探望一下吧。”

　　陆霁随众人起身，跨出门槛的其琒回过头吩咐，“陆霁留在这里，卫征你看好她，不准她离开府衙一步。”

　　陆霁百般不情愿地抗拒着，陆瞻与其琒的态度一样坚决，她只得乖乖留在府衙中，目送他们离开。

　　远远地就看到众多衣衫褴褛的百姓聚集在刘府门前，不少百姓听闻刘大人死讯，痛哭流涕。苏子偕向其琒解释道，“我与刘大人有片面之缘，他的确是位好官。这些百姓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便每日到刘府领些口粮果腹。衢州官仓里粮食有限，瘟疫爆发数月，存粮已捉襟见肘，支撑不了几日了。”

　　“周边的几个州县的官府粮仓还有余粮吗？”

　　“今年灾荒，百姓的日子普遍难熬，周边官府以自身难保拒绝衢州府借粮的请求。”苏子偕压低声音，语含忧虑，“一旦百姓活不下去，便会揭竿而起成为暴民，这是地方官员最担心的情况。官员不仅升迁无望，流民四起，情势难以控制后惹怒皇上，更是乌纱帽难保，这就难免造成各个州府各自为政，自扫门前雪的现状。”

　　李其琒若有所思，一言不发。来到刘府时，刘府上下人等哭声震天，涕泪四流。李其琒来到灵堂，恭恭敬敬地鞠躬悼念。刘大人的夫人早逝，子嗣单薄，只留一个十五岁的孤女小唯。苏子偕之前来过刘府几次，熟悉情况，向李其琒介绍，“这是刘大人的孤女小唯。”苏子偕半蹲着，她哭红的双眼，心生怜悯。“昭王殿下专程前来祭奠你的父亲，我们会好好安葬你父亲，还会照顾你。”小唯抬头打量着眼前高大威严的陌生男子，怯怯道，“昭王殿下，您是征战南疆的威远大将军吗？”

　　李其琒半蹲下，“你知道我？”一路的所见所闻让其琒对刘大人心存敬意，他的遗孤小唯年幼柔弱，更是让他生出同情之心。

　　“是，父亲曾告诉我，镇守南疆的威远将军足智多谋、爱民如子，是位大英雄。”

　　李其琒郑重其事，“你的父亲，也是位大英雄。”

　　陆霁留在府衙，施各种小诡计、障眼法都敌不过忠于职守的卫征跟着她寸步不离。陆霁终于投降，百无聊赖的走走逛逛，循着香味找到厨房。昭王是衢州城难得莅临的贵宾，府衙上下一干人等小心伺候着，于是当陆霁踏入后厨，便见灶台中蒸着鸭，案板上躺着鸡，丰盛的食材，让她不自在起来。

　　“师傅，衢州接连遭遇饥荒、瘟疫，昭王虽贵为皇子，但他体恤臣民，饮食起居，一切用度，朴素就好。今天的饭菜太过奢靡浪费了。”

　　案板师傅熟练地切着菜，笑呵呵地答道，“小公子，苏大人早就亲自叮嘱过了。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鸡鸭便宜的很。”见陆霁疑惑，解释道“衢州城内瘟疫横行，人没粮食吃，更顾不得上养鸡养鸭了。你有所不知，我们衢州城内以及附近村落不少人专事养殖，此次瘟疫爆发，他们为了举家离开，卖掉所有家禽。这活的还贵点，死掉的鸡鸭便宜的很，不少百姓都吃的上，这在太平日月里我都没见过。”陆霁看着厨房中烟雾缭绕里继续忙活的师傅们和各种食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巡视城内的情况后，李其琒回到府衙，在厅前议事，“我立刻上报朝廷衢州的疫情，首先要稳住民心。我会请求旨意，周边府县开仓赈济衢州百姓。陆瞻，你有做地方官的经验，你负责和周边府县接洽运粮事宜；张太医，瘟疫传染性强，在没有找到病因彻底根治之前，设立病迁坊隔离病患，这很可能会引起百姓中的抵触情绪，子偕，你熟悉衢州的情势，让张太医配合你，决定设立隔离区的地点。还有，衢州仅剩的存粮全部供应病迁坊，病患暂时有了饭吃，他们总不会沿街乞食，逃离家乡。”

　　众人领命，调度手中仅有的资源让其琒绞尽脑汁、身心俱疲，他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待他腕酸眼胀，抬头，只见陆霁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

　　衢州城的一切如此棘手，其琒满身疲惫和焦虑，陆霁看在眼里，她他心疼又担心。两人静静的凝视着彼此，其琒打破沉默起身走向她，“你还要和我生气吗？”

　　陆霁低头不语，他靠近，“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微不可闻的叹息，“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琒徐徐道来，“鉴闻大师曾是元灏皇叔的贴身侍卫，后来几番纠葛与长公主相爱，不为皇室所容，一直流放在外。”此等闻所未闻的宫廷秘闻，令陆霁惊诧地睁大双眼，她听师父说过，高祖太子李元灏因奉天门之变忤逆被溍王爷斩落马下。

　　“后来发生了众所周知的奉天门之变，鉴闻大师自责因儿女私情未能好好保护元灏皇叔，所以行刺父皇，后来被捉拿，是长公主以性命相逼父皇才保护了他。后来，鉴闻大师看破俗世，遁入空门，成为如今一代佛学高僧。大师重情重义，绝不可能做出伤害他人的事。待衢州瘟疫一事了结，我带你去海慧寺亲口问他，好不好？”

　　想不到这背后有如此惊世骇俗的隐情，陆霁看着放低身段、全心顾及自己感受的其琒，他已为衢州瘟疫一事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便再也生不起气，心软下来，低声答应，“嗯。”

　　“别担心，长公主待我如子，她会喜欢你的。还有，我总要给她看看我心爱的姑娘。”

　　陆霁低头，语气软糯，“我可不知道你心爱的姑娘是谁？”惹得其琒轻笑，揽她入怀中，用自己的行动回答她。

　　“还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让我随张太医诊治病人。”陆霁抬眸，其琒刚欲开口就被陆霁手指阻止。

　　她双眸清澈，恳切道，“我知道你保护我，疼惜我，可我不是羽翼下的鸟儿。如果我是豪门贵胄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千金小姐，我们根本不会有机会相遇。我想要自己去见识和感受，无论是假扮成大哥的样子为百姓伸张正义，还是作为大夫治病救人，都是我想要做的事。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一点伤害。等衢州事宜结束后，我就陪你去海慧寺看望长公主。好不好？”

　　这个理由让其琒无法拒绝，他无奈让步，“你呀……但卫征要寸步不离的紧跟你，你不能故意摆脱他。”他严厉，“这是底线。”

　　陆霁眉眼娇俏，梨涡浅浅，举起其琒的手击掌，“一言为定！”


　　(https://www.tyvxw.cc/ty21537/1331781.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