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事如云烟
北镜特生的霜霏花枯尽了,气候也变得越发严寒,大雪纷飞,埋葬了繁花昨日的芬芳馥郁。
一个瘦小而坚~挺的人影伫立在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中,积雪已经延至他的腰处了,他为此深蹙着眉头。
王宫便是如此,奈何北镜各处城池?百姓又要受难了。
不远处一个身着官服的老人提着药箱蹒跚而来,沿着一路被刨开的空地,他来到了站在雪地里的男子身后。男子知道来人了,稍动眉稍,并未回头。
“王爷,先请进去吧!”老太医请礼道。
云般将缩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他缓缓捧起一娑雪白,冰凉触手惊心。稍后,他将双手分开,各自翻转,看手里的雪花成堆滑落;直至手心的水滴被风干了,他才转身跺了跺脚上的附雪往正鸾宫内走去。
太医为云般把了脉,这脉把的有半盏茶的功夫,把了又把,老太医神情凝重。
“没有吗?”云般收回手,他知道顾老太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王爷,是有了。”
也是因为有了,所以顾老才忧心,云般要如何才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隐瞒此事?
“有了?”云般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必须为北镜留后,而这个孩子也是桑华的,他为此开心。
因为他的确喜欢了那个纤尘不染的男人,虽然他并不喜欢他。
也许桑华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云般却不会觉得遗憾。
因为云般是北镜的王,他只能是个男人,所以,他不能跟别的女人一样,拥有儿女情长。
五年前,他还不叫云般,也不是云般,他是云般的妹妹。
云烟。
那个本来的他,代替他的哥哥病死了,这世上再无云烟。
北镜王云般身患绝症,活不过十八岁。
北镜王云般临近十八岁那年,朝中有心之臣执指难数,私下拉帮结党,谋私锢权,欲篡位为王。
云般若是死了,北镜必然大乱。
云般辞世的那个晚上,满天星辰,有流星滑落。他最后召见的人,是他的妹妹云烟。
云般死后,云烟让母亲将哥哥的尸体藏了起来,暂时藏在了院子里的枯井里,没有人知道。
她用刀在自己的额间割开了一道竖纹,用毛笔往伤口里填满了朱砂,再经烛火烧烤,那便成了她无法再抹灭的印记。
随后,她亲手点燃了她哥哥的寝殿,将自己置身火海之中。
她还刻意烧毁了自己的倾世容颜。
凭着额间的血色标记,以及那张原本就跟自己哥哥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她便被认作了北镜王云般。
因为天生带着恶疾,云般的个头并不是十分高,云烟的个头与之相差不大,遂能以假乱真。
知晓这件事的,整个北镜王宫里,也就四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她母亲俞戚;还有一个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居叠儿;最后一个,便是为她修复烧毁容颜的顾老太医。
天意不公,自古没有女子为王的道理,她不是男儿身,却不得已装作男儿身。
如果她此番生下的是个女儿,那也一定只能是个儿子,因为她不可能再去绑一次南溟王,更不可能随意找人借子。
她父王守护了一生的北镜,她绝不能让北镜沦为异性人的天下。
她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她的父亲是为了北镜而亡,她哥哥也将这北镜交托给了她。
守护北镜,是她的职责,也是她这一世逃不开的宿命。
顾太医嘱咐说:“王爷,您已经怀有身孕,万不可出去受寒了!”
云般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道:“这个孩子,它不能有事,你以后要常来。别人问起,就道本王近来对研习医术有了兴趣,找你来是为了请教医理。”
“老臣明白,这养胎药老臣会亲自煎熬,再叫居将军亲自送来,王爷记得按时服下!”
“有劳你了。”
顾老太医请礼道:“这是老臣应该为王爷做的。”
是该操办婚事了,云般叫人唤来自己的母亲,同她商议,想着选个良辰吉日。
十六是个好日子,接近过年,也是北镜城的天灯节,适合向天祈求喜运。
“般儿,苦了你了……!”俞戚心疼自己的女儿,她为了北镜,改头换面,受尽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她放下女红,卸下粉黛;勤加习武,繁忙于国事,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平常的女儿家了。
她被命运剥夺了太多权利,上天对她没有公平,也是云家亏欠的她。
云般温笑道:“母亲,儿臣的婚事可要靠您操劳了!”
