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吵架
慕琬璱依着先前对颜轻的印象，笃定对方不敢碰她，因此存心扬着手逗他。
逗了一会儿，见他瞪着自己并无反应，便打算将手收回。
却不料，少年蓦地出手，轻而有力地抓住了她的柔荑。
慕琬璱神色微讶，颔首打量正抓着自己的那只大手。看了会儿，见他不动亦不松，便抬眸瞧向少年。
她眉眼微弯，虽是意外于少年的举止，调侃之色却未收敛，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少年。
少年颈项以上一片绯红，耳廓尤为艳若滴血，显然不是不羞赧的。但回视佳人的眼神却勇敢而坚定，似乎暗自下定了何等决心般。
慕琬璱与他对视片刻，见少年不甘示弱地抿着唇，面上毫无畏怯退让之色，坚持不撒手。便揶揄道：“颜轻，你竟这般大胆，不顾男女大防，莫非是心悦于我，欲向我表白？”
颜轻面上滚烫，却眨了眨眼，状似认真地反问道：“若是，又如何？”
少年的眼眸清澈似水，如一汪清可见底的浅潭，看上去似乎藏不住任何秘密。
然而慕琬璱细观他眸光变了又变，却瞧不出少年真意。
慕琬璱晓得自己有着天赐好皮相，却不信颜轻会为自己倾心。
且不说自己昨日曾轻薄他连累他，光凭自己一贯以来的坏名声，还有那准安王妃的身份，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咳咳！”
正沉吟间，慕珺珹清咳一声，似笑非笑道：“有话进去再谈，杵在门口做甚？”
颜轻闻言瞟他一眼，这才松开了佳人柔荑，不好意思地扭开了头，傲娇地轻哼了声。
慕琬璱弄不清楚少年今日闹的是哪一出，便打算静观其变。
反正，若论厚颜无耻，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岂能比得过她？
她亦不惧他是否欲占她便宜，毕竟有哥哥和嬷嬷护着，他纵使有意亦占不到什么便宜。
“颜轻，你欲如何讨回公道，本姑娘期待得很，可莫教我失望。”
慕琬璱笑笑说完便不再理他，再度缠着自家兄长，非要他背她进去。
左右都已到家门口，今日又非休沐日，慕清河不在府上，慕珺珹便没推辞。轻松背起自家妹子，招呼着颜轻一齐入了慕府。
南秋二婢领着下人先将马车上的行李卸下来送回小姐的居院四季园，又按着小姐的吩咐，将打包回府的点心各自分派下去。
慕琬璱则赖在自家兄长背上，闹着在府上小转了一圈，这才罢休。
慕珺珹今儿个一早赶去接自家妹子，本算计着归府的时辰恰是午膳饭点。可被慕琬璱连番折腾，如今已过未时。好在众人一路上没断过点心，如今都不饿，况且颜轻在府上也早已用过午膳。
他心知自家妹子不舍离开安王秦煊，为哄她欢喜，同时亦想为颜轻制造一些相处机会，便提议去湖心亭烹茶品茗。
慕琬璱一来对颜轻颇有些好奇，二来心中仍计较着安王秦煊断袖一事，暂且不想挂念那人，便欣然应下。
颜轻客随主便，更无二话。
于是三人移步来到湖心亭，吃着安王府带回来的茶点，聊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慕珺珹昨日已派人查验过颜轻的身份，确认是颜家嫡幺子无疑。
但据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颜轻五岁离家，之后的经历成谜。去年冬日才回京城，然后直接去了安王府任职。
年节时他曾回颜府短暂待了几日，初七一过，又老老实实地回了安王府。
颜轻的身份不可谓不尊贵，但在安王府却并未因此而受宽待。
安王秦煊非但只委了他小小巡卫一职，且有言在先，他若自恃身份，便趁早滚蛋。同时下令府上诸人不得对他另眼相待，否则便一起滚。
