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晴川（九）
“按照四爷的意思，我派出了斥候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用满文所书写的这几个标记。看来这次李卫李大人在途中是用了许多手段，大大的放慢了这些土匪挺近微山湖的速度，再加上四爷您的到来，李卫做内应，我们这次有九分的把握会在鲁桥镇歼灭这支顽匪。”
张广泗身材不高，浑身上下黝黑结实，两个脚板更如蒲扇一般，一看就是水里来浪里去的。
“李卫说他要把这支土匪引到什么地方？”
张广泗是认得满文的。
“说是化人滩。”
张广泗指着一张地图介绍道:“这李卫不愧是沿着大运河要过饭的。能够把鲁桥镇一带的地形记得如此的熟悉。化人滩其实是一段露在河面上的滩涂，从咱们这往北直走十三四里就到了，它从南到北约有二里多长，东西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二十丈，又细又长。它的四面是又阔又深的大河，南北两头都筑有高高的石桥墩，上面架着木拱桥……南首通到咱们这，北首通到柯桥乡那边。”
看着地图上情况，就是个傻子也能发现，倘若把南北两桥拆断，化人滩就会成为一条狭长的孤岛，被围在水中央了。
见胤禛原本就是古井无波的面色愈加的阴沉似水，张广泗叹口气道：“这李卫李大人显然是想将……”
这张广泗是汉军镶黄旗人，以监生入仕，在这个讲究满洲八旗或者是科举人员优先的官场中，按理说是得不到漕运总兵这样的一个肥缺的，要知道做为负责整个大运河的治安与驻军负责人的漕运总兵，仅每年的漕运粮500万石以及其它的物资都赖以张广泗的方便。
因为长期存在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分离的客观条件的存在，从宋朝以后，北方政治中心的民食调配，军饷支付，百官俸禄，宫廷消费乃至于一般民间的物资交流都依赖着大运河。
如同后世的高速公路要收费一样，这大运河也不是有条船就可以任你在河里乱开的。没有漕运总兵颁发的引子在大运河里乱开的民船轻则没收，重则治罪；为了防止大运河的拥堵，漕运总兵还有权利规定船只的先后通行顺序；更不要说许多船只都存在超载或者是所运货物与申报不符实际上也就是走私的情况，这些如果没有漕运总兵的默许都是玩不转的。
所以漕运总兵这个官职的油水极多，张广泗是因为在治理永定河时担任河工的把总有功，在缉拿盗匪方面颇有建树才被胤禛保荐到这个位置的。
因此张广泗对于胤禛一直颇为感激，已经是自觉的把自己归结到四爷党里。
他也知道这个李卫是胤禛跟前颇为用的顺手的下人，因此说到李卫打算是以身做饵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张广泗也不敢说下去了。生怕引起胤禛的反感。
胤禛起身道：“无论如何，先赶去化人滩是正说。第一，多调集战船，这些土匪的主力是山地人，水性大都不熟，只要能把他们的几条小船击沉，他们就已经被困入绝地，只等我们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了……；第二，集齐你手头所有的军队，携带所有长矛弓箭鸟铳，这支土匪是悍匪，近战能力颇强，我们最好能够远距离的杀伤他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伤亡；第三，”顿一顿，他才艰难道：“找……可以断桥的工匠……张广泗心中道：“人都说四爷面冷心善，对于自己的下人总是虽然要求严苛，但是也重情重义，不过今日观之，该是丢卒保车时四爷也是不含糊。”
张广泗心中刚刚想到这里，但听胤禛继续说道:“给我准备两把上好的鸟铳，再给我找一个水性极好的当地向导，尤其是要极其熟悉化人滩极其附近地理水文的人。”
张广泗微微的一愣，说道:“四爷这是为何？”
“李卫与我，已经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自从我十三岁时跟着皇阿玛在两淮一带赈济灾民时救下他和翠儿，他们两人一直对我忠心耿耿，照惯例郡王府都可以设置男官四品长史四名，女官四品尚宫四名，你也知道我雍郡王府没有那么多人，所以长史这里一直是戴铎高福儿李卫三人用着，女的哪里更是只有翠儿和年秋月两个尚宫，再加上两个四品的太监张起麟和高无庸，我的王府管事里面七个人他们两口子就占了两个，你觉得我和他们还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吗？而且这次李卫不惜以身犯险，这是大义，他可以置自己于险境，我却绝对不能不去救他。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张广泗闻言大吃一惊，他可以不管李卫的生死，甚至是可以不管这次能不能歼灭靳广匪部，但是他知道一旦胤禛在他的辖区出了什么意外，别说自己的吃饭家伙，就是自己的家人也要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四爷不可，您是千金之体，怎么可以亲身涉险，万一有个好歹，奴才，奴才……”
这时张广泗看到胤禛那寒凛凛的眼神，心里不禁一紧，这三年来他跟着胤禛在永定河治水，深知胤禛那说一不二的性格，而且胤禛还极其讨厌他的下属忤逆他，在永定河时唯一能够在胤禛跟前有商量余地的人一个是大学士张廷玉，另外一个就是胤禛的坐师邬思道，其他的人连老十三胤祥在胤禛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看到胤禛决心已决，只得摇头笑道：”奴才马上下去办去。四爷您这一路劳累，要不要先好好的休息一下？“
胤禛点一点头，说道:“一路奔波确实颇为劳累，反正你的部队你最为熟悉，等到准备好了出发的时候务必通知我。”
张广泗试探着问道:“那四爷可要到张姑娘的院子里休息？”
