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鲜
对有些人来说，生活就是不断破墙而出的过程，而对另外一些人，生活是在为自己建起一座座围墙。——西蒙.范.布依
现在，沐心玥整个人像窝在云彩里，感觉轻飘飘的，迷糊着揉了揉眼睛，才觉得清醒了一些。酒店的床太软了，睡得她腰酸背痛的，费劲地撑起上身，才突然发觉脖子僵硬得像上了石膏。她四处瞅了瞅，发现房间空荡荡的，直到听见浴室里隐隐传出来的‘哗哗’水声，才又倒回床上醒神。
程彻从浴室里轻声走出来，瞅了瞅床上的人，笑着问：“这么早就醒了？”
“嗯。”
沐心玥的幽黑的长发像浸了墨汁一样浓厚，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她抬手胡乱揉了揉，嘴里含糊地嘟囔：“都是认床惹的祸，这个破枕头枕得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那就起床吧。”程彻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一把捞起来瘫在床上的沐心玥，笑呵呵地说，“我订好了今天下午的回程机票，直接从这里回基督城。”
这时，沐心玥的瞌睡虫跑了个精光，眼中透着一抹惊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啊，就带了这么点行李，够用吗？”沐心玥皱了皱眉，不放心地说。
程彻点头，拍了拍沐心玥的手背解释说，“本来定的是从Y市走，就是不放心你，才临时拐了道过来看看的。”说没有分毫失落倒显得虚假，可言语里的真诚也是满满的，“如果这次的申请不过的话，我也不用当空中飞人了，真是折腾人。”
看他这样轻松笑言，沐心玥心里反倒生出一丝愧疚，可更多的是窝心。她笑了笑说：“那我下午送你去机场。”
“好。”
到了机场门口，沐心玥刚下出租车，程彻就笑着说：“回去吧，这里不好打车。”
“你当这儿是Y市啊，出租车好打得很，我陪你一会儿，等你安检我再......。”沐心玥还没说完，就听到手机铃铃作响，拿出一看就瞬间皱了眉。
看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程彻眼中闪烁即逝，安抚地说：“我先走了，你回去吧，不要让你爸担心。”又比划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拍了拍她的手臂，就挥手再见了。
沐心玥看着程彻走进大厅，才转身又坐回出租车上，接起电话后，不耐烦地撩了撩头发，混账话张口就来。
“催命呢！”
“看看你这张嘴，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白建生忍不住埋怨，可话里话外都透着关心。
“屁事儿不少，我都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忌讳。”做生意的人，都是神神叨叨的，信这个信那个，忌讳一个接一个，早就成了一种‘风俗’。沐心玥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可是只要跟白建生说话，她就气不顺，像麦子杆似的一点火就着。
“哎,以后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忌讳点没什么不好的，我是你爸，跟你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脾气，出去多得罪人啊。你就听听我的话，我还能害你吗？”
“别废话了，行吗。打电话找我干嘛？”沐心玥不耐烦地说。
“你又跑到哪儿去了，人家欧阳帆去酒店找你，你怎么不在啊？”白建生埋怨的话里，透着明显的关心。
“出来遛弯儿，马上回去。”沐心玥随口敷衍了一句，就径自挂断了电话。
“真是为了我好，你就应该永远不在我面前出现。”她低着头，把手攥得紧紧的，轻声如同梦呓。
“大哥啊，我拜托你，下次别再一纸诉状就告到我爸面前，好不好！”沐心玥一见着欧阳帆就哭笑不得地作揖告饶。
“找不到你的人，就只好问叔叔了。”欧阳帆一怔，看着她这样逗趣的娇憨样，温暖的笑容别样开怀，看着沐心玥温和地说，“是我冒失了，请你吃饭就当作赔礼了，行了吧。”
“道歉就免了。”沐心玥摆摆手，笑眯眯地说，“但是，吃饭还是要的。”
欧阳帆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只是瞥见大厅一角时，眼里含了满满的无奈，轻揽了一下沐心玥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我还真佩服你，这眼睛可真是没白长，简直贼的要命。”等走远了，沐心玥才转脸戏谑地调笑着现在正假装板脸的人。
“你反应也不慢啊。”欧阳帆似笑非笑地盯着沐心玥半晌，看得她直发毛，才讪讪笑道：“好了好了，互帮互助，行了吧。”欧阳帆这才收起了刚才那副阴损的德行，爽朗地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脸变得还挺快。”沐心玥抿嘴笑着，还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说，“虽然是互帮互助，不过关于昨晚的事，还是要谢谢你，多亏你解围啦，够义气！”
“嗯，不客气。”
欧阳帆眉宇间渗着隐隐的担忧，斟酌着说：“不过，以后出门还是注意安全，这种地方就不要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安全。如果心情不好，跟几个小姐妹去唱唱歌逛逛街，什么烦恼都没了。”
沐心玥唇边的笑一僵，惊诧于他昨晚那样混乱的环境下，也能轻松地洞悉到她暗藏的不快。她很快恢复了轻快的神情，扬着眉笑说：“有你这个大侠拔刀相助，我怕什么啊。”
