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磨人的家伙
俞戚目光锁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她说:“先王在时，便有青观道人预测，云氏王朝将覆六十年间，于第四任尊王之手。你哥哥出生便带有天疾，英年早逝；你虽为女子，却也苦心续位了北镜尊王；加上你父王，已是三任，距离六十年时限不足十年之久，这个天生异香的孩子，他会是你的灾难……!”
俞戚不曾相信过那青观道人的话，因为她认为北镜不可能在区区六十年间换四任尊王，如今她信了，这个孩子的出生，便是不详的开始。
“母亲，儿臣从不信命!”
“王爷!它们已经开始攻墙了!请准许属下出去将它们击杀!”居叠儿决绝道。
“般儿，你就没有闻出这孩子身上的异香吗……？”
经俞戚提醒，不止云般，居叠儿也着实闻见了一阵飘渺的体香……
“兽禽失了心智是无法阻挡的，叠儿，你速去凤鸣山请青观道人前来，他曾受恩于先王，不会不帮此忙。”俞戚说。
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云般的劫难，俞戚希望这个小家伙能好好活着，她为人母亲，云般亦为人母亲。
突然激烈的撞击声消失了，这时顾太医走了进来，他请礼道:“王爷，外面的兽禽怎么回事……？老臣已经用火水将宫殿围了起来，那些兽禽暂时被困在数丈之外，咱们快离开!”
顾老先用迷迭香（刺鼻）将凶兽逼退，又以火为牢，困己护己，“火水”是指将烈酒倒入雪地里点燃，以阻隔凶兽的靠近。
“出去不得。”云般稍有颓唐，那些凶兽都是为她的孩子而来，走到外面，它们必然能一路跟随。
“王爷!属下这便去请青观道人前来!”
“越快越好。”
“是!”
居叠儿运功瞬移到了门口，她很快走了出去，殿外被烈火圈正包裹着，有直冲云霄之势，她运转轻功就地而起飞刀了宫瓦之上，随即小跨几步，越出了火囚。
一个身着紫色衣冠的白发道人正站在雪地里奏乐，居叠儿望不清他白指间的乐器为何物，走上前才见是一只奇怪的古笛，那笛子纤细成结，像是……
人的指骨连接而成。
奏乐者生得十分干净利落，容颜，神采一丝不苟，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他所奏之乐实在诡异，谈不上好听，却叫人听了毛骨悚然。那些兽禽像是被他的乐曲所操纵了一般，面上的狰狞，张开的裂齿，通通恢复平静。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兽禽们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很快消失不见。
此人有如此大的本事，莫不就是她正好要寻的青观道人？
……
玉美人在南溟朝八栽，南溟风调雨顺，城关寇乱，城中灾患，凡玉美人经手，均能有破解之良方。
一把利剑直直射了过来，天录一撇身子，这才幸免于难。那绕开他的利剑继续射向他身后的竹管，直穿而过，接连有十，这才“哐当”落在一片空地上。竹林一阵晃动，一竖排高竹相继倾倒，落叶交接，撒了天录一身狼藉。
桑华双脚轻点湍急的河面，落足于岸边的草地，没有一滴水沾浸到他雪白的靴子上。
天录凑上去玩笑道:“王爷，您现在的武功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想想他家王爷八年前对习武这等事的态度，跟如今的改变，可算是天差地别。
桑华随手拿下腰间的白折扇，撂下天录，直飞至一旁的岩石上，他俯身一甩素袖，那折扇便飞进了林子里。随即，竹林又是一阵颤动，倒下了一大片坚竹。
万物快而利，他这出击的速度有了，已经到了雪耻的时候!
“王爷，玉美人说，近来北镜闹雪灾，许多路段都被大雪覆盖了，您若要去北镜，还请过些时候。”
桑华不禁蹙眉，他不太喜欢玉美人的聪明，因为她总能事先知道他会做什么，也明知道阻止不了他的决定，还要浪费口舌。
次日桑华便带着天录上路了，他不需要担心南溟国事，玉美人如今贵为国师，她自会替他处理。
她也已经处理了八个年头，一直做的很好。
云般。
八年了。
这八年来，他没有一刻将他忘记!
故矣殿内，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正端坐在案前研习兵书，他微蹙着好看的眉梢；因为殿外突然飘来的一阵微凉，他将白皙的下巴缩进了白裘绒里。
他看的很认真，好似完全将外界隔绝。昏黄的烛光倾洒在他已经菱角分明的俊脸上，让桑华见了心神涣散，他竟觉得眼前的孩子十分熟悉。
突然，男孩放下手里厚重的书，他缓缓抬眸，向桑华看来。他那双明亮的眸子，像一汪清泉，摄人心魄，就是那般，能平白无故的，叫人甘心驻足于不远不近的距离之外。
云般一个污秽不堪之人，他怎么会生得如此一个目光净怡的儿子……
男孩儿看着大殿里来了一个面生的大哥哥，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面前的人生得十分俊美，他在王宫里从未见过如此不染纤尘的容颜。
两个人杵在原处大眼瞪小眼。
桑华一袭黑色的斗篷，男孩一团雪白的貂绒。
适时另一个面生的人闯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同他自己个头一般长的银枪，那锋利的兵刃受烛光所托，泛着阴寒的光影。
他朝殿内径直站着的男子汇报道:“王爷，有人往这边来了!”
