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转弯
时间会刺破青春表面的彩饰，会在美人的额上掘深沟浅槽，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他那横扫的镰刀。——莎士比亚
基督城的午后阳光格外明媚，蔚蓝的天空下是一群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或坐在草地上看书，或在树荫下嬉闹，或有影壁处的情侣呢喃。他们来自世界各国，五湖四海，每个人看上去虽然容貌各不相同，但脸上洋溢着的青□□彩却如此相同。
这就是L大学里最美丽的景色。
这个季节，基督城内花团锦簇的，浓浓的林荫，洁净的柏油路，处处洋溢着浓厚的艺术气息。路上的车很少，两旁一个个雅致的小店有着当地独有的特色。秋日里的阳光透过绿树的枝叶照在人的身上，还是暖暖的。
L大学离沐心玥住的地方很近，她通常都会步行回家，顺便欣赏沿途的风景，今天也不例外。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微风抚过裙角，裙衣舞动如同散落飞扬的金丝桃。一转眼，这样的风景已经伴随她三个月了。
这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喜欢栽花种树，沐心玥租住的地方就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点缀着自家的院子。走到家门口却没有掏出钥匙开门，而是缓步走向对门轻轻地叩了叩门。
“下课了？”一身运动装的程彻在耀眼的阳光下衬得格外俊朗，脸上漾着最温暖的笑意，显得活力四射。
“嗯，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我买了点东西，你放到冰箱里吧。”沐心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说。
“下次别买了，想吃什么我去买，哪能让你花钱。”程彻接过东西，一边打开冰箱门一边对沐心玥笑着说，“想去外面吃，还是在家里吃？”
“就在家里吃吧，省钱。而且，我一会儿还有功课呢。”沐心玥坐在餐桌旁，用手支着腮笑嘻嘻地对程彻说。
程彻应了声“好”就拿食材转身走向厨房。简单的晚餐，两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尝尝看，像不像奶奶做的味道。”
“哇，这次做得像模像样的呢！嗯，好吃！”沐心玥夹了口菜，点点头装模做样地点评，说完后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啊，终于知道油是要钱的了，上回弄得我吃完连唇彩都不用涂了。确实有进步，值得鼓励。”
“谢谢夸奖。这都归功于你呢，你来的时候有人特意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这三个月的时间，给我打电话的次数比过去两年加起来都多，我还哪儿敢消极怠工啊。”
“她又不是母老虎，瞧把你吓的。”沐心玥捂着嘴笑起来，这三个月以来的失落好像被笑声冲淡了一些。
来到这里——基督城。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日子过得真快，可是，依旧没有快到让所有的失落，消散殆尽。
沐心玥从小就不是学霸，自封是一个只知道消极怠工的学沫而已，倒挺有自知之明。但是对于写写画画，她从来都是自信满满，从不谦虚的。父母为了让她上一个好学校，为了让她走自己喜欢的路，也就同意了让她去考试。她也乐意听从安排，毕竟专业也是她十分喜欢的。面试、上课、培训、考试，她一点不觉得枯燥无味，反而十分投入，立志尽最大的努力获得一个最好的结果。
大家猜得很对，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像是不可逆的墨菲定律。
知道成绩的那个晚上，她盯着电脑愣愣地看了半天，眼前就是白花花的一片。唯一醒目的，只有那三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的最终成绩，狠狠地刺疼了她脆弱的神经。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失控，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书桌前的椅子，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她抻着胳膊生疼，眼泪也唰唰地往下掉。
五分，只差了五分就可以过线了，这种擦肩而过快让她遗憾到窒息了。想到这儿，沐心玥还是顿了筷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嘴里扒着饭。
“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习惯吗？”程彻当然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化，关心地轻声询问，看到沐心玥敷衍地点点头，只能徒劳安慰：“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别怕失败，换个环境也是好事。”
“嗯，我知道。就是觉得特别恍惚，说不出来的滋味。”沐心玥终于抬起头，尴尬地扯着唇角笑了笑。
程彻瞧见了她眼神里的失落、遗憾和懊悔，还夹杂着些迷茫。这样复杂的心情竟然很像这两年的自己，“放心吧，时间会帮你解决很多问题，过些时候就好了。这里这么漂亮，你肯定会越来越喜欢的，慢慢的就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他笑着鼓励她。
“嗯，我知道，”对于别人的关心她向来感激。
回到家里，沐心玥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用手支着脑袋，心不在焉。到现在，她都清楚记得在C校单招的时候，自己优异的表现让监考老师刮目相看，老师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让她欣喜异常。最后，考官递上过关证明时的话言犹在耳：“欢迎你来C大传媒学院。”所以，只要她通过了统招线，就可以去梦寐以求的艺术学院学习了。
