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君子好逑
六月雪负伤从冥雪门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
毕竟她仇敌遍天下,包打听和悦来客栈的小二都深以为然,并且等着看好戏。
何况,云家的灭门惨案也是六月雪的手笔。甚至连林家堡、烈家刀的灭门惨案也一并算在了六月雪的头上。
当然,这一切都是夏茧顺手做的好事,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六月雪过得太轻松。
不过世人总以为,既然六月雪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在乎多上百八十个了吧。
各路人马都在找她,只是在这近三个月内却没有任何消息,连夏茧也有些坐不住了,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她。好在他手里还有张王牌,是以他并不是很着急。
“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舡流。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所有的男子都会在烟雨江南的朦胧岁月里发生一些故事。
只是,夏茧虽不是个不解风情的年少佳公子,却也对这些事情无心。他随了一众人泛舟湖上,却是兴致缺缺,再怎样的轻歌曼舞终究也没能入了他的心。
他的心,在等着谁来撩拨呢,他不自知。
晚风香软轻吹入梦中,袅袅檀香缠绕间,弥散了心间。花开好时节,且不如且行且歌,倒也乐得自在潇洒。夏茧已经等了那个女子三天了。
终于,他看见水光潋滟的一湾湖面上,另一艘小船上,一个女子着了一袭浅紫纱衣,她那般孤寂,只是背影朝着他,默然而立,就像一只孤孤单单的雁,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莫名觉出了隐隐的心疼,为什么,她不回头来?
他下了香船,上了一只小船,便要驱船去追,只是入了水草深处,终究没了她的影子。
她就像一个梦,总是在最接近时又消失不见,所以他才会执迷其中,而不能自拔。他这样安慰自己。
又过了半晌,他又看见了那个女子,他将手中的莲子悉数掷出。
“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甚至不顾旁人对自己的哂笑,只有女子向男子掷莲子的,何曾有男子如此做呢?可是,他不在乎,那女子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很多年以后,夏茧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她的一眼回眸,他这一生都不会这样痛苦,可是自己终究是不曾后悔呢。
画舫内,沐浴后的美人,一袭绯色精致长袍曳地,她如云的鬓发上是一枚精致的玉簪,步摇上灵动摇落,漾出最美好的光晕。
夏茧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层层帷幔中,冉冉檀香缭绕。
夏茧喝着酒,一次又一次地轻轻哺入了女子的嘴里,女子只是抱着他,任他施为。
乱魂香,迷窍灯,她只贪这杯中欢。
“夏茧,如果你觉得我醉了你才会瞧不真切我的眼,那么想来我就是醉了,从一开始的懵懂,到今日,终于知晓了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月影、灯光都融同为一团团迷蒙的光雾,在她眼前氤氲开去。只剩了夏茧的眼瞳深深,那里面的深情,郁郁如大海,让人沉沦。探知到他眼底的温柔,那样的温柔甚至吞噬掉了半宿月光的美好。
她醉心于这勾魂摄魄的一夜,如此甘心,如此义无反顾。其实一早知晓,这便是自己种下的因,而自己却是如何也得不到它的果了。
若真到了兵戎相见的那天,你会怪我吗?