桑华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冷说道:“将他带走。”
小男孩从坐垫上站了起来，因为端坐得太久，腿脚有些发麻，他起身仓促，险些又给坐了回去，好在他及时出手撑在了书案上，稳住了脚跟。
小云桑先行向殿内的两位不速之客行礼，他用清灵的嗓音作以问候:“这位先生，以及这位将军，不知二位来故矣殿有何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姿态。
桑华五官生得清秀，肤色白净，虽穿着一身黑袍，却给人一种不沾俗尘的感觉，小云桑以为他必是同书苑给他授学的诸葛先生一样，是个学识渊博的文人了。他自小钦佩这类满腹经纶的学者，所以尊称其一声先生。
至于后面进来的这位，他手持着兵器，五官端正，一看便是武将出生，并且心怀仁善。因为小云桑在书里见过“相由心生”一词，曾还作以参透。
他并不惶恐两人的突然到来，他们看上去不似坏人。
桑华心下一愣，这个小孩，若非是生得痴傻了不成，他们可是来带走他的，他竟能处变不惊，更好笑的是，他还同两个不知好坏的陌生人示以尊礼。
按着身份来，他该是北镜的小侯爷，这普天之下，除了尊王，他位份至高无上，他是哪里来的念头，要向他们行礼？
“桑儿……!桑儿……!”一个年轻妇人焦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天录同桑华互视一眼，他道:“王爷，我去将人引开!”
小云桑闻言，他很快将自己身上厚厚的小貂绒脱了下来，随后走到天录跟前，将之递给了天录。
天录惊呆了，听着就近的急促步伐，他拿着貂绒运用轻功瞬间移出了殿外。
居叠儿见一个黑衣人拿着小云桑的衣裳，以为是云桑被其掳走了，不等冲进殿内查看，她便就地而起，朝着黑影飞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先生，我们走吧!”
“……？!”桑华竟被这个小子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说白了他是来绑架他的，而这小子，他在想些什么？以为这些都是设定好的情节吗？竟然没有一丝惧意……
“先生不是要带走云桑的吗？”小云桑眨了眨单纯的大眼睛困惑道。
“云桑？你叫云桑？……!”桑华听着这名字，他心里涌起一阵复杂。
小云桑自顾自解释道:“我父王说，桑字是他一个挚友的姓氏，我既姓云，便作云桑了!”
“挚友……。”桑华唇角浮上一抹自嘲，好一个挚友!
“先生，我带你出宫去吧!”小云桑迈着小步子走到了桑华跟前，他将小手漫过头顶，方才能抓住他的两根指尖。
桑华撒开了那只温热的小手，云般的儿子，果然同他一般，随随便便就牵人之手。
“那你走在我前面，我会好好跟着你的，不过还请先生走得慢一些，有劳了!”小云桑说完又并手在前，冲桑华微微一躬。
桑华冷瞪了地上的小团子一眼，抬脚往故矣殿外走去，那小家伙如他所言，果真迈着小步子跟在他后面。
故矣殿门口的十来名侍卫都被人击晕了，小云桑经过的时候，还险些拌了腿。
行至宫墙前，当桑华回头，准备拎着那小家伙飞过宫墙时，竟发现他不知何时溜没了影子!
桑华懊恼地一拳打在了宫墙上，是他轻敌了。
他竟连云般的一个未晓全事的儿子都应付不了……
从故矣殿到此，不足成人百步，料想一个步伐碎小的孩子，他能逃有多远？
桑华转身往身后雪地里的脚印探去，原来，刚一走出故矣殿，那小家伙便逃了。跟着一路小小的脚印，桑华追至到了一处空地，奇怪的是，那一路而来的小脚印无端就到了尽头。
细细打量之后，桑华发现了面前这最后十来个脚印的异样，这些脚印分明比方才那些脚印要深上许多，由此桑华断定，那小家伙是故意跟他玩了心思，印着来时的脚印倒了回去。
直至一颗巨大的霜霏树旁，那较深的脚印又消失了，桑华发现了那附着一层积雪的霜霏树干上，有被人抓爬过的痕迹。他轻蹙秀眉，提脚轻点雪地，飞上了那棵粗壮的霜霏树。
霜霏树的枝干很繁茂，延伸到了附近几座威然的宫院，那小家伙到底是顺着枝干溜到了哪处，桑华难以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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