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分鱼
雍郡王府位于北京城东北角，从紫禁城到雍王府恰好要经过胤祉的诚郡王府。
“四爷，十三爷吉祥。”
诚郡王府的管家孟光祖五短身材，肥头大耳，一脸的油光水腻，拦住了刚刚走到诚郡王府门前的胤禛胤祥。
“老孟啊，三年不见，你越发的水灵了啊！”
胤祥哈哈一笑，打趣孟光祖道。
“有你老孟在，谁敢不说当今的天下不是盛世啊！这你在广储司里掌事的几年里，把大内的油水都添到你肚子里去了吧？”
“十三爷取笑了，奴才才在内务府当了几年差？不过是那么一年时间帮着三爷管了一段时间而已。比不得八爷府里的李福……”
“好了，老孟，我叫你在门口是让你找四爷十三爷唠闲嗑的？”
诚郡王胤祉温文尔雅，轻健俊郎，手中拿着一把湘妃竹扇，却是从诚郡王府里缓步的走了出来。
“呦！瞧我这脑子，我家主子说了让我到门口等着二位爷，到这里就不要回家再开火了，下午就在三爷这里凑合一顿，我怎么光顾着自己说话了。”
孟光祖作势打了自己一耳光子。
胤禛胤祥同时下马，向胤祉行礼，胤禛道:“今天刚刚回来，向皇阿玛和太子爷请了安，寻思着毕竟今日风尘仆仆，等到回去梳洗了明日早早的过去给大哥三哥请个安，可巧的三哥就在门口碰到了。”
“不巧，我在等你们。正好赶上家里的野鸡脖割了，这可是今年的最后一茬，你嫂子说让四弟十三弟尝尝鲜儿。”
所谓的野鸡脖是用特殊手段培植的韭菜，秋后在韭菜地里铺鸡粪拌沙子，由于气温低，光照弱韭菜长得慢，待长到三寸多长时，又盖一层沙子，长至一拃多长，韭菜叶子由于光合作用差，那韭菜从根到叶梢有四种不十分鲜明的颜色，紫尖黄绿的身子白色的根，廉郡王胤禩看了之后给这种韭菜取了一个名字叫“野鸡脖”，吃顿饺子时除了肉和白菜外，把野鸡脖洗净切抹拌到菜馅里，那种特殊的鲜味儿能够飘满一条街。
“老四老十三你们可是有口福了，前几日老八老九老十还说他们带酒捎菜，要来我的府里吃几样时令的小菜，我说还是等等老四老十三回来吧。好给两位治河的英雄接风洗尘那。来，也不要客气，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来我这府里了，难道非要三哥我再说几句客套话把你们拽进去？”
胤祉笑着，手上做出了一个请进府的姿势。
“只是又要叨扰三哥了。”
胤禛心中估摸着胤祉在门口怕是有目的的在等着他和胤祥，但是胤祉已经说道这个份上，自己和十三弟都不好再找什么理由脱身。
两人只得翻身下马，跟着胤祉一起走进了诚郡王府。
胤祉的客厅布置的颇为典雅，墙上左右挂着扬州金农画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国画。
最先上来的是一盘香椿拌豆腐。
开春的香椿，秋后的枣，北京人吃香椿最讲究的是头茬的“灯笼芽”，那是香椿绽出叶苞，绿紫油亮，长到三至五叶时，像是往下张开的佛手，倒过来看，真像一个玲珑标致的小灯笼，此时采摘是最佳时期。将摘下的一枝枝嫩叶，去掉叶托，洗净后装入容器，用滚开的水将嫩枝泼均匀，立即盖严，霎时间香气四溢，冷却后形成奇异的香气，切碎末与豆腐拌在一起，任何菜肴都无此异香，但是北京人吃香椿，也就是十天左右的事儿，等那香椿叶子舒展开来，枝也硬了，也就没人吃了，还想吃？只有明年见吧您那！
“看到这盘香椿拌豆腐，我想起来去年我和四哥正好这个时候回京述职，三哥给我们接风，当时八哥九哥十哥也在场，十哥他说什么这个香椿怎么不撒点香油。”
老十三胤祥笑着说道。
香椿独有的香气，再不用其它提鲜的调味品了，比如北京的老记坊香油，对某些蔬菜甚至是全部的菜肴，都可以起到提鲜的作用，但是唯独对于香椿的异香相冲。
“当时八弟不是说他了么，真真是焚琴煮鹤，哀梨蒸食，大煞风景，莫不以此为甚。”
胤祉笑着回忆起去年的情形。
接下来第二道菜是一盘红烧菠菜心，