——这也是慕琬璱要求颜轻留下陪同时，钱管事明知他身份特殊，仍敢叫他听命留下的原因。
奇怪的是，颜家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却置若罔闻。
这不免让慕珺珹猜疑，莫非颜家有何把柄在安王秦煊手上？
茶过三巡，有慕珺珹在从中调和，三人相谈甚欢。
冷不防慕珺珹却话音一转，突然问道：“颜弟，颜家乃将门世家，祖上三代皆为大秦将帅，令尊颜大将军亦是当朝唯一执掌三十万将士军权之人。令兄二人如今都在颜家军里任将，你怎就突发奇想跑到安王府去了？”
他问得随意，脸上笑意也只带了两分认真，似乎纯粹是忽感好奇。
慕琬璱闻言窃窃一笑，附和道：“可不是么？你跑去安王府屈就巡卫一职做甚？你家不嫌丢脸？你爹不恼你，也不管你？”
颜轻苦着脸沉默片刻，仰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方缓缓道：“不瞒二位，此事说来话长……”
他挑眉看向慕珺珹，未言先问：“慕兄似乎对我颜家了解不浅，可知我父亲并非独子，他原本有个嫡亲胞弟？”
慕珺珹略一思索，迟疑道：“似乎有此一说，但少有人提，故不知真假。传闻颜大将军曾有一弟，但早在二十余年前便已仙逝？”
“嗯。”
颜轻闷闷点头道：“我那英年早逝小叔父世人知之不详，但在颜氏一族，却是如雷贯耳的天纵奇才！不仅尽得长辈们的赏识疼爱，亦令平辈以下皆为之钦佩敬仰。”
“哦？”慕琬璱好奇道：“他有何等了得，能令尔等臣服？”
颜轻觑她一眼，道：“如今新帝登基不到七载，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大秦国力日益昌盛，诸侯不敢来犯。可在先帝驾崩前那十年，外有战乱，内有灾患，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江山社稷并不安稳。”
提及家族昔日成就，颜轻侃侃而谈道：“我颜家之所以如今能在朝中一军独大，皆因那些年战功赫赫，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平定外乱之后，又一力扶持新帝顺利登基，才能有今日荣耀与君心圣宠。”
“而颜家军当年之所以能常胜不衰，全赖小叔在世时，为十万将士倾力打造扎实稳固之根基，才能于乱世之中，立于不败之地。”说起那人，颜轻脸上浮现一片神往。
他挺胸骄傲道：“颜家因数代征战，人丁不兴，那时渐有式微之势。适逢小叔父意外出世，他三岁习文，五岁饱读史书，七岁撰写兵法，八岁定军律，十岁时自主校练的三千精兵能以一敌百，十二岁改良军马与战车，十五岁全军更换由其改良后的战甲……”
“他虽体弱不能习武，却言出无人不服。他对兵器盔甲研究之深广，时至今日仍无人能及。他熟知大秦边境诸国的地形地貌，天下舆图尽收于胸。他善练兵，懂阵法，运筹帷幄，是百年难遇的军事全才。”
“经他幕后指点，颜家军日益兵强马壮，上下一心，智勇双全。将有良计，令无不从，士气激昂，不惧生死。便是我那父亲如今一身好本事，亦脱不开当年小叔父悉心教习之功。可以说若无小叔父，颜家未必能有后来的成就与荣光。”
颜轻话里话外，看得出来对他的小叔父极为尊崇与景仰。
慕珺珹闻之亦不禁抚掌赞道：“听你一言，那位先生确实十分了得！若非体弱，怕也是一方战神。难怪你一提到他，便两眼放光，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又半真半假地叹道：“只是如此将帅之才，外人却毫无耳闻，真是可惜！由此可见你们将那先生藏得倒是挺深。”
颜轻容色微怅，喟叹道：“并非藏得好。听长辈们说，小叔父自小病痛缠身，须常年闭门静养，如非得已，轻易不见人。他生性低调，更不喜受俗事所累，即便为族中效力，亦深藏功与名。”