夏茧看着眼前的人儿,她云鬓惺忪,醉眼迷离,笑似横波,娇嗔流转。
他俯下身吻她,她雪白的脸颊上透出浅浅的红晕,泛着点点细碎的汗珠。夏茧从未见得她这般的娇柔可爱,只觉得一颗再怎样冰冷的心都化作了绕指柔。
世人都道,温柔乡即英雄冢,可是他却不会后悔。她是她的温柔乡,却不会是他的英雄冢。
夜半,飞星互逐,划过空寂,璀璨万分,缓缓又落入银河,就这样乐此不疲。
许久,室内终于重燃灯火。
她还是被夏茧搂在怀中,“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夏茧捉住了那一双本是细腻如玉却在虎口处微带了薄茧的手,这还是自两人重逢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灯光映衬下的美人羞赧一笑,本如空谷幽兰,此时粉面盈盈,微带薄怒,更是楚楚动人,“师姐盯我盯得太紧了,我也是想了好多办法才甩开了她。”
“艽儿,你有没有想我?”夏茧坏坏一笑,的确称得上是祸国殃民。
秦艽点了点头,她便是天女剑宗的第九代弟子。
她还记得在梅园第一次见到花夏茧时,他一袭青衣布袍,立于雪中,却磊落坦然,不见一丝寒酸。一人一骑走天涯,那样的自由是她向往而不能得到的。在天女剑宗这许多年,师父对她不可谓不好,只是终究少了些昔年在淮水小舟上的自由,她知道师父对自己寄望甚高,也因此,她在剑宗做人更要规行矩步,不能有一丝错处。
那一刻,他抱拳握礼,她点头,微微一笑,如昙花一现的惊艳。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秦艽微笑。
夏茧当然记得那日的梅花。
两年前。
夏茧和严御风一起在天女山的梅园观梅。
夏茧看着眼前的飘着雪花的梅林,心下淡笑,只道,“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艳”。
严御风只是笑了笑,“其实,在世人看来,雪与梅似乎一定要较出个长短,一定要分清谁香谁白。但其实‘草木本有心,何需美人折’。”
“不,如果是真正的美人,草木也会甘心为她所折。”夏茧微微一笑,“你看那边。”
眼前雪下包裹着热烈而夺目的红,娇俏旖旎;梅里氤氲着清冽而飘逸的香,悠长清远。话音未落,便见雪中有一绝色佳人,着一红色斗篷,踏雪寻梅,贪婪地嗅着空中阵阵悸动的冷香,低回于笑意粲然的花间,忽然踮起了脚尖,轻攀了一树琼枝,细细数着瓣瓣血红。
夏茧轻声道,“有雪无梅不精神,有梅无雪俗了人。没有梅的雪或者没有雪的梅都会寂寞的。”
那少女终于忍不住,轻巧地撷了带雪的一瓣便送入了自己的口中,似乎还齿颊留香。带梅嚼雪,不雅不俗,极是可爱。或许这梅似极了调皮可爱的少女,这少女也便是那不甘寂寞的梅花仙呢,于是,她化身千树万树的精灵,潇洒而肆意地生存于天地之间,开得泼泼洒洒、笑得肆意而明亮。
直到那一刻,夏茧才终于了悟,看尽世间千美万好,千娇百媚,总是在见了她的一刹那,一切皆为之黯然失色的心情。
“姑娘,你手帕掉了。”一个陌生男子把秦艽的手帕递给了她。那的确秦艽她的手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她抬眼,眼前男子一袭青衣布袍,立于雪中,却磊落坦然,不见一丝寒酸。
也许就是那一眼,她再也不能逃离了。
“这块手帕是我姐姐当年留下给我的。”秦艽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手帕上的兰草花样,只是低头一笑。
神使鬼差的,从梅园出来后,她竟然一夜未归,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天女涯边聊天聊了快一宿。
“她如今在哪里?”夏茧搭讪。
“我不知道,十年前我和她失散了,后来我被昆仑的葛先生收养,又被送到了剑宗。”秦艽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并不愿多说。
夏茧却是微微一笑,笑得比明月更皎洁三分,“也许,这么多年,你在剑宗过得并不开心。”
不知不觉已经快天亮了。
“我早就听说过剑宗的日出是一绝。”夏茧朗声而笑,对上秦艽正转过来的视线,那一刻她笑得更明媚了三分,连那万丈晨光都不能夺去半分她的美丽。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和人一起看日出。”她笑,良辰美景也要有人作陪,要不然就算再美好,也是无趣。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一直陪你。”那一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也许是这景色太美了吧,他如是安慰自己,也许这也是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以来,他第一次认真看这大好河山。
秦艽只是苦笑,他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注定难有好结果。
不过这么多年,她压抑自己太多,这一刻她忽然想放纵自己,就算以后他们不会再见,这也会是最美的记忆,不是么?“花夏茧,记得你说过的话。”
夏茧只是点头。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偷偷和花夏茧往来。
看着窗外夜月西沉,天色将明。忆及往昔相遇相知,秦艽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只是可惜,又到了要离别的时候了。
“夏茧,我要走了。”
夏茧搂着怀中的女子,抚着她柔顺的青丝,“艽儿,江湖各派齐聚灵蛊教欲围剿六月雪,情况不明,势必万般艰辛,你一定要小心。”
秦艽却点点头,“你放心。”
残月勾于青天,已是模糊。晨露微凉,伴着清风,却能让人清醒。
夏茧看着眼前越走越远的女子,只觉得空中仿佛还残留着她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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