“用老八的话来说，这是红嘴绿鹦哥
。”
胤祉介绍道。
“不就是菠菜吗？我当时就说他是虚伪。”
胤祥撇撇嘴接着道。
待的菜肴上整齐了，仔细的看看那桌上，除了香椿拌豆腐，红烧菠菜，其它的菜式看似也都是极为简单的，除了拌黄瓜、拌笋尖、拌菠菘、拌川芎四样凉菜之外，便就是冬菇面筋，香菇菜心，什锦豆腐等几样素菜。
胤禛知道，胤祉不同于一般的阿哥，胤祉总是低调的奢华……在这个月份，虽然吃的都是一些时令的菜蔬或者新鲜蔬菜，但是每一道菜都是精心烹制，煞费苦心，味道绝对不能与平常人家相比，其耗费的代价比一桌子生猛海鲜也不遑多让。
胤祉有些歉意的笑道：“没有一点荤腥，却要让两位兄弟口淡了。”
胤禛摇头微笑道：“谁不知道三哥三嫂是梅妻鹤子，过得是隐逸清淡的生活，布置的家中实乃神仙洞府一般，在这里用素斋正相宜，若是鱼肉荤腥反倒是有些亵渎了。”
胤祉呵呵笑道：“其实我以前在大漠也是爱吃油腥的，十三弟当时年纪小，没有见过，四弟难道不记得几年前我们在西北过得不是大块吃肉大碗儿喝酒的日子么？那一日我们全歼噶尔丹，皇阿玛要大哥，我，你，还有老八，好好的敬西征的诸位将士一杯，要让他们不醉不归，，十三弟你可曾见过你四哥喝酒喝多了的时候，但是那次我们四个可都是喝的断了片了，第二日李德全跟我们说我们最后喝到都是出了皇阿玛的大帐就是更衣，吓得我们四个第二日都是跪在了皇阿玛的大帐前请罪，皇阿玛只是说了一句‘你们没有听说过醉卧沙场君莫笑’么？这件事情就算翻过去了……”
胤祉说着几年前他们做的尴尬事，但是胤禛心中却是一阵的恍惚，几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但是那一日一身酒气，趔趔趄趄站不稳脚跟，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温文尔雅的老八胤禩拉着自己的手说:“四哥，你帕子上的女子我也喜欢。”的情景却是越来越鲜活。
是喝醉了之后的幻觉么？
可是为何自己在皇阿玛大帐之外放肆的情景自己是完全没有了印象，但是胤禩对自己说话时的情景已经过了三年却是越来越清晰那？
“只是回来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遵医嘱，生猛海鲜鸡鸭鱼肉我是不得食罢了。”说着咂咂嘴道：“现在只能怀念了。”
这时使女又端上个砂锅来，小声对胤祉道：“福晋说，既然有客，又是四爷十三爷两位亲兄弟，不妨再加一个佛跳墙，待会还有查干湖的胖头鱼。”
胤祉点头笑道：“搁下吧。”
那侍女便将那砂锅往桌上搁去，这时胤祉拉住胤禛的手说道:“四弟你知道我本就是恬淡的性子，这几年体力又有些不济，所以明面上我管着正黄旗礼部吏部，但是三哥我在哪里说话真的不算，他们许多事情是直接请示老八的，所以他们要是做了什么事情，四弟你可不要记恨着三哥，有些事情真不是我说了算的。”
胤禛不露痕迹的将手抽出，“三哥说笑了，我和十三弟刚刚回到京城，这还没有办差那，怎么会有人跟我们过不去。”
这时孟光祖从外面走进来道:“主子，四爷十三爷，八爷来了。”
廉郡王胤禩身着辑里湖丝明黄长袍，腰系明黄腰带，外套巴图鲁坎肩，头戴六合帽，脚穿乌拉靴。
胤禩温润如玉的脸上似乎总是带着谦谦笑容，“三哥四哥十三弟，今日皇阿玛恰好赏赐给了我两罐莲花白，我想着三哥的野鸡脖和香椿树的头茬灯笼芽也该下来了，这不就叨扰了过来，可真真敲的是四哥十三弟也在这里，合该我们有缘，今日就把这两罐莲花白给收拾了。”
瀛台周边水域种荷万柄，青盘翠盖，一望无涯，康熙帝常令太监们采其蕊，加药料，制为佳酿，名莲花白。注于瓷器，上盖黄云缎袱，经常用来赏赐给亲信之臣。其味清醇，非一般的玉液琼浆可比也。
待到宾主四人按年齿坐定，最后一道菜炖胖头鱼也摆到了桌面上。
“四弟，还是你来先动一下这鱼吧？”