话到最后，他目中微湿，哑声道：“只可惜他打娘胎里带了病根，未及冠便遭了天妒，不得善终。我生得迟，竟未能一赏风华，薄尽孝道。”
慕珺珹轻拍少年肩头，安慰道：“颜弟，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慕琬璱忆及自己及笄前过的苦日子，不禁同情道：“想来他活着时，必定过得十分痛苦吧？”又道：“如若是我，拖着恹恹病体，能尽力快活一日，便过一日，才懒得去管什么族中荣耀军中事务呢！”
颜轻剜了她一眼，不忿道：“慕姑娘不过是养在后宅无忧无虑的一介小女子，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怎可与我小叔父那种雄才大略的英杰相比？”
慕琬璱却嗤之以鼻道：“无能小女子又如何？本姑娘才不向往那种惨兮兮的人生呢！与其做所谓的天妒英才，还不如快快活活过自己的小日子。”
慕珺珹难得没帮着自家妹子说话，训导道：“妹妹所言差矣，若非有那千千万万勇于牺牲乐于奉献的将士们平定战乱，日日守卫疆土，你我又如何能有快活小日子过？”
又道：“说起来，你我今日之幸福安稳，俱离不开颜家军的功劳。而据颜弟所言，颜家军的成就，又离不开那位先生之功劳。故此，你我该感激他昔日的无私付出才是，怎可妄加轻视？”
慕琬璱不服气道：“哥哥，妹妹并非轻视那先生。只是觉得他虽有才，世间却不独他一人有才。颜家身为百年将门，除了他，便挑不出别个将才了么？”
“再者，既知他身子不好，怎不好生调养？如他能活久些，兴许能凭借一身才学，更能造福江山社稷，令百姓早日安稳。如此不好么？如若他年幼体弱时，不曾被过份压榨才干，或许他本不至于英年早逝。”
说着她不免生了不该有的闲气，恼道：“依妹妹看，分明是颜家为了所谓家族荣耀，拔苗助长，杀鸡取卵，白白废了一名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换作我是那先生，怎会觉得欢喜，又怎能心甘情愿去送死？”
“慕姑娘此言是为何意？”颜轻越听越气，忿忿道：“谁说我颜家为了所谓荣耀便白白让小叔父去送死？小叔父在族中地位尊崇，深受爱宠，即便他一无所成，我颜家也能护他一世周全！”
“呵，可若那样，按你先前说法，颜家便不会有今日之成就。或许世族早已没落，你爹也未必能成为大权在握的一品大将军。”慕琬璱撇唇一笑，语带讥讽道：“你确定你们颜家宁可要一名碌碌无为的病君，而非整个家族的盛世荣宠？”
“你——”颜轻气得猛然站起，两眼怒瞪着慕琬璱，一副恨不得当场将她揍一顿的模样。
慕珺珹连忙站起分别劝着二人：“你俩莫要争执，谈得正好，怎就突然吵起来了？妹妹，你能否少说两句气人话？颜家功勋不容非议，你我享着人家流血牺牲换来的福份，唯有尊之敬之，万万不可妄言。”
“颜弟，你身为君子，也莫要与璱儿计较。她不过是一介女子，贪图安乐，不懂家国大义，亦非罪过。又被为兄惯坏了，有口无心，爱逞一时之气，你且原谅则个。”
“哼！”颜轻到底不欲做那与无知妇人斤斤计较之徒，鼻子里冷哼一声，便气乎乎地扭头不再与慕琬璱搭话。
可他不欲搭理慕琬璱，慕琬璱却偏不想放过他。
熄了火气，她笑意盈盈地瞟觑着他，若无其事地调侃道：“喂～小气鬼，本姑娘不过是闲话两句，你这般激动做甚？”
又道：“说了半天，你只道你那小叔父如何如何了不起，可这与你去安王府做巡卫一事，又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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