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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龟裂


  人生是一场赌博,不管人生的财博是得是损,只要该赌的肉尚剩一磅,我就会赌它。——罗曼.罗兰

  装饰考究的屋子里,整个乌金色调的硬装修简单极了。家里的摆设华丽精致,电视墙下有一处缅甸象的雕塑底盘上水雾缭绕,伴着刻得精致的莲叶,显得栩栩如生,还蕴着一股禅意。

  茶几上,放着刚沏好的白茶,莹白的骨瓷茶盏里,清透的淡色茶汤散发着缕缕清香,这样的悠闲气氛,让人陶醉其中。可一眼瞥见墙上的照片时,却让沐心玥倏然清醒。

  石斌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说:“你们娘俩聊着,我有事出去一趟。”又对沐潇专门嘱咐,“今天估计会晚一些,你不用等我了。”

  沐潇眼神微顿,转眼间就又神态自然地点点头,道了声:“好。”

  沐心玥笑得清甜可人,斜睨了对面的女人一眼,得体又不失亲近地开玩笑,像是没看见女人一闪而逝的忧郁神情:“姑丈,您大周末的还不着家啊,小心家规呢。”

  石斌摆了摆手,笑着说:“不会,不会,你姑妈大度的很!走了,走了啊。”说完就关上了门。

  “嗯,您路上开车当心啊。”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姑侄二人。

  “姑丈很忙啊。”沐心玥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香气袭人的清茶,动作沉稳而优雅,刚才明媚动人的脸上,笑容瞬间收敛,眼底清冷,嘴角只是维持着礼貌的弧度。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语气暗含深意。

  “明明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成天三天两头跑出去,纯粹是瞎忙活。”沐潇指了指门口,不耐烦地说,话里的抱怨谁都听得出来,她也许并不在乎面前的人是谁,只是有个人能倾听就好。

  沐心玥垂下脸,不知道该不该接话,空气里凝着尴尬,她指了指这屋子里的陈设,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正咱们有人在上头,工作肯定是丢不掉的,姑丈能多捞点儿外快也是好事啊,还不是都贡献在家里了,您就放宽心吧。”

  沐潇锐利的眼中有一抹警惕转瞬即逝,和颜悦色地摆手说:“哎,不说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清闲也是好事,行的稳当,姑丈的腿不好。那些有油水的地方,可滑得很。”不说?不说这个,又怎么往下引该说的话呢。沐心玥呷了口茶水,掩饰从心底溢出的一丝痛快,忍不住微微眯起的眼,话锋一转。

  沐潇的脸上终于闪过了尴尬神色,端着杯子的手顿了下,随即大笑出声:“贫嘴——这丫头现在真会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呢。”

  “您这是笑话我呢。”沐心玥低着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抚了抚面前精致的鸡翅木茶台,笑容里的深意愈加明显,由衷地赞美道:“这台子可真漂亮,好精致啊。”她毫不吝啬地奉承,和眼中透着纯粹的艳羡,都满足了沐潇的虚荣心。

  沐潇听到这样明显的奉承,脸上不由一松,尤其看到沐心玥眼中闪着的单纯光亮,笑得舒心了一些,可是言语间谨慎依旧:“你姑爸非要买,我也拗不过他,就是买个样式而已,不值几个钱。”

  ‘姑爸’这个称谓,听得她胃里突然翻腾的难受,几欲作呕。沐心玥眼波一转,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击在沐潇的脉管上,震得她心里发憷。

  “也是,您在东城的豪宅,可比这东西值钱多了。”偏偏她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沐心玥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捕捉到她眼中的惊愕闪逝,心里暗笑不已。还真是做贼心虚,平时和人打个招呼,都要在脑子里转一圈的精明人,却经不起她这个黄毛丫头一诈。

  其实,只要是踩到了痛脚,都是一样有用的。像是打蛇七寸,管你是身经百战的猎户,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民,只要打得着,那畜生就是个死。

  沐潇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中蕴出了点点敌意,却仍然像一个和蔼的长辈,在迁就着不会说话的孩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着说:

  “瞎说什么呢,还什么豪宅,梦里的豪宅吧!这孩子……”

  很可惜,她不是一个以身作则的长辈。而她,也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是不是瞎说,您看看就知道了。”沐心玥伸手把文件推到沐潇面前,露出得体地微笑,轻飘飘地讥诮着。

  透明的文件袋里,白纸黑字再明显不过,内容样样俱全,却都只是复印版的。当然,沐心玥能搞到这些东西,是使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沐潇将信将疑,半天没有动作。沐心玥很有耐心地带着最和煦的笑意看着她,仿佛还是儿时懵懂不知的小女孩。沐潇心中怒火陡升,面上还不显露,一刻钟都过去了,她也终于没了耐性。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沐心玥一眼,利落地打开了袋子,可每翻阅一张脸就白了一分,脸上仅剩的笑意彻底龟裂,眼睛死死盯着那一沓文件,像是要把它穿出个洞,眼中的愕然和愤怒夹杂着一丝懊恼,快要将沐潇吞噬了。‘啪’地一声,就把那摞催命符扔回了茶几上。