胤禛叹了一口气，自从那日非同一般的接触之后，胤禛在镇子上雇了一辆马车，与晴川一起马不停蹄的走大路来到了鲁桥镇，顺便还利用驿站向胤祥传递了自己安好不必挂念的信息。只是这一路之上，两人再无任何的言语，晴川也不曾再亲手为胤禛调素羹，总之，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走到了鲁桥镇张广泗的驻军处。
而胤禛为了掩盖晴川张家小姐的身份，只是对张广泗说这是张姑娘，要张广泗找一个僻静的小院妥善的安置，同时叮咛张广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京城步兵统领衙门真济世家的四公子，尤其要对晴川也这样说。
“哎！”阴沉着脸的胤禛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主动走出与晴川的那一步是对还是错，两人怎么现在就成了这种吊着不死不活的关系。
“还是给我另找一个院子吧！”
胤禛对张广泗说道。
……
亲自将胤禛安顿好了之后，张广泗一脸忧愁的快速布置了胤禛的战术意图，不得不说他是一名带兵的好手，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将漕运部队收伏的服服帖帖，军令到处，令行禁止，胤禛的战术意图很好的布置了下去。
但是张广泗的眉头却是依然紧皱，从正堂里面出来之后，一个身材高大，剑眉入鬓的中年男子却是拦住张广泗问道:“总兵大人何故如此唉声叹气？”
“哦，原来是文镜啊。这不是四爷交待下来要准备出兵剿匪么。”
田文镜，汉军正黄旗人以监生入仕，现在在张广泗军中当着参军一职。
张广泗看到是他，说道。
“我看四爷安排的极其妥当，事成之后总兵大人又是立了一件大功，再加上朝中有四爷的支持，假以时日，日后就是更上一层楼也是可以翘首以待的，您又何必如此的唉声叹气？”
田文镜说道。
“你不知道啊，四爷非要亲自出马去救那个李卫。到时候兵凶战危，万一四爷有个好歹，就算我们真的歼灭了这支匪徒，也是功不低过啊。”张广泗说道。
“那大人没有劝吗？”
田文镜问道。
“四爷那是一个别人劝能听的进去的主吗？”
张广泗摇一摇头，叹口气说道。
“这个么，”田文镜想了一想，说道:“别的人也许劝是绝对不行的。但是有一个人说的话或许四爷会听。”
“是谁？”
张广泗闻言连忙问道。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胤禛在他的辖区里面发生什么意外之后自己所要承担的后果。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都说四爷性格坚毅，不近女色，所以21岁尚未婚配，已经大大的超过了一般皇子的成婚年龄。但是这次与四爷同来的这名张姑娘，我看四爷是颇为上心，我们劝不动他，也许这名张姑娘可以劝得动也未可知啊！”
田文镜出主意道。
“可是四爷连休息都未曾和这个姑娘在一个院子里，我听下人们说这个姑娘与四爷自始至终就没有见过两个人说话，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吧？”
张广泗面露狐疑之色，问田文镜道。
“那就更说明这个女子不是一般女子了，连四爷都要敬着，若是一般的通房丫头之类的，敢对四爷使性子摆脸色？四爷年纪已经不小了，说不准，这个姑娘就是未来的四福晋也说不定啊！”
张广泗犹豫了一下，说道:“罢了，让我先派人去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姑且先试一试。”
……
今日胤禛所穿的盔甲，乃是棉絮置于雨中打实，待其干后又裹上棉絮置于雨中打薄打实，经过如此反复万遍，再裁剪做甲，其质地之坚硬与铁甲无异，却更轻便舒适。
而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禁得住长期的水泡，不至于变得臃肿不堪。
胤禛刚刚身着盔甲走出月华门，“真音……”一声熟悉的女声传来，胤禛脚步一缓，看见晴川梳了一个简单的两把头，身着粉色提花旗装。
晴川面带关心忧虑之色，问道:“我听说你要去救李卫？”
“你听谁说的？”
胤禛闻言眼神一沉，显然他很不满意张广泗擅作主张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晴川。
“这么说是真的了。为了救一个下人，值得吗？”
晴川低头说道。
“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手下。李卫与我虽是家生子儿的奴才，但是一直以来对我忠心耿耿，而且这次他是为了大义不惜以身犯险，我更加的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胤禛清秀的脸庞上深深刻出一张坚毅的面容，虎目之中放射出的光芒，满是坚毅与倔强。
晴川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我虽与你相识时日不多，但是深知你是一个性格坚毅的性子，你认准了的事情怕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是刀剑无眼，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遇到危险时冷静一些，要记得我还在这里等你回来。”
“你会等我回来？”
胤禛深情的看着晴川说道。
“是，我等你回来送我回京城。”
晴川双颊绯红，低头转身要走。
“晴川！”胤禛再次叫住晴川，晴川闻言停住脚步，转头回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对你说的是你梳旗头，穿旗装也是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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