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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门槛


  离你越近的地方,路途越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泰戈尔

  “去!”

  “去啊!”沐心玥本来跃跃欲试却免不了心中忐忑,可当她接受到那束陡绽的光芒时,心也不知觉地飘啊飘地落了回去,对着欧阳帆粲然一笑,就冲前面的人点头说道。

  “我去……”

  听到这两个人默契的异口同声,对面的一群人个个低笑着起哄。傅宇航的嘴角不由一抽,回头向其他人酸溜溜地抱怨道:“这这……这欧阳可以啊,撩妹技能满点呢!”

  看着两个人终于走近了,傅宇航笑得贼兮兮的忍不住上前揶揄欧阳:“这么有默契啊!喂,你们俩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妇唱夫随!”听这厮又在随口胡诌,欧阳帆也不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傅宇航眼里的戏谑反倒瞬间消失殆尽,仅剩下满腹的诧异,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现在谁能告诉他,这个鬼是啥时候还的阳?

  早就搭好的简易帐篷就在河岸边的平地上,对这些大男人来说这都是小意思。帐篷边上,一个打扮妖娆的美女正蹲在那儿费力地组装烧烤架子,沐心玥看着那双涂满丹蔻的手好几次都生生戳进架子的缝隙里,不禁感叹:这才是女人!哪和她这个女汉子一样,从换灯泡到扛水桶样样亲力亲为都不成问题。

  于是,她步伐轻快地走过去,随意地说:“我帮你弄吧。”美女朝她友好地笑着点点头,就低头继续摆弄。沐心玥看了一眼说明书,手刚刚拿起一根钢条,傅宇航就一路小跑过来,一边抽走她手里的东西,一边殷勤地说道:“我来我来,哪能让美女干这活儿啊!”沐心玥听出这明显是逗闷子的话,也就不在意地笑着说:“没事儿!”

  谁知道,那位蹲在一旁的小美女却不乐意了,精致的小脸儿‘唰’地一黑就把手里东西往地上一撂,剜了傅宇航一眼,话里火药味十足:“就你能,那你他妈自己装吧!”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傅宇航一脸错愕。等他反应过来,才讪讪地瞥了她的背影,轻咳了一声,掩饰着眼里满满的尴尬:“那个……我……我去找点签子。”说完,就快步朝女孩追了上去。

  沐心玥偷瞄了眼对面走远的美女姐姐,笑着对傅宇航点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开玩笑,她来这儿只是消遣又不是来被消遣的,她吃饱了撑的才会把自己卷进莫须有的桃色绯闻里。

  “他们俩一向这么别扭,你不用在意。”欧阳帆慢悠悠地从树下走过来,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笑着说道。

  “看得出来,他很在意她。”沐心玥看着远处,淡淡地笑着说。那树下的两个人不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即将西垂的日光已经不如正午刺目了,透过枝叶细密斑驳地撒在那对交替重合的身影上,暖意融融。

  “这么明显吗?”欧阳帆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她,挑眉问道。沐心玥也只是意味深长地冲他一笑,却不置一词。过了很久,他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这时,她才望着远处的山石瀑布,漫不经心地轻声呢喃一句:“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即使藏得再好,也不能。”

  欧阳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探究的味道,似乎想要看进她灵魂的最深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他心中忽冷忽热的隐隐焦虑,他这样以为。

  “咳……看什么呢?”沐心玥十分不自然地在脸上摸了半天,不由地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有些尴尬地问道。

  “看你藏得好不好。”欧阳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沐心玥不禁心底一颤。

  很久之后,应该是很久吧,那时候她已为人妻了,偶尔坐在庭院里,靠在花园的藤椅上吹着温润的风,回味昨日时,才恍然发觉这种感觉原来叫做——悸动。

  沐心玥也同样严肃地凝视着他许久,淡淡地问:“看得出来吗?”话音还没落,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好笑地摆了摆手,“哈哈,这个梗我喜欢!”欧阳帆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无奈,抚了抚她的头,笑着喟叹了一声:“你呀……”

  “咳咳……”两下尴尬的咳嗽声突兀地插了进来,沐心玥看到来人眼神飘忽有些不自在,反观欧阳帆倒是自然地收回手看着傅宇航淡淡地问:“干什么?”