  沐潇沉默良久,她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想找出一个最完美的说词。沐心玥今天却极其有耐心,只是专心地低头品茶,并不做声。她等了很久,真的很久,这个精明的女人才终于卸下虚伪的笑容,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言语中的挑衅色彩浓重极了。

  “你什么意思?直说吧。”沐潇是个再现实不过的女人,深知现在这个时候,绕圈子没有任何意义,沐心玥有备而来显然是来者不善。

  “您这‘梦中的豪宅’还真是价值不菲呢,瞧瞧这价格,可真令人咋舌啊。”沐心玥瞥了眼屋子里的陈设,摆出一副极其困惑的样子,“可是……它是怎么来的哩?”

  沐潇觉察出了沐心玥言语中在一遍遍地兜圈子,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她头疼!心中怒火直冲脑顶,却不想轻易发作,尽量压抑着:“这个,不需要你来问我。”

  “哦?是吗?”

  “轮得到你来问!”

  “轮不到。”沐心玥笑意不减地挑着眉,低头缓声说,“我只是好奇,建设的房子到底能卖到什么价,才能抵这座豪宅而已。”

  “哼,我的房子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利!”沐潇怒瞪了沐心玥一眼,有些气急败坏。

  她随意地摆摆手,“别生气,抵了就抵了,我又不能拿您怎么样。再说了,这是私人抵押,别说我了,就是法院还不一定管得了呢。”沐心玥哂笑一声,慢悠悠地说。

  “别跟我来这套!”沐潇觉出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颜面扫地让她的怒火达到了顶峰。

  “你拿这些废纸,有个屁用!”沐潇改换了鄙薄神情,口不择言,“自个儿的烂账都人尽皆知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行了,少在这胡说八道。”沐心玥眉头紧蹙,言语中的愤怒即使努力隐忍,也不禁显露了几分。

  “哼,连亲爹都能乱认,倒不是你的烂账,是你妈的!”沐潇的言语中透着一丝快意,暗讽道。

  沐心玥猛然抬起头,眼中的愤恨瞬间迸发出来,听到这些充满诅咒的话语,怒火中烧。欧阳帆对她的交代,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偷鸡摸狗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我再怎么样,也是好好的一家三口,用不着别人替我养儿子!”沐潇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叫嚣着。

  沐心玥死瞪着眼前这个被她叫作姑妈的女人,手攥得紧紧的,死死扼住沐潇扬起的手,冷声开口:“你给我闭嘴!”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沐潇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怒瞪着沐心玥,脸上的红印子衬着这张脸愈加狰狞,不依不饶地叫嚷:“我是你姑妈!”

  “姑妈……呵,这称呼我敢叫,你敢应吗?也不怕折了寿。”沐心玥嗤笑一声,一脸兴味地巡视沐潇的神情。

  沐潇听出话里的讽刺,咬牙道:“你和你妈一样,除了会勾引利用男人,还会干什么!没有那个欧阳帆,你算什么东西!”

  沐心玥死死拽住这个正在发疯的女人,面部因为怒极而有些扭曲,贴近这张极其陌生的脸,咬牙恨声说:“你以为,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我不知道?你以为,程彻和沐娉婷怎么上的床我不知道!你当这些人都是傻的!”

  沐潇眼中的狂怒被震惊代替,她怎么会知道的?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相信?当事人都心知肚明,你只是自作聪明而已。”看到女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沐心玥毫不留情地奚落道。

  只是,声音里竟然有一缕不易察觉的自嘲。

  沐心玥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一定要听欧阳帆的话,要控制,一定要控制。

  她想起那天晚上,将所有的事情说开之后,她认真地问了欧阳帆一个问题:“跟我蹚这趟浑水,你后悔吗?”沐心玥很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其实,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虽然两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过去的事情欧阳帆很清楚,可并不代表,她可以把所有的事都这样□□地告诉他。

  她害怕,怕他计较她的家人,计较她的为人,计较她的算计。

  欧阳帆在犹豫。这次,他是真的犹豫。因为,他只能推测事情发展的经过,却不能论定事情的结果,这是他不可控的。但是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答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他本能地维护着那些不能直言的东西,尽量婉转地说道。

  “你是不得以而为之。”

  “不,我不是。”沐心玥看向远处黑沉沉的院子,嘴角微勾地笑着,声音带了点自嘲的笑意,“我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也顺带维护了多数人的利益。”

  这下轮到欧阳帆愕然了,他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地评价自己,措辞片刻才缓声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记恨她吗?”