所有的培训老师都说：你要过不了关，那就见鬼了。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完全没问题的那一个。结果……这次，她真的见鬼了。
沐心玥曾信誓旦旦地对父母说过，这次要凭自己的本事完成梦想。可是，Y市各式各样的考试，水都不浅，单凭本事想要过关，未免太过天真。
然而从云端坠落的感觉，真的很恍惚，她恨不得这些倒霉事通通是在做梦！这是沐心玥第二天清晨，早早在刺眼的阳光下醒来后的第一感觉。那一刻，她的整个大脑都是空的，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沐心玥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失败了，走投无路了，就是上帝在告诉你，你该转弯了。
沐心玥的文化课成绩并不拔尖，加之对艺术学院又极其执着，让她去上普通院校，光是想想都觉得无望极了。沐兰看着女儿这样失落自然心疼，只能劝慰说：“我曾经也站在云端上，突然落地的感觉，我明白。可是，脚踏实地也很好啊。值得庆幸的是，你为所爱的事努力过，才不会后悔。”
当时的沐心玥还是个年岁青涩的花骨朵，听了妈妈的话只觉得是空口的大道理，虽然心里的遗憾仍然不能消散，但是情绪却缓和了很多。这几天，她一直努力消化这个事实，这几天，她也忽然长大。听了沐兰的苦心劝导之后，她认真思索了很久，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妈妈，我想出国。”
沐兰一个怔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觉得可能是女儿的意气用事，有些愕然地对沐心玥说：“你想好了吗？你在这里，一样可以上大学的，并不是无路可走，你没有必要……”
“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出国了。小时候没能力，现在长大了我想出去看看。”沐心玥终于展开了这些日子的第一个笑容，打断了沐兰的长篇大论，她也知道听过妈妈的劝服，她一定会动摇的。
“你们不是想让我学金融嘛，我就学这个。”
这几天，沐心玥一直在想，命运这样安排一定有它的用意，她应该学会接受。只是她该怎样‘转弯’呢？父母一直想让她学金融经济，她却想学艺术。而这次，她的坚持和努力，所有人对她的支持和认可，都没能让她继续走下去。她一直喜欢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而父母对她想出国的事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这次，或许是个契机。
沐兰思考半晌，只说了句：“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沐心玥乖巧地点点头应了声：“好。”心里有些隐隐的雀跃。妈妈能这样说就证明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应该是变相同意了吧。
于是，她离开了那个生活近二十年的城市，离开了陪伴一直她成长的家人朋友，来到了基督城这个美丽的‘花园之城’。
沐心玥回过神，滑动着鼠标却不知道碰到了哪儿，电脑突然成了黑屏。她“哎呦”了一声，继而苦着脸坐在那儿。又像是想到什么，拿起电话拨过去，对方却一直占线，看看手机时间还早，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上电脑和钥匙出了门。
沐心玥站在门前叩门却没人应声，又连着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心里有些膈应，别再出了什么事，终于拿出钥匙拧开了门锁。
站在门口，她隐约听见程彻的说话声才终于放下心，扬声问了句：“程彻哥哥，你睡了吗？”
不一会儿，程彻就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到沐心玥就站在屋里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怎么了？”
“电脑好像坏了，我急着用呢，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呗。”沐心玥苦着脸。她当然看到程彻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虽然疑惑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好。”程彻缓了缓情绪，接过电脑摸索起来。
沐心玥在一旁看着，心里犹豫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她能感觉到程彻周围的低气压，转念略一思索，就知道除了沐娉婷的事，应该没有什么能让程彻的心情这么低落了。
沐心玥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明白两个人之间的事，任何人都插不上嘴，于他俩而言，任何人都是局外人。更何况她是妹妹，和家里人一样，他们只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完全忽略她现在也是个要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
“哥，你和我姐最近怎么样？”沐心玥扭捏了半天，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程彻正翻看电脑的动作陡然一顿，紧接着面色如常地轻笑道：“老样子，挺好啊。”
“哦……那你俩有什么好玩儿的事，讲给我听听呗。”沐心玥笑嘻嘻地逗乐道。
“好玩儿的？没有……现在见面的时间少的很。”程彻微微皱眉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愉快的事可以拿来说的，只好赧然一笑，含糊带过。