云般娶了安巡司的大将军居叠儿,封其为王妃,施以专宠。更有人传,居将军在未入主后宫之前,便已身怀有孕,王爷是不得已才娶的她。
烛舞女儿红,晓光双成影,云般娶了居叠儿,也因娶了她,居叠儿便同她一样,失去了做正常女人的权利。
居叠儿从小是个孤儿,流落街头无人招见,亏得有云般可怜,将她介绍去了卜易山学艺,她对云般终身感恩。为云般守身,为云般开辟山河,居叠儿心甘情愿。
北镜王娶亲之事,很快传得四方尽知。
如今四方尊王,东途王庄亦已有一儿一女,西凉王千戈已有一子,北镜王云般已经娶妻,就剩南溟王桑华依旧形只影单了。
以宁知道儿子不着急,她却心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想以此说服桑华充纳后宫,以备子嗣。
可依着儿子的性子,他必然不会答应,以宁无奈,只得求助玉美人。
玉美人只道,根据命相,南溟王命里会有子嗣,让以宁无需为此忧心。以宁知晓玉美人的本事,这才放弃了急着逼儿子娶妻的打算。
听闻北镜王云般纳妃的喜事,桑华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巨石,他很恼怒,只要云般过得顺风顺雨,他便会活得煎熬无比。
连着下了几日暴雨,外面的草地都被雨水冲刷得颓唐不堪。
南溟许多处地方都发生了严重水灾,桑华不用管,自从有了玉美人摄政,他闲暇得毫无存在感。
泥泞里的木桩上沾上了他的血液,随即被雨水冲散,顺着木桩滑落而下,混入泥塘中,消失无踪。他已经不再惧怕鲜血了,兴许是见惯了自己受伤的缘故。
天录撑着油纸伞站在雨里看着自家王爷,他神情担忧,多次松动嘴唇,却还是未唤出声来。
他家王爷自打从北镜回来,完全变了一个人,花也不种了,书也不看了,奏折也不批阅了,朝也不去上了,他每天除了习武还是习武,就差没把吃饭睡觉给忘记了。
以前的王爷还会听人劝,哪怕是一个小小内侍的话,他也会用心去倾听,如今,他性子变得十分冷漠。
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温文儒雅的人变得冷若寒冰……
“王爷!您不能再打了!”
天录丢下手里的伞,冲上去欲拉住桑华,可桑华却似发了疯,将他打倒在地之后,继续捶打着坚硬的木桩。
天录完全被吓懵了,他赶紧找来老王妃,希望她能制止桑华的疯狂自残行为。
以宁来了也没有用,桑华对她虽不像对待天录那般粗鲁,但他依旧不搭理人。以宁个子不及他高,他出手击打木桩的顶部,她根本阻拦不了。
玉美人闻事也匆匆赶来了上泉宫,她见状,持着伞走到了桑华跟前,看他无端疯癫半晌,才轻启苏唇。
“王爷如此,倒不如放弃愤恨,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您如此伤害自己,也遂不了自己的心意,何必?”
桑华闻言停了下来,他一挥血拳,就要打向玉美人波澜不惊的面容,是她的镇定自若,促使他在最后关头收住了手。
桑华深深地厌恶眼前这个女人,因为她是云般侮辱他的一个铁的见证。不顾他人震惊,桑华将玉美人从地上扛了起来,她手里的素色油纸伞,无措翻滚在了泥泞之中,小作浮萍,最后安宁。
“王爷!你快将玉美人放下!”以宁慌乱追了上去,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因此得罪南溟的贵人。
桑华转身冷冷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对天录说道:“将老王妃送回宁和宫!”
桑华才是南溟的王,天录也只听从他的指令,所以天录拦下了老王妃。
“王爷……!”以宁扑跪在地,浑浊的泥水很快浸湿了她华贵的衣裙,她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下无力。
桑华将玉美人带到了上泉宫中,她没有任何挣扎意向,就算他将她狠狠地丢在了床榻上,她也依旧神色坦然。
他撕碎了她素白的衣衫,他想要用她来发泄自己的怨忿,可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毫无多余的动作。
这对桑华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他咬上了她冰凉的唇,她像一块木头,任他啃噬自己的柔弱。
他曾荒诞地为这具身体着迷过,他也曾荒唐地想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可是她不再具有回应,连本来的体温都变得稀薄。
他的唇掠过了她的肩侧,依旧光洁,桑华猛然惊醒,他一把将玉美人推至在一边,因为她的毫无瑕疵。
那晚他咬得那么深,她的鲜血瞬间灌进了他的喉咙,她肩上怎么可能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不是那个在北镜正鸾宫里同他缠绵过的女人,她不是。
桑华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他取来自己干净的衣物,亲手套在了玉美人光滑的身体上。就像那个女人一样,总会在戏弄完他之后,霸道地对他施加怜悯一样。
她依旧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
但桑华知道,面前的女人,她一定知道他方才是要侵犯她。
“算是本王无礼,你走吧。”桑华话里的意思,便是南溟不再留她了,想她也不会再留了。
玉美人起身,缓缓走出了上泉宫,没有了伞,她赤脚走进了瓢泼大雨里。
大雨倾盆而下,拍打着她瘦弱的躯体,她身后拖沓着一大截泥泞。她依旧面不改色,像是在晴空下漫步一般,惬意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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