  “在这件事情上,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可不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瞰别人”沐心玥扭头笑看着他,声音里也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我怕摔死。”

  现在,沐心玥站在这样的灯火通明里。

  她忍不住暗想,如果欧阳帆看见现在的她,会不会想立刻逃之夭夭呢,会不会像程彻一样,批驳她的薄情。

  “我劝您还是收敛点。否则真到了人尽皆知的那天,您可别怪我。”沐心玥的声音里有着金属般的冷冽,面无表情地说。

  “你敢吗!你敢让这些破烂事见光?”沐潇厉声质问,眼中的嘲讽意味十足,理直气壮的样子像是胜券在握。

  沐心玥清楚这话里的意思,是的,她不能。如果撕掉这层皮,她和沐娉婷两家的脸面就都没了。

  “把窟窿堵干净,要不然半个月之后,我们或者……可以换个地方聊聊。”沐心玥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继续纠缠。

  “我相信,舅舅们一定会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的。”

  刚才歇斯底里的女人,终于在沐心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理智回笼。沐潇的心中计较着得失,大脑飞速运转,沉默不语继续保持着仅有的高傲姿态。她一生最为骄傲的,无非就是那十年的平步青云,和她高高在上的家中地位,这是她的脸面,死也丢不得。

  “别妄想我会和他们一样,给你放水。”

  沐潇脑中一震,恼羞成怒:“这是谁的家你看看清楚!少站在这儿给我说教,出去!”

  “好……”沐心玥刚想拎包打算离开,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和颜悦色地对沐潇说,“哎?对了,您最近的手气……怎么样?”面对沐潇的怒目而视,眼珠瞪得浑圆,她只是轻笑一声:“别担心,总会转运的。”

  她只是尝试着放下了鱼钩,沐潇就迫不及待地上钩了,恶债缠身的滋味应该是不好受的。沐潇妄想在赌博上翻盘,简直是痴人说梦。

  都说世界上两样东西沾不得,一是毒品,另一个就是比毒品都无情的东西,赌博。

  赌,一个充满诱惑,又及其冷酷的字眼。让无数的人为它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恃才傲物的人们,总以为自己独树一帜,拥有常人所不及的定力。于是,个个充满好奇地走向了深渊,却再没了全身而退的可能。

  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去考验自己的“与众不同”。

  沐心玥头也不回地离开,门“嘭”地一声关上。

  沐潇的脸气得涨红,眉头紧锁着大口喘着粗气,企图渐渐平复狂怒的情绪。她清楚情绪毫无用处,重要的是想办法让握在手里的利益最大化,但是该妥协的也必须让步。来日方长,以后的变数多了去了。

  拎包走人的一瞬,沐心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捻了捻手心里的冷汗,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电梯变动的楼层。直到电梯门打开的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的她竟然这样陌生。

  可是,不能否认,她觉得痛快,痛快极了!

  她一直很忍气吞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是心里的不平渐渐堆积,直到现在终于爆发。

  欧阳帆真的很了解她:如果想留有余地,其实可以敲山震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并不需要反目成仇。

  两周的时间,飞速划过。

  同城快递到的时候,沐心玥正用刚到手的虹吸壶,煮好了一杯香醇的危地马拉花神,浓烈带有酸涩的香气,现在闻起来却是别样的舒心。

  房子赎了回来,房本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被吞掉的钱,他们只吐出了一半,毕竟是见不得人的暗账。最后,还是找了个不起眼的人当替罪羊了事。

  不知道从哪里掉出了一张照片,沐心玥拿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这张照片一直夹在那本旧相册里,里面除了这张彩照其余的都是年代久远的黑白旧照片。她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缕怒气还夹杂着讽笑,最终都化为了满满的失落。

  这样的复杂情绪,刚巧被欧阳帆尽收眼底,沉思片刻才温柔地冲沐心玥笑了笑:“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们占有的份额有限,其他人的利益得失,实在轮不到她管。重要的是,要回了该要的,她的目的就达到了。更何况,那些人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硬茬子,才不会甘心吃哑巴亏。他们要怎么处理,沐心玥管不了也不想管。

  沐心玥看着欧阳帆眼底温和,微笑着点了点头。

  “从照片里看,还是你最标致啊。”欧阳帆明显的调侃味道,逗得沐心玥笑眯眯地睨了他一眼,骄傲味道尽显。

  挑了一个暖阳明媚的好天气,沐心玥一路走回了大院。

  如同从前上学时,一个普通的周末,耳机里播放着熟悉的曲调,沐心玥走在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路上,脚步轻快极了。从新房子走回大院的这段路,每走一步就像是在与过去所有的不快告别。

  当她把东西放回原位的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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