  “呃……那边……哦,没事没事。我们负责野炊下榻,你们只管花前月下就好。继续,继续啊。”傅宇航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整,然后朝欧阳帆一笑,就识趣地转身走了。

  急流、怪石、瀑布、巨树构成了一个令人热血沸腾、几欲征服的神秘地带。溯溪而上,在穿越急流险滩,欣赏沿途美景。

  探险项目的地段虽然有些崎岖却很安全,观赏性的楼梯沿着山石盘旋而上,平稳又宽敞,有很多孩子一边拍照一边嬉闹着,老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地跟在身后,和乐宁静。下面的路可是热闹极了,勇于闯关的年轻人穿上草鞋,戴着头盔就出发了,扎堆在底下的山石水路,一个个斗志昂扬玩儿得十分尽兴。

  沐心玥低头看着自己的短裙开始犯难,脸上的表情活脱一个沾满颜料的调色盘。欧阳帆走到她身后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没事儿,我先过。你放心地荡,我保证你不会湿透的。”

  沐心玥不由地苦着脸说:“这游戏不是坑人嘛……”话里隐隐的撒娇味道让欧阳帆不禁一愣,继而笑得十分开怀地说:“有我呢,没事儿。”

  谁知道沐心玥突然一转身,也不管两人快要贴上的距离,扬脸笑着娇嗔道:“你说的啊!”欧阳帆连连笑着点头。

  他的身手还是很好的,臂上一使力抓着绳子就从浅池上荡了过去。池子是很浅的,最深的地方也只到腰间。欧阳帆又往前走了两步水才漫过小腿,他用眼神鼓励着对面的她,示意她抓紧一些。沐心玥也突然跃跃欲试抓着手环就荡,谁知却臂力不佳差一点就要面临全身湿透的尴尬,欧阳帆眼疾手快地张开手臂一下就把人接到了怀里,水也只打湿了沐心玥的裙摆。

  “我说了,不会让你掉进去的。”欧阳帆低头笑着对她说。

  她望着他有些出神,这是沐心玥第一次这样用心感知他。明明一句普通到无关痛痒的话,竟然让她有了莫名的温暖,像是立冬时节正中午的艳阳高照在蓝天上,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映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嗯。”她笑着回答,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对他笑得这样温柔。

  树木丛生,有不知名的植被遍布山野。偶尔有微风拂过水流,带过一阵清凉气息,沁人心脾,哪怕是隐匿在其中的一张木头躺椅,都变得意境浓郁。

  “没事了,刚才吓着了吧?”欧阳帆温和地开口安慰她。游戏的最后一关是攀爬瀑布,沐心玥踩在一块儿长满苔藓的石头上,草鞋的鞋底一滑险些摔了个狗啃泥,到现在她都有些惊魂未定,谁让她恐高呢。

  “嗯,有点。”她不好意思地朝欧阳帆笑了笑,“我不喜欢冒险,所以对这些游戏总是兴趣缺缺,我的朋友们总说我无趣。今天又栽了我这一跤,算是把我的冒险欲望彻底浇灭了。”沐心玥坐在椅子上随意荡着两条腿,低头看着一块块沾着雨水的木板拼接成的路,颜色因为岁月侵蚀而变得深浅不一,有些已经裂痕斑斑,雨水都浸在了裂缝里。

  “既然不喜欢冒险,怎么总做些冒险的事呢?”欧阳帆盯着她的侧颜,暗含深意地沉声说道。

  “什么?”沐心玥有些心虚,长发垂在耳边正好遮挡了微顿的眼神,她很快抬起头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问道。

  看她堂而皇之地耍太极,欧阳帆一反往常的作风,干脆直言不讳,像闲话家常一样自然:“怎么说我们都算是朋友了吧,遇到麻烦为什么不跟我说呢?”知道她的脾气,他的表达还是尽量委婉。

  “我哪儿有什么难题啊。”沐心玥脸上的笑容一僵,随手拨弄了一下根本没有散落的刘海,看着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笑道。

  “建设新拨的房子早就下来了,交房的日期是在前年的九月份。我让人查了一下,那套房子的确已经更换了户主,大概是去年卖的,成交价不详。”欧阳帆自顾说着,余光瞥见沐心玥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一言不发。但是他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楚,一字不落。

  听他这样说了一大段,沐心玥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像是被揭开了她不愿袒露的遮羞点一样既臊又恼,又像走在找不到方向的黑屋子里突然找到一根火把的兴奋。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被这种复杂的感觉搅得心乱如麻,索性坦然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你查的可是建设的房子,不论是承建政府的赔付楼房还是福利分房都是经过……”欧阳帆点到为止,继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沐心玥瞬间了然之后不禁失笑道:“OK,我忘记了,这些兜来转去都是你的圈子。”她像是在说一件好笑的逸事一样自然,“早知道就找你帮忙了,让我绕了一大圈儿还只做无用功,你也不早说!”她轻笑着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假意抱怨道。

  欧阳帆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沐心玥的脑海里闪现过从前和那人无数次的争执和说教,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忐忑不安,随后忍不住低声问他:“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她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喃喃道,“从前我不这样的……过去他也说过我的处理方式太极端……”

  “不这样处理要怎样,难道要大张旗鼓地满世界吆喝吗?”欧阳帆听了这句话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于是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支烟压火气,随口说了句:“过去都是放屁!现在才是真理。”

  沐心玥‘扑哧’一声笑了,语气轻快地说:“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你说脏话。”

