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内疚
那边杨筠忙着学习所谓的治国之道，为君之道，忙着联络太子以前的文臣武将，想要暗地里积蓄实力，以求日后一举成功。
这边，杨渵则忙着扩建坞堡，因为半月前，桃花汛又至，因为杨广登基后一直忙着平定朝堂，对于当地的防汛工作没有太关注，导致今年春水一涨，顺政郡河池郡等地发了大水。而当地的官员刮地皮太狠，一看发了大水，两个郡的郡守居然率先弃城而逃，导致大批流|氓没办法，只能冲着京城来，希望讨一条活路。
他们上京的路上，正好会路过孙家坞堡，杨渵看着这群看上去像骷髅一样的流民们，想来想去，还是收下了。收进来以后跟着做工种田，好歹能吃喝不愁，要是就放任他们这么冲着长安去，连城门都进不去，只能在城郊熬日子，死个大半都是很正常的。
这批流民大概有三千多人，以青壮和孩子居多。杨渵怕他们骤然看到这里富裕，容易闹事，也怕他们刚刚经历过水患，万一携带什么传染病就不好了，就专门拨出两队部曲，携带好武器把他们圈到坞堡的西南角，每日供应食水，再给一些建屋的工具和材料，让他们按照坞堡里其他区域那样，给自己建立家园。
这次的事情，也让杨渵想起自己是不是该给坞堡养几位疾医了。这里现在住着近万人，万一有点什么病啊痛的，小病还好说，这年代的人基本上都是靠自己熬过去，万一有个流感什么的，那她就瞎了，虽然她的空间里确实有不少常备药，可跟这么多人比起来，说杯水车薪都抬举了。
她也不指望这些疾医能像孙思邈那么厉害，只要能够治疗一下跌打损伤，风寒感冒之类的就行了。
结果杨渵没有想到，这群流民居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登基造册之后，郭嘉告诉她，这群流民里居然有两个读过不少书的寒门士子，据说祖上还曾是魏晋时期的世家大族，只不过在五胡乱华时期，不少族人被屠戮殆尽，就他们这些旁支勉强存活了下来。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了几十年，还没来得及复兴家族，又遇上大水，冲散淹死不少家人，因为家中还有不少存书，从小也跟着父辈们学着识字读书，这样的人还是非常有培养价值的。
很好，这下可以给郭嘉培养两个助手出来了，这些日子不但杨渵忙成狗，郭嘉要帮她处理杂事，每天也睡不够三个时辰，因为他皮肤白皙，眼底的青黑愈发明显。
“你安排下去，只要这二人能通过你的考验，就让他们来给你帮忙吧。”杨渵点点头，示意郭嘉继续说。
对于杨渵的信任和关心，郭嘉还是很受用的，他抿着嘴笑着说道：“那就先谢过主公的美意了。”
主公是什么鬼？
小时候跟着村子里的人看过不少次三国演义，在杨渵的认知中，但凡能被称为主公的，不是刘备就是曹操或者孙权等人，自己顶死了算个小地主，主公？
“咳，你还是继续叫我渵渵吧，主公这词听着怪别扭的。”
郭嘉也没有反驳，他拿起另一张纸，开始念：“嘉还发现这群流民中有铁匠二十二人，木匠十九人，疾医五人。”
太好了，现在坞堡飞速发展，急需各方面有特殊技能的人才。像这些匠人绝对是越多越好，要改良农具就少不了木匠，要打造能够守卫坞堡的兵器就缺不了铁匠，至于疾医，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啊。
“等上十日之后，若这群人没有带什么病症进来，就把他们安排进各个工坊中去，他们的工钱和其他的匠人一样，至于建屋，让部曲抽调出一个小队，去帮他们建。五位疾医的话，分两队，在城南城北各开一家医馆，让那群乞儿每个医馆去十五个，一是当学徒去帮忙，二是顺便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到杨渵现在想事情越来越周全，郭嘉真是非常欣慰。
“唯有一件事，嘉在这群人中还发现了七个胡人少年，不知……”
杨渵懂郭嘉的意思，实在是曾经长达三百多年的五胡乱华带给汉人们的伤痛太深刻了，汉人们死了一大半，从西晋建立初期的三千五百多万人，到五胡乱华结束后，仅剩不到一千三百万人。虽然已经过去了百多年，可是活在北地的百姓对于胡人还是非常憎恨的，他们忘不了从父祖口中流传的血腥屠戮和十室九空的惨状。
而现在，他们这里基本上都是北地百姓，若他们要收留这七个胡人少年，不知道会不会激起民愤是其一；而近年来突厥总是不停的骚扰北边，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是他们派过来的细作探子这是其二。
杨渵食指在案几上敲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还问清楚，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撵出去，“他们胡人的身份，和他们一起来的北边百姓知道吗？”若是知道还把他们带着一起逃难，那就不能把人轻易撵出去，免得乱了刚来堡中流民的心。
