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辩（上）

　　许家客厅里，灯火通明，许瑞安和洪正葆并排坐在一起，几个晚辈坐在一旁，唯罗浮生站在对面等候发落。

　　洪正葆作为洪帮老大，近两年已经把洪帮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罗浮生打理，他自己退居二线，过着神秘的半退休生活。如果不是洪家和许家的姻亲关系，这种宴会洪正葆大多也不会参加。可洪正葆现在铁青着脸，半垂着眼眸，一张刚毅沧桑的脸上明显看出不痛快。

　　“浮生啊，你去洗个脸我们再聊。”许瑞安一贯的温和有礼，“老唐，你亲自带罗少爷去客房。”人虽叫他一声“叔”，他却不敢真不把洪帮二当家放在眼里，转身就向管家吩咐。

　　老唐动了一步，罗浮生却站着没动，等着洪正葆拐棍干脆地一杵，在地毯上虽声音不大，却也有几分慑人。

　　“让他站那儿，把今晚的事交代清楚。”洪正葆沉着声音低喝，转而对许瑞安说：“老许，怪洪某对儿子管教不严，今晚的事洪某务必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真心话，许瑞安今夜对罗浮生的不满都要爆出来了。看戏，唱戏，抓人，这一系列举措下来，明眼人都看出是罗浮生下的先手。可就是这么一出戏，罗浮生硬是搅乱了许家的宴会，狠狠落了许瑞安的脸面，更是让留洋归来欲高调亮相东江城的许二少爷成了一门哑炮，许瑞安老谋深算，心里不记恨罗浮生那是假的。

　　许瑞安单独给罗浮生发请帖，帖子上有一句话：“君之莅临，乃吾与贵帮之幸事也！”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越过洪正葆将罗浮生看作了洪帮的话事人，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洪正葆这么一说，罗浮生就像个打碎了茶杯的小孩子，半低着头，委委屈屈地偷看洪正葆一眼，才别别扭扭地对许瑞安说：“许叔，事急从权，您要是怪我，我让您抽！”这话说得，虎愣愣的还带着三分孩子气，敢做敢当的气势倒半点不缺。许瑞安本以为罗浮生会拿出他洪帮二当家的架子和自己来个平等对话，讨价还价，可人家不按理出牌，什么身份地位统统抛在脑后，就当自己是许瑞安看着长大的一个后辈浑小子。

　　许瑞安原本想好的故作宽容却暗里紧逼的路数没了用武之地。洪正葆表面上也是脱口的话一滞，实际上心里满意得不得了——我洪正葆的干儿子，就是这么混蛋无赖，撒泼能撒到南天门去！

　　许瑞安无声地噎了噎口水说道：“贤侄啊，你先讲讲来龙去脉吧，既然发现了刺客，怎么不通知许伯父呢？在伯父家中反倒要你亲自冒险，说出来伯父的脸没地方放啊。”

　　罗浮生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一脸的贵妃妆竟显出又憨又直的俊美，叫人更是说不出苛责的话：“许叔您见谅，侄儿本来看戏正起劲，可我身边的兄弟暗里给我传了口讯（见猫叫），说有人埋伏搞暗杀，就在戏台附近。侄儿也是玩心大起，想着去唱个戏，过过戏瘾，正好暗中把人揪出来，免得惊扰了各位。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刺客不只一个，还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这话说得，许瑞安想发作还发作不了——人家是好意，只不过能力有限没控制住局面。洪正葆狠狠地“哼”了一声，抢先斥责他：“你还有理了，堂堂洪帮二当家，我洪正葆的干儿子，做事这么莽撞。”

　　罗浮生立马躬着身子头也不敢抬地回话：“义父，是儿子的错，儿子在这里给您，呃，给许叔赔罪。许叔要打要骂尽管使劲，晚辈绝不敢有半句怨言，今晚的损失我罗浮生包了，过两天在美高美摆宴向许叔敬茶赔罪。”罗浮生这话越说越跑偏了，把个笑面虎许瑞安气笑了：“浮生啊，你可不能这样说。你帮许叔抓了刺客，现在非但不让许叔谢你，反倒要向许叔赔罪，你这是打许叔的老脸啊。”许瑞安和洪正葆对视了一眼，转而对洪正葆说：“老洪啊，你可别再凶孩子了，浮生这么贴心，我家星程要是有他一半我也能学你提早退休啊。这样吧，抓来的几个人就让我亲自审讯，好歹浮生大显神威之后也让我捡回点面子，不至于让东江城的人看笑话吧。”

　　洪正葆一听，忙笑着答应：“许老弟你说哪里话，可别抬举他了，天都能给我捅出个窟窿。”但人家洪帮主心里可是咬牙切齿把许瑞安个老狐狸好一通骂：“你个老小子说话句句诛心，挑拨我们父子关系，还想要犯人？行啊，给你就给你！”说着洪正葆就给了罗浮生一个眼色。

　　罗浮生那颗七窍玲珑心立马明白洪正葆的意思，殷勤地对着许瑞安不停鞠躬：“谢许叔，您可太慈爱了。您放心，明天一早那几个王八蛋立马送到警察局去。”他这一通鞠躬，许瑞安怎么看怎么别扭，忙抬手制止：“贤侄客气贤侄客气。”

　　洪正葆见也差不多了，才内心满意却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行了行了，别丢人现眼了，赶紧滚回你老窝去把那猴子屁股洗干净，顺便把你屁股也给我擦干净！”洪正葆一发话，罗浮生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再添两句客气话就脚底抹油跑了。

　　洪澜和许星程两个做了半天陪客，原本还如坐针毡担心罗浮生受责难，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这会儿又跟不上罗浮生溜走的速度，各自憋了一口气在心口半天散不去。

　　罗浮生才一出许家大门，门外金藩带着小四已等候多时。见是金藩亲自来接，罗浮生哈哈大笑着上去就要一个熊抱，可金藩一见他那张脸，差点没吓死，还好眼疾手快伸手给他按住了才没被抱个满怀。

　　“大哥，你可不知道。”罗浮生得意地边走边说，“许瑞安那只老狐狸吃了多大个瘪，尤其我说要在美高美给他摆宴赔罪，他那个脸色啊，跟吃了屎一样。”

　　金藩冷笑：“美高美是什么地方，平时应酬玩乐可以，正经宴席摆到美高美去，他这警察局长还要不要脸了。”

　　罗浮生瞄了一眼小四，小四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神色，他才又说：“今天本来也没想搅许家的局，可谁让他运气背，有人来杀我，我怎么不得闹得痛痛快快啊。”

　　金藩拍了拍罗浮生的肩：“行了，你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罗浮生故意摸了摸屁股，自己追着自己转了两圈才委屈巴巴地说：“哥，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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