“嗯，好说好说。你昨天的表现也很像江湖儿女……”欧阳帆顿了顿，接着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毫不客气地调侃，“匪气十足。”
“你家的江湖儿女有匪气啊！”沐心玥一听，霎时佯瞪了欧阳帆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乐意呢，在这种地方混的人多是昨天那副德行的，要是傻不拉叽地什么都说，还不被吃干抹净啊。”
这词用得含义甚深，即使是欧阳帆这样沉稳的人，也由得脸上一阵不自在，轻咳了咳掩饰尴尬，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连声说：“也对，也对。”
“有一家蝦子面不错，带你去尝尝。”看欧阳帆竖着大拇指赞扬的样子，沐心玥也来了兴趣，双眼发亮地笑眯眯点头。
南方的食物制作讲究清淡，着重体现食物的原汁原味。黄澄澄的干面上敷了一层颗颗晶莹的虾子，金黄剔透，盛在莹白的四方瓷盘里，勾得沐心玥口水连连食欲大振。鲜美的云吞也不遑多让，清汤鲜美不说，舀起一只饱满憨态的云吞一口咬下去，充盈着满嘴的鲜香。
看着沐心玥眯着眼睛享受美食的馋猫样儿，欧阳帆不由得笑了笑，暗含味道，也莫名觉得这些平时吃惯的东西，如此鲜美诱人。
两个人散着步往回走，欧阳帆突然有种别扭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果然……
“我们也去玩儿两把，好不好？”沐心玥贼笑着盯着他，看得欧阳帆一愣，面对小姑娘的想一出是一出，他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索性有自知之明知道拦她拦不住，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沐心玥环视四周，这里人来人往也算热闹，可是地方小得简直能一眼望到头，上下两层的装潢看上去只能算是中庸，就觉得失望极了。她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欧阳帆：“你带我来棋牌室干嘛？”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精彩了，欧阳帆看她嘴巴微张着，眼睛里尽是嫌弃的样子，忍俊不禁地说：“别看这里小，高手多了去了，可是卧虎藏龙呢。”
“那你给我找出来一条瞅瞅。”沐心玥扬了扬脸。
欧阳帆呷下嘴，无语地摇了摇头说：“这里多是当地人在这里玩，所以……”
“不会有千子。”沐心玥一边伸着头往台子上瞅，一边顺嘴接了句。
“是千术，你上次还真是没白来，学得挺溜。”欧阳帆损答了她两句，接着说，“也有富裕人家专挑这种地方玩儿，甚至还有很多领低保的人在这里通宵夜战。总之，人是形形□□的。”。
沐心玥看了一个遍，皱着眉摇头，“啧，换地儿，太没气氛了。”
J□□的高楼，如同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或绿或黄的彩色霓虹灯交替闪烁，由底部的正中央向四处散发，是生命树与金钱树的象征，吸引着梦想一夜暴富的人们，沉醉其中。
迷离恍惚的霓虹灯，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处闪烁着，老城虽然来往热闹，却不及新城的异域风情浓厚，更具艺术气息，倒是掩饰了纸醉金迷地的一缕浮夸。
不似老城里，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低保的味道。
“好漂亮啊，新城的夜晚真是太美了！”沐心玥兴奋极了，一个劲儿地高声嚷嚷，也不在意有多引人侧目。黑幽幽的眼睛涤清见底，明亮极了，倒更勾人了一些，张臂迎风漫步的陶醉样子，就像是脱离线的风筝，随着风想荡到哪里就荡落在哪里，无拘无束。
欧阳帆的眼神有着浓浓的深意，含着一丝探究笑望着她，心里明了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
“这里是后来才发展起来的地界，当地的领头人在老城开了很多□□，哗哗流水样的钞票都钻进了兜里，也吸引了不少的外资，那些外国佬们个个囊中雄厚，就瞄中了这块‘肥肉’开始大兴土木，一座座金碧辉煌的高楼拔地而起，才造就了现在这么美的‘夜都会’。说起来咱们还要感谢人家呢，好歹是帮咱们国家的地盘发家致富的。”欧阳帆只是简单地介绍，说实在他本身对这种地方称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中立而已。
沐心玥却听得认真，嗤之以鼻地说：“切，你见过把儿子卖了，还高兴地替别人数钱的爹吗？”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发家致富？还不是相互利用，他们利用内地人的人脉过扩大生意，内地人借助他们发横财，到最后谁把谁坑了还不一定呢！”
欧阳帆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骄傲地仰着头，牙尖嘴利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她的个性的确独特，思维跳跃，有时候蹦出的一两个观点甚至让人耳目一新。
他的目光中含着欣赏的味道，温和地笑着说：“嗯，也是，‘十八的玩儿不过二十的’，咱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传统美德——老奸巨猾。”
沐心玥本来的认真样，瞬间一脸迷茫地看着欧阳帆，呆呆地问道：“啊？什么十八二十的，什么玩意儿来着？”
