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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如果


  有时候,真是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马克.吐温

  沐心玥记得那天晚上,她和程彻去看了一场电影,是关于青春的。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电影院里已经是人潮鼎盛。

  “我觉得这一路挤出来,我都可以瘦好几斤了。”沐心玥翻着白眼无语地说。

  电影的内容,无非是一些追忆青春的陈词滥调。要知道,上学那会儿她可没少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荼毒,早就看腻了,这会儿看得她直打瞌睡,老觉得眼前重影。无聊的时候,只能狠晃了晃脑袋来抵御瞌睡虫。她好几次都用余光打量着程彻,总瞥见他看得甚是专注,她悄然斜睨他的时候,甚至能捕捉到那专注中蕴含了深深的眷恋。

  “画面和颜色还是可以的,就是故事老套了点儿,哦?”沐心玥怕程彻感觉到她的审视,故意转脸搭话,等过了几秒,她才听见程彻迟钝地‘嗯’了一声,就没再吭声,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电影散场了,程彻开车送沐心玥回家,车子刚停在了沐心玥家门前,车里就响起了熟悉的铃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程彻盯着手机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有接听。沐心玥看向他的眼神中存着一抹审视,也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端正地坐在车里看着前面,一言不发。

  程彻看到短信内容,霎时眉头微蹙,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有些难言的情绪溢满心间。

  “怎么了?”这次看到他的样子,沐心玥眼中有着探究,终于开口,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又是一群无聊的人约着喝酒呢。今天……今天的电影有些没意思,下次我们看美片。”看着沐心玥微笑的脸,他有些莫名的心虚,眼中有着犹豫和不安,言不由衷地随口说。

  “嗯,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开车小心,晚安。”沐心玥瞬间福至心灵,明智地不再多问,只是淡淡地笑着说。

  “晚安。”程彻回了回神,对着沐心玥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意。看到沐心玥关上大门,她才又看了看手机,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的屏幕,略一沉思,就开车离去了。

  沐娉婷独自躺在宽大的床上,昨天凌晨她就烧了起来,挣扎了很久才从床上爬起来,拿着一堆药往嘴里一塞,拿水冲了下去应付了事,就又爬回床上一窝就是一天。她吃力地抬抬手,觉得全身像散了骨头架一样无力,抚了抚胳膊上的温度,感觉身上滚烫的温度终于降了一些。

  她没有把生病的事情告诉爸妈,毕竟也不是闹吃糖的小孩子了,看着爸妈逐渐老去,很多事她只想自己去承担,减轻一些他们的负担。没有意义的诉说,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忧和烦恼,不如不说。

  贺端又走了,回了N市。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内心的失落怎么就不减分毫呢。临走前,他百般叮咛她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跟我电话,我爱你,老婆。”说完,他温柔地吻了下她冰凉的脸颊。沐娉婷只是温顺地点了点头,却不想跟他多说话。

  一直送他出门,沐娉婷才露出小女儿的撒娇不舍,抱着贺端有些低落地说:“老公,你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这都多长时间了,咱俩就这么两地分居啊。”

  “宝贝儿,我答应你,你再给我两年的时间,一定会有起色的。而且,你要是想我了,随时可以公休去找我啊,我可以当你的导游,让你在那儿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好不好?”贺端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满心无奈,沉重的担子现在压上了他的肩头,他就必须承担起这个家,一定要努力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也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更何况他满心抱负,说到底,还是不甘心在作祟。

  “嗯,你在外面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放心吧。”

  虽然,他离家的理由让她不能阻止,也不能无理取闹,毕竟他也是为了这个家,才背井离乡企望奋斗出个一二。可是,沐娉婷的心里仍旧像扎了一根刺似地难受,说不怨怪恐怕也只是她的自欺欺人罢了。

  只剩下了一个人的房子,显得空旷又冷寂,让人禁不住浑身发冷。屋子里的灯源不易寻觅,显眼的顶灯都没有开,只有最里面的卧室里,有一盏壁灯散发出微弱的光,沐娉婷蜷缩在卧室宽大的双人床上,微弱的灯光还不如萤火虫,至少是鲜活的。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沉闷至斯。

  伤风的缘故,让沐娉婷的眼睛有些胀胀的酸痛,鼻尖冒出的热气让呼吸也不太顺畅,感觉身体沉沉的有些无力。她用手勉强揉了揉眼睛,拿着电话把通讯录翻了个遍。当轻柔地指尖划过那个最亲近的名字时,她的眼中升腾起了淡淡的无奈,偶然有一丝怨怼闪逝,眼睛盯着那两个字,任由手机的冷光打在眼上,映着整张脸都是青白色的,在这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渗人。她迟疑了一些时候,还是略过了。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远水不解近渴,只是徒劳而已。沐娉婷翻了很久,最后,她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一个曾经最亲近的名字上,那是她的亲人。沉思了半响,她把微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终于给那人写了一句:我想你。

  沐娉婷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侧着身子紧紧蜷缩着,她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眼里的晶莹在弱光下泛出淡淡的光采,慢慢有泪没入发丝,浸透进枕头里,淹没在今晚微弱的月色里。

  好像过了一会儿,也好像过了很久,一阵缓慢流畅的音乐声逐渐把沐娉婷半梦半醒间拽了回来。她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一时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她接通了电话却没有吭声,直到电话那端传来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喂。”

  “喂……”

  “你怎么了?”