这个问题，郭嘉倒也是查过的，“据说他们是胡汉混种，生母原本是五原郡的汉人，十多年前被犯边的突厥人掳了去。他们几个长大后，就约定好要一起逃回中原，结果还真让他们逃了回来。后来一直就跟着番商走商，这次之所以变成流民，就是因为商队途经顺政郡歇脚补货，突遇大水，整个商队都被冲散，他们几个紧紧抱团，最终才在大水里活了下来，跟着人群一路来到此地。”
胡汉混血，在突厥长大，还曾经走商？
杨渵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决定留下这几个孩子，而且还会对他们委以重任。孙己不是要成立走商队，顺便还要去突厥等地走私战马回来吗？这些孩子就是活地图啊，他们到处走商，有经验；在突厥生活过多年，肯定知道各部落到底稀缺什么，走哪些路比较安全，而且他们还长着一副胡人的模样，这就让孙己的商队走私战马又多了一份把握。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郭嘉说了之后，一直忐忑的看着他。
郭嘉看到杨渵满脸都是求夸奖的样子，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顺着她的心意大大的夸奖了她一番。
看到她满意了，这才提出自己的想法：“也不能完全放心的交给他们，让孙己许崇带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去跟这几个胡人学突厥话，顺便监控，若有异动，格杀勿论。”郭嘉来大隋已经有五六年，早就把三国之后的史书全部看了一遍，对于五胡乱华这段看的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对于胡人是一点都没有好感。
杨渵还是第一次听到郭嘉说出这么杀气腾腾的话，而且说这话时，他的身上居然散发出一种无形的，类似于上位者的冷酷感，她瞬间惊了一跳。
在杨渵的心中，郭嘉一直是个有点毒舌，但其实内心非常温柔的一个人，她曾经想过，诗经上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指的是郭嘉这样的人，而他完全符合杨渵心中关于古代君子的定义，端方却不迂腐，外表温润内心却自有坚持。虽然他的来历也有点古怪，一个流民儿为什么会识字读书，还非常有眼光和远见，但是既然郭嘉从来没提，她也就没有过问，这个世界上谁没有一两个秘密呢？
但是，她是真的第一次发现，她对郭嘉的认知还是不够全面。这个发现让她有点沮丧，在一起已经五六年，称得上是相交甚笃了，她却只看到了郭嘉的表面，这个朋友做的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郭嘉看到杨渵在听到他说完那番话之后，表情有点怪怪的，也是颇为后悔。明明知道毛毛心软又善良，他也一直表现的很符合她的喜爱，可这次想起那段历史，居然一时义愤，说出了如此杀气腾腾的话，毛毛听了会不会觉得他表里不一，是个藏头露尾的小人？
“毛……”
“郭嘉……”
“你先说。”
“你先说。”
沉默了半晌，俩人就好像约定好了似的，都是同时开口说话，撞在一起。
杨渵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我先说。郭嘉，对不住啊，我这个朋友好像很不合格的样子，和你相交多年，居然只顾着享受着你的呵护和照顾，对你的了解却只停留在表面，真是太不应该，太敷衍了。我以后一定改正，你能原谅我吗？”
听到杨渵这番话，郭嘉刚刚的忐忑就消散的一干二净，整个人好像都晒在暖融融的阳光之下，一颗心泡在温水中似的，惬意的让他忍不住轻轻的叹息一声。
傻丫头啊傻丫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之所以对我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是我刻意为之，想要讨到你的喜爱，好顺理成章的利用你的喜爱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吗？
你没有想过是我用心险恶，摆出一副你必定会喜欢的模样，让你越来越信任，好攫取更大的利益吗？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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