看着沐心玥这样的反差萌，欧阳帆心里一阵可乐，使劲地憋住笑，才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顾名思义，就是小的斗不过大的。”
“哦。你怎么跟我爸爸似的，总从嘴里蹦出来这些听不懂的俗语。”沐心玥哭丧着脸，不停摆手大呼受不了。
“白叔叔挺严肃的一个人，还真不像会说这种话的。”
“我说的是你另一个叔叔啊。”沐心玥趴在栏杆上，远眺对面江边的幢幢高楼，吊儿郎当地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欧阳帆的笑容顿了下，自动越过话题，笑着哄她说：“这会儿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了，你不是想玩儿两把吗。”
“走着！”沐心玥冲着欧阳帆一打响指，灿烂一笑就转身先行。剩下欧阳帆愣了一愣，竟然有些懊恼刚才的冒失，关于她的家庭他多少耳闻过，暗怪这张嘴今天怎么这么不好使了。
看他还在原地愣神，沐心玥回头喊道：“哎，大哥！你站在那儿当雕塑呢！”欧阳帆暗自摇了摇头，笑着跟了上去。
用‘金碧辉煌’这四个字来形容这里，是最恰当的了，天花板上印着属于中世纪的浓墨重彩，金灿灿的罗马柱给人一种高耸入云的错觉，地上倒映着长长的影子清晰可见，入口处有三三两两戴着耳机穿着制服的葡国人。
看见有人带着黑色墨镜，一脸严肃地巡视换岗，还真像电影里的一样，沐心玥忍不住逗乐，撞了撞欧阳帆的胳膊，低声说：“喂，你有没有一种置身那种牛人港片的感觉？”
欧阳帆笑着斜睨了沐心玥一眼，伸手轻轻揽近了她和他的距离，侧脸伏在沐心玥的耳边说：“需不需要给你一只窃听器？”见她猛得一回头，用一副看怪物的神情瞪着他，还继续装作更加一本正经的样子，“或者，来根警棍？”
沐心玥呆愣了半天，最后实在绷不住笑，照着欧阳帆的胸前捶弄了几下。心里暗想这个人还真是能装啊，平时摆着个正经的温和脸孔，私底下却严严实实揣着这样的幽默。
就像现在站在台子前的他，沉着稳重，宽广的大厅里人群冗杂吵吵嚷嚷，他却站在那儿不急不躁地观牌下注。让沐心玥的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欣赏，只顾着专注地凝视欧阳帆的侧脸，心里突的一跳，抬手抚了抚脸颊，才觉察出隐隐的热度。
“来，我教教你。”欧阳帆回头看见沐心玥低着头，以为她干站在那儿又是在无聊地神游，就朝她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啊？”沐心玥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惊诧地对欧阳帆指了指自己，见他点头，才皱着眉疑惑地走过去，嘴里直嘀咕，“这还用学啊，我又不是没玩儿过。”一把拽过他手里的几个码牌，‘啪’地一下押注，干脆利落得像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其实，她顶多是看得懂规则，只会胡乱地下注，有赢有输而已。
谁知道今天运气不错，来了个开门红，一把给分。沐心玥伸手拿回牌子，莹白的手衬着暗红的蔻丹，带着诡异的蛊惑味道，回头朝欧阳帆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笑得得意。欧阳帆看得怔了怔，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沐心玥也是这样的神态，活脱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正开屏开得欢实。
当时，只是看她的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出于好奇就站在她旁边观战，跟她随口说了几句路子，结果耽误了她的一把好机会，谁知道就惹得她横眉倒竖地暗瞪了他一眼，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的沉稳，脾气冲得很，转身就走。
他不由得笑了笑，眼底深邃柔和，笑中暖意甚深。
沐心玥也敏感察觉欧阳帆的深意，终于意识到今晚的她外放得完全不知收敛，脸上的笑容僵了又僵，尽量平息心里的异样和尴尬，才又得体地朝欧阳帆微笑着说：“走吧，再换个台子试试。”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牌子。
今晚玩得尽兴，沐心玥的心情大好。一路上和欧阳帆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酒店。
“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沐心玥满足地点头。
“过两天就要回去了，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欧阳帆笑着问道。
“嗯……还真有一个。”沐心玥认真地想了想，还真冒出了一个她想去但是一直不敢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电视塔，著名的最高蹦极，敢不敢去试上一试啊？”沐心玥的嘴角露出一丝可疑的狡猾，看欧阳帆咬牙正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她粲然一笑摆手说，“逗你呢，你敢蹦我还不敢呢！”在他点头答应的一瞬，那样迁就的神情让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疯狂的兴趣，突然有种难言的滋味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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