  “难受……”电话里浓重的急切与关心,让沐娉婷为自己筑起的坚强瞬间崩塌,她的嗓音有些沙哑,鼻音浓重。

  “你在哪儿?他呢?”

  “在家。”沐娉婷闭着眼含糊地说,却刻意忽略了后一句,可是电话那端的人显然不依不饶。“那他呢!”电话里的声音含着一丝质问,沐娉婷仿佛能从空气中嗅到他的不快,让她不由窝心。

  “出差了……”

  “你等我。”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很快,门外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沐娉婷趿着拖鞋步履沉重地缓缓走去开门。看到来人的一瞬,沐娉婷百感交集,只因为那个站在门外的人,正用一双满含关切的眼睛心疼地看着她,两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凝视着,眼中有着太多的情绪流转。人有时就是这样脆弱,她一向自诩乐观,现在竟然就这样流下了脆弱的泪。

  “别哭了。”

  程彻转身关上门,温柔的话语就这样不经意地从唇中溢出。他下意识想伸手拭了她的眼泪,可是已经递出的手却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他低头一看手里的药袋子,顺势把药放在了沐娉婷手里,安慰她说:“先吃药,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可是当触及她手心的热度时,他还是不由地皱了眉。

  沐娉婷神情复杂地凝视着他,既不接话也不接药,她突然一把甩掉手里的药袋,跻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程彻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压抑的冲动,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拥在一起,唇齿纠缠。沐娉婷紧紧地箍着他的脖颈,像是迷失森林点燃火把取暖的急切,像是在海浪漂浮久的一时栖息。

  总之,她可以喘口气了。

  就在这样的深夜,两个久违的人像是接着划过天际的一道亮光穿梭回了过去,如同从前的沐娉婷和程彻,如同四年的时间从未度过。

  沐娉婷有些累,吃了些药烧也退了下来,恍恍惚惚地就睡了过去。梦里她暖了一些,身上也不冷得打颤。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荒凉寒冷的野外,她身无寸缕可以取暖,陡然在呼啸的寒风中抓住了一张可以温暖她的兽皮,上面还有一些余温,让她顾不得许多就裹在了身上,血管里凝滞的液体终于回暖。而她,终于又活过来了。

  程彻盯着窗外的天,漆黑暗沉,他看着她的睡眼突然恍惚又陌生,帮她掖了掖被子就走开了。

  憋闷了半月有余的天气,总算下了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偶尔的雷声,让已经入眠的人陡然一惊。透过窗帘,沐娉婷隐约看见闪电划破天际一瞬的光亮,怔愣间却心有余悸。她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了,这风雨交加的动静太大了,她迷迷糊糊地看到厨房的灯亮着,是他。

  沐娉婷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全是过往的片段。她知道,他还是爱她的,她该难过还是该高兴呢?听到厨房窸窣的声音不断,她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趿着拖鞋缓步走向厨房。她就这样站在厨房门口愣了很久,看他为熟练地煮粥、煮姜茶,体贴一如从前。可惜,当初再多的感动也堆积不出爱情的堡垒,那是一种触电痉挛的热度,让人欲罢不能,这种感觉他给不了她。而现在,她站在这儿,看他专心地为自己忙碌着,怎么觉得这么温暖呢。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地从背后抱住了他,轻声说:“对不起。”

  “都过去了。”程彻陡然一滞,脑海一闪而逝的脸孔让他来不及抓住,强自镇定地开口。他

  没有回头,就这样任由她抱着他,不拒绝也不回应,淡淡地说:“你已经结婚了。”

  程彻的话让沐娉婷一个激灵,眼里的懊恼和心酸交合汇集,复杂难言的情绪于心中闪逝不停。她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就转身回了房间。很久之后,直到她听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才慢慢走出卧室。

  沐娉婷出神地看着桌上的字条,霎时觉得有些轻松,她靠着墙抱住自己,墙上的冰凉隔着

  睡衣钻进皮肤,每个灼热的毛孔都贪婪地吮吸着,仅剩的热度也终于褪去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到底要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双闭着的眼睛划下一抹荧光,嘴角的弧度却淡淡地扬起,那双睁开的眼睛熠熠生辉,清明无比。诚然,陡然清醒的她不知道烧昏头的自己做过什么。可是,从这一刻开始,她只知道自己依旧爱着那个男人,她的丈夫。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桌子上的姜茶还冒着浓浓的热气,暖人心脾。躺在一旁的字条,白纸黑字分外清晰,字体龙飞凤舞倒显得潇洒,只见纸上赫然写着: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祝你幸福,再见。

