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影后

　　杨筠面上痴傻，可是心里都快哭出来了。他看着妹妹一边在人群中穿梭，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抓着那些泔水，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对杨广的恨意再度上升。

　　若不是他，阿耶怎么会被废？阿耶若没有被废，现在登上帝位的就是阿耶，阿妹就会加封公主，住在华美的宫殿，锦衣玉食，仆从成群，何必这么心惊胆战的混迹市井，给人屈膝磕头，吃着猪狗才吃的腌臜泔水。

　　杨渵才不管阿兄怎么想呢，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找到那间破庙，虽然郭嘉给她画了地图，让她仔细看了很多遍，可长安城她实在是没有出来逛过。这么大个地方，又没有指南针，她现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就算能把地图在心里描绘无数遍，也找不到准确的路线，只能瞎蒙着走了，反正离宵禁还早着。

　　对于杨渵来说，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做受到了什么侮辱。虽然当了几年的郡主，可是一天天尽操心着怎么逃命了，哪有时间关注到自己到底享受了些什么。再说，这杂七杂八的混菜，吃起来味道还凑合，起码比当初在宫里吃的生羊脍好多了。自从被迫吃过几次生羊脍之后，她觉得但凡是熟的东西，都是美味！

　　杨筠傻傻呆呆的被杨渵牵着走，俩人迷路数十次，终于赶在宵禁之前来到了郭嘉说的那所破庙门口。

　　这里果然是长安乞丐的一个据点，小小一座破庙里面居然塞着二三十个乞丐，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年龄最小的居然还有尚在襁褓之中的。

　　郭嘉之所以选择这里，原因有二：其一，这里聚集的乞丐全都是孩童，杨家兄妹混进去也不显眼；其二，这里的乞儿全都是小孩，武力值毕竟低，杨渵不容易被欺负。且据他观察，这里的头领心地颇为善良，捡到不少弃婴也会养起来，哪怕这就是给他们这群人增加负担，也从未再度把弃婴们扔出去。

　　为了尽快找到这么个合适的地方，郭嘉不眠不休，不停分析着杨渵曾经救助过的那些孩子送来的消息，斟酌许久之后，才终于选定了这群人。

　　杨渵拍了拍阿兄，示意他继续装傻，然后畏畏缩缩的走进破庙。

　　破庙里的众人此刻正支着个陶釜把讨到的食物混在一起加水熬煮呢，一群小乞儿围着陶釜不停地咽口水。看到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生怕他们来抢食，乞儿们不由自主的拿着身边的棍子站了起来。

　　杨渵在进来的时候，扫视了一瞬，就发现人群正中间，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哄拍的那个男孩一定就是这里的头领了。看他虽然瘦弱，却骨架高大，身边的孩子在他们进来时，不由自主往他那儿瞟，可见此人在这群孩子中十分有威望。

　　“这位……这位兄长，可否收留我们兄弟二人。我……我们愿意把讨到的吃食交出来，求各位收留，给个落脚的地方，避风避雨。”杨渵弓着身子，从怀里掏出几个黑不溜秋的死面饼子递了过去。

　　没有人过来接，那个领头的男孩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还在继续“哦哦哦”的哄着怀里的婴儿，把手指放在婴儿的嘴边，让她吮吸。

　　杨渵一看第一招不行，马上来了第二招。从空间里掏出准备好的姜汁偷偷抹在手指上面，伸手一揉眼睛，那眼泪刷拉拉就开始往下掉。

　　她噗通跪下，扯着嗓子开始嚎：“求求各位收留吧！我和长兄原本在南阳郡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可今春桃花汛，把一家子都淹了，我爷娘为了救我们兄弟被冲的不知流落何方，我家十多个孩子，现如今就活下我和阿兄两人。阿兄大受打击，一|夜白头，神魂受伤至今懵懂。本来想着来长安投奔亲眷，却未料舅母心狠，直接把我们赶了出来。各位若是不收留，我和阿兄怕是要死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杨渵哭的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的，配合着一脸痴傻却默默流泪的杨筠，让不少乞儿都感同身受，也跟着默默掉眼泪。他们这群人也是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现在聚在一起，也不过是想着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而那个少年起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当听到杨渵说被舅母赶出门的时候，他的神色变了，变得充满了阴沉的恨意。

　　“起来吧，收留你们可以。”少年把怀里的婴儿递给旁边的小女孩，走到堂中端坐下来，“但是，你们得守我这儿的规矩。”

　　杨渵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赶紧又给少年磕头，“多谢头领收留，多谢！我们定会守规矩的！”

　　少年皱了皱眉，“都是一群乞索儿，又不是什么贵人，用不着给我磕头。”

　　“是，是。”

　　“在这儿，你们必须每天出去乞食，不可私留，也不可偷吃，必须带回来，大家一起分食。如果私下偷吃偷留，被我发现，定要逐你出去！”

　　“是，谨遵头领吩咐！”杨渵赶紧拉着杨筠走到厅堂中坐下，然后把手里的几个黑饼子递给正在陶釜旁边的那个少女，示意她把饼子扔进去一起煮。她看了这一圈小乞儿中起码有十个两岁以下的，还有三个尚在襁褓之中。她知道，这个少年并不是想克扣什么，之所以讨到的吃食都得上交，就是为了养活这群还不能上街乞讨的孩子。

　　少年看杨渵挺识趣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不用叫什么头领，你叫我阿秃也行，叫我大兄也行，反正到了此地，我们就像兄弟姐妹一样，要守望相助！我年岁比你们大些，你叫我一声大兄也不亏。”

　　“大兄，我知道了。我叫阿渵，这是我阿兄，叫凫子。您放心，我阿兄就是看着傻呆呆的，但知道吃喝拉撒，也不会发疯伤人的！”

　　那边，杨筠装着傻子，杨渵开始发挥自己上辈子考古的时候和乡下的乡亲们拉交情的本事，不一会儿，破庙里的众人就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关系增进的很快。

　　这边郭嘉正等着几个暗地护送杨渵兄妹去破庙的孤儿们来回复，虽然杨渵在门口那出戏演的是真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还是个郡主贵人。可他担心的另有其人，他怕杨筠那股子傲气突然发作起来，引到街上巡逻的武侯们的注意，那就坏了。

　　郭嘉对杨渵的几个哥哥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从孙甲他们的描述中可以看出，长兄次兄都是狼心狗肺心性阴郁歹毒之人，其余的兄长也是墙头草而已，对幼妹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能落井下石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手软。

　　至于这个杨筠，这些日子接触下来，郭嘉也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明明一再表态说要保护妹妹，可实际上心态完全没法改变过来。理智上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虎落平阳，就是个丧家之犬，也该放下曾经的高贵，低下头颅求活命了。

　　可实际上，郭嘉猜他根本做不到！

　　他不明白，这个优柔寡断又不分轻重的兄长，为什么能得到杨渵的偏爱，好像这人怎么折腾，她都能包容一样，也是奇了怪了。

　　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快要沉下去，那群人还没有回来报信，郭嘉烦躁的在院中走来走去，心想不会又出什么事儿了吧？他就知道那杨筠就是个祸害！

　　当他忍不住想出门去找人的时候，护送杨渵的孤儿们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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