可沐心玥好像并不打算就此罢休，饶有兴趣地追问：“那就说说以前的，你们的罗曼蒂克史啊。”
程彻对着电脑上面看看，下面瞧瞧，在键盘上尝试按了几个按键，一点点地摸索查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打了两个电话问了学计算机的朋友，才算知道怎么回事。他抬头瞅了瞅面前两眼放光的小姑娘无奈一笑，那双眼睛里散发的光芒，竟然让程彻霎时有了想倾诉的欲望，终于爽快应答：“好，咱们讲故事。”正好是等待电脑系统自动升级的空档，就当做无聊打发时间了，满足一下这个小姑娘的好奇心。
“我和娉婷其实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可是没有太多的交流。但我知道，她的男生缘很好，疯起来跟男生似的。”程彻终于纵容自己沉浸在回忆里。
“啊？我姐像假小子！你没有搞错吧？”沐心玥跳起来愕然道。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那个样子。”程彻开怀地笑了笑，眼里流露出的感情不言而喻，接着说，“我真正开始注意她，是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俩一个班，关系也要比初中的时候近了些。那个时候，她有些女孩气了。在班上的人缘很好，性格又豪爽，自然而然成了很多男生的爱慕对象，但是她自己没感觉。刚开始，我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到后来，我越来越觉得她好，哪儿都好。”听到这里，沐心玥竟然看见程眼中的一丝羞涩，还藏着深深的骄傲，仿佛在炫耀他最得意的事。
沐心玥听得入迷，也一直含着笑陶醉地听着。随着程彻的讲述，她脑海里的画面也像过电影一般，一幕幕一帧帧都充满着浪漫的气息，让人欣喜。
程彻回味得很投入，不等沐心玥的追问就径自笑着调侃：“恋爱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两个人就走到一起了。其实，当时追求她的不止我一个，但是事实证明人还是贵在坚持的好。”
“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也不太适应，我俩每天都会通电话。那时候觉得，晚上就是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了。”程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边放假早，我每年都会先去N市找她，在附近旅游，吃喝玩乐，晚上一起看灯海，最后一块儿坐飞机回家……”
程彻一直在絮絮地说着，沐心玥认真地听着，情绪也随着他的语调和故事的起落而变化，时而欢愉时而失落，时而眉头微蹙，时而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不知道讲到了哪儿，程彻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迷，让周围的气氛也有些压抑起来，“虽然现在有高兴的事，也有不高兴的事。可是……”
沐心玥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有些不想听下去，心里直打鼓：我去，老哥你当自己在说书吗？还有，这个调调是什么情况？
沐心玥能清晰地感觉到，程彻的语气里蕴着满满的疲惫和失落，让她有些莫名的悲伤，也就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趣。
她从来都不喜欢悲剧，真的不喜欢。
“升级完毕，哎呦！我的宝贝儿啊你可终于好了。”她指着电脑早就亮起的屏幕，高声雀跃地假装作揖，“谢谢，你太靠谱了！”
沐心玥向程彻道了声谢，抱着电脑转身走了。站在门前，她握上门把的手顿了顿，深叹一声终于还是温声说了句：“也许现在这样，是上帝在告诉你，该转弯了。”说完就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程彻，他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早就关上的那扇门，坐在沙发上独自陷入了沉思。虽然现在还是有高兴的事，也有不高兴的事。可是和过去相比，现在好像有些变了……现在，他们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围绕的话题也不过是回去还是留下，是保持原状还是分道扬镳。
有的时候，两人正在甜蜜地憧憬未来，不知道谁说的哪一句话，就开始了争执。起初是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让谁。到了最后，两个人在电话里都会有很长时间的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而，分歧也好，争执也罢，每次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就是没有结果。
沐娉婷的顾虑，他明白。
毕竟，等待是令人很绝望的一件事。
认识她这许多年，她周围的一切程彻都最清楚不过了。可他有他的坚持，他希望她能理解，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得以两全。
我们就是这样可笑。
在安慰沐心玥的时候，程彻可以像神一样说出真理。可当自己深陷桎梏，感受痛苦时，才知道道理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他能劝解沐心玥忘记梦想的失败，却劝解不了自己的固执。
这时的程彻并不明白，其实任何事都不用纠结，不论它重要与否。因为当你犹豫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
(https://www.tyvxw.cc/ty21441/133030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