  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很好。

  程彻站在楼下,凝望着楼上昏黄的光晕,眼神清澈,温暖如春。院子里的凉风肆虐,地上的雨水未干弄得旁边的花草土壤湿漉漉的,散发着浓浓的潮气。树上的叶子因为沾了雨水,随风摇摆的时候也沉甸甸的,横七竖八的枝杈映着月色,把斑驳的影子投在了地上显得有些瘆人。一阵劲风让远处的树干一晃,程彻不由地脚步一顿,继而摇摇头自嘲地一笑,脑子不好连带着眼神也不好了,明明是树影晃晃悠悠的,竟然差点看成了人,难不成以为是闹鬼吗?

  漆黑的天幕如同一滩没有晕开的墨迹,黑云漫顶一样的压抑气息放肆地充斥着整个地平线,极尽黑暗之后慢慢绽出那微弱的白光,肚白虽浅但却给人以生机,不再恐慌,反而满含期待。

  荒唐过后,程彻的脑海里闪现的竟然会是沐心玥的脸,她的笑意浓浓,她的忧伤失落,甚至还有她生气时的咄咄逼人,他都记得这样清楚。在冲动尽数散去,他才意识到不论是向她耐心解释还是对她善意隐瞒,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不仅仅是感情上的愧疚,还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像是紧塞进心口的一团棉絮,充斥在他烦乱的内心,憋闷着呼吸不得。

  这个时间路上的人很少,只有时不时开过去的几辆车,在寂静的街上发出一阵突兀的声音,还有一两个环卫工人一边瑟缩着脖子,一边缓慢地清扫道路。

  程彻把车停在了路边,他坐在车里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随后动作缓慢地点燃了一支烟。不知不觉间,车里的烟盒已经被塞满了,他混沌的思绪渐渐明朗。随着烟雾从口中吞吐,汇集,又消散,他也终于在吞吐烟雾间彻底清醒。当时,他痛苦难当,可是却阻挡不了她追随幸福的脚步,所以他只是说服自己放下,因为沐娉婷不是当初的沐娉婷,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程彻,也不是当初的程彻了。

  这么久,他竟然骗了自己这么久。

  那么,一贯挂在嘴边的‘忘不了’和深埋在心底的‘放不下’都算什么?哦,应该只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时光荏苒,虚度了多少值得放在心口疼惜的时光,他终于放下,终于成长。

  从前常说的那句‘时时不忘’早就变成了‘时过境迁’,那他也应该从头来过。或许,他也早在不知不觉中前进着,只是自己并未发觉,等回过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当时日渐远,回望过去时你才会发现,曾经以为不能放手的,只是生命中的一块跳板。

  凉风萧瑟却再也没有雨水落下,雨滴珠子把尘埃的悲伤剔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空寂的呼啸,而昨夜的倾盆大雨更像天在哭泣,流尽了该流的泪,之后回归清明。如同沐娉婷的失意,如同程彻的彻悟,如同沐心玥的忧伤。

  暖意融融的卧室里,飘散着淡淡的香薰味道,让人心神松快。沐心玥盘着腿慵懒地靠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高楼霓虹和基督城的并无区别,可是却让她觉得莫名的亲昵。只见那张莹润的脸上盛着的淡淡笑意,正在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宇化不开的困惑和疑虑。

  现在,她只想知道这到底是熟人的恶作剧,还是不怀好意的人别有用心。手机里的那张图,可能因为拍摄环境太暗的缘故,其实也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沐心玥皱着眉仔细思索着什么,眼中蕴出时而让人疼惜,时而让人疏离的神情。

  她手里不停地拨着手机转来转去,把玩儿了半天终于抵不住心里的烦躁,不耐烦地一把将崭新的机子甩在了地上,却只发出了一声闷响,转了两圈后好好地躺在了地上,好在这地上铺着厚厚的佩斯进口的羊毛地毯,否则这好好的手机就又该身首异处,碎了个稀巴烂了。沐心玥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悻悻地看了眼后,就扭头继续发呆了。

  她捏了两下僵硬的脖颈,又把手伸进浓密的长发里,狠命抓了抓头皮,以此来隐隐作痛的后脑,可能是太用力的缘故,她清晰地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地‘嘶’轻哼一声。沐心玥垂下头往后摸了摸,应该是指甲已经刮破了头皮,所以太疼了,竟然疼得她想掉泪。

  她把头埋在手肘里,眼神一怔,才看清矮几上落下的斑斑点点,再也不肯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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