  “每个人都有另一面,甚至是多面的,你有我有人人都有,没有谁规定过哪一面是对的,哪一面是错的。面对什么人就做什么事,跟秀才才能讲道理,要是跟流氓论之乎者也,你不怕挨揍吗?”欧阳帆收起了戏谑的神情,正儿八经地说道,“所以,你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那我要谢谢你的宽慰了。”沐心玥看着他淡淡一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么多话,而且没有一丝防备,就是单纯的觉得他能懂。

  “不是安慰,是事实。”欧阳帆直视着她明亮的眼睛,肯定地说。

  沐心玥低头笑了笑,才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见这一眼中的期待寥寥无几,反倒满是淡淡的嘲讽,她垂下眼睑低声问道:“那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你能帮我吗?”程彻因为这个和她争执过无数次,对于这些废话,她显然觉得疲惫。

  “我不能。”欧阳帆的眼中带着一抹高深的笑意,淡淡地说。沐心玥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一言不发。呵,也许他和他并没什么不同。不,也许是有不同的,不同只在于欧阳帆比程彻成熟,对于不认同的事物保持沉默,而不是试图以一己之力改变它。

  看她沉默不语,欧阳帆也不在意,只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但是,我知道有人可以。”

  “你不会是想说,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吧?”沐心玥好笑地说。

  “当然不是。”欧阳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吮了一口手上已经燃掉了一半的烟,随手灭掉就扔进了河里,仅剩的烟灰瞬时湮灭在河流里,“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福至心灵的瞬间,心里也窜出了一团无名火,灼得她的血管又痒又疼。沐心玥皱着眉,十分不耐烦地说道。

  “好了,别生气。出来玩儿就高高兴兴的,因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其实……”欧阳帆唇齿间溢出的声音更像是嘲笑,“你以为你只要张口,他就一定会答应吗?”

  “他会的!”沐心玥猛地抬起头,对欧阳帆怒目而视,高声反驳道。下一秒却陡然一愣,眼中的锐利渐渐弱了下来,心虚地扭头看向河流对岸的那棵菩提树,那条条树蔓根茎盘枝错节,相互倚傍才得以生存,是分割不开的。

  欧阳帆终于放下了那副不阴不阳的僵尸脸,爽朗一笑,继而紧握着沐心玥那细白的双手,温和又耐心地说:“你知道就好。”

  沐心玥脸上闪过犹疑,轻蹙的眉头透出她藏不住的纠结。欧阳帆面上漫不经心,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担忧,尽量地轻描淡写道:“当然了,没有人会做赔本买卖的。所以,这个求助是有门槛的。而且,这个门槛说高不高,说低却也不低。”他意有所指地盯着她瞧了半晌。

  “什么?”沐心玥虽然清楚他的话里有话,却明知故问道。望着他的目光困惑又忐忑,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引导着她往一个方向靠岸,答案呼之欲出。

  “很简单。用心地叫他一声——爸爸。”欧阳帆用最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她,他总想给予她最大的勇气去迎接她必须独自面对的事。

  她突然有莫名的失落,一双眼睛只望着远处一株年岁已长却异常青葱的老树,听人说那是‘抱石树’。那是一株原本快要凋零了的树,可自然赐予生命的顽强如此神奇,没有了土壤栖息只好紧抱着身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努力生长,这块石头就成了‘抱根石’,从此树与石都风雨不动安如山。想来,树被连根拔起也是因为劲风摧残,树土生离其实是两败俱伤而已。说到底,树再也不愿回到土壤里也只是因为有了新的住所寄居生命,而不是记恨润土无情,谁对谁错没有人知道。

  沐心玥沉默了很久,尽力让自己的话说得更完整一些。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这个……并不简单。”这似乎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抱怨,又像是一句知难而退的畏缩,可欧阳帆却看着她温柔地笑了,修长的手紧紧握住她略略微凉的手心,低声说:“我知道。”感受到她的手渐渐恢复温热,他也与她一同凝望着远方,“你愿意,你是愿意的……我知道。你可以的,别怕。”

  “好。”沐心玥呆愣地盯着这双深邃的眸子,突然莫名地想流泪,这眼中的真切简直让她无法闪躲又满含焦灼,如同不着寸缕地暴晒在毒辣的阳光下,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灼烫得刺痛难忍。

  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太阳即将落山的缘故,远处雾蒙蒙的,已经看太不清楚了。她看不清树根与顽石之间的盘根错节,只能隐隐看到两者相依相偎,那紧紧缠绕的样子好像永远不会分开。当眼前终于清晰时,沐心玥才看清自己已经枕在一个坚实的臂膀里,脸上的一丝微凉已经被捂得火热,不由地慢慢溢出一抹舒心的笑容,轻松自在。

  她愿意相信他,愿意回应他的每一句话,只因为她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竟然会是他。生命本就是一条单程的单行道,谁会知道,推开下一扇门又会与谁相遇呢?那就干脆勇敢地迈进去一探究竟,是好是坏都是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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