胤祉手拿筷子对胤禛说道。
“理应由三哥来先动。”
胤禛推辞道。
“不！今日除我之外就数你最大，理应由你来先动。”
胤祉面色一沉，严肃的说道。
看来今日在三哥家三哥是要把这分鱼的重担交给自己了。
胤禛心中想到。
胤禛虽然不太喜欢在酒场上搏杀，但是在康熙的诸位皇子中能够与胤禩并称为心思最为缜密，哪能不知道这鱼的各部分，其实是有丰富含义的。
一般来说，拥有分鱼权力的是在坐的或官位最高者，或辈分最老者，或年龄最长者，但是今日胤祉坚持由胤禛来分鱼，也不是不可，毕竟胤禛今日在坐中是排老二，而且胤禛从来也是一个当仁不让的主儿。只见胤禛从容的把鱼眼剔出来，双手呈送给胤祉，这个意思是胤禛对胤祉“高看一眼”，因为胤祉比胤禛还大，这种分法绝对是合情合理。
接着胤禛又把鱼翅膀拣给胤禩，“八弟，四哥祝你以后一定要‘展翅高飞’，更多的为皇阿玛和太子分忧解难。”
朝中谁人不知目下阿哥们当中实力最为雄厚，能力最为突出，人缘最为广泛的就是八阿哥廉郡王胤禩，所以胤禩对于胤禛的这种分鱼办法也是特别的受用，除了最后胤禛强调的要为太子分忧解难这种提法。
胤禛不知道的是，以胤禩为首的八爷党已经对太子进行了致命的一击，在胤禩决定发动对太子胤礽的那一击时，太子就已经注定了败局，因为八爷党攻击的地方正是太子心中最为致命的软肋。
“四哥说的极是，胤禩就借四哥的吉言，更多的为皇阿玛和朝廷分忧解难。”
胤禩依然是如浴春风一般的笑容，微欠着身子说道。
聪明如胤禛者，又怎么会不知道胤禩将太子换成朝廷其中包含的意义，这位八爷党之首，显然是不打算再效忠于太子了。
胤禛心中明白，但是也不便说破，他刚刚回到京城，实在是不愿意掺和到阿哥党与□□的纷争当中去。
更何况，今日在太子府中，胤禛觉着二哥胤礽实在是没有了斗志。
人必自助然后方能够天助之，胤禛胤祥虽然被有些人划归为□□，但是绝对不会对于太子愚蠢的毫无保留的效忠。
胤禛又挑拣出鱼肚子，夹给了胤祥，四人都明白胤禛这是对于胤祥‘推心置腹’。
要知道胤祥从小母亲早亡，可以说是跟着胤禛长大的，朝廷内外都说胤祥是胤禛的影子，现在胤祥被胤禛分给鱼肚子，那自然也是天经地义。
“老四你把好东西都都分给了我们，那你吃什么？”
胤祉问道。
“哎！好东西都被你们占了，”胤禛指着根本没有动过几筷子的胖头鱼，说道:“我只好勉为其难，替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喽！”
胤禛一本正经的说道。
“噗嗤——”众人都是被胤禛逗的一笑，“我一向说我们兄弟当中，四哥一向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是断然不会吃一点儿亏的。大哥跟我提起过他见了皇阿玛都不怕，就怕四哥皱起眉头，他看了都觉得渗得慌，谁知四哥竟然如此搞笑，这满满的一盘子鱼竟然成了四哥眼中的烂摊子。”
胤禩笑着说道。
胤祉看着胤禛分完了鱼，便正色道：“我观三位兄弟，皆是难得的我爱新觉罗一族栋梁之才，大清明日之股肱，现在国家战事稍定，却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正是我爱新觉罗年轻一辈，建功立业、济世救民的好时候，我愿四位能够共同辅佐皇阿玛，创一番大业！何如！来，我们先起一盅。”
酒过三巡，胤禩向胤禛问道:“四哥，你向户部工部报销的文书我还没有看到，但是我估摸着你们这次三年时间修整永定河，毛算下来，怎么也得有八百万两吧。”
胤禛眉毛微微的一挑，他自认为从没有低估过胤禩的能力才干，但是胤禩一张嘴就说出了整修永定河所需要的花费还是让的胤禛心里吃了一惊，这胤禩果然不是一个凡人。
“不错，毛算着成本的确在八百万两。”
胤禛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并没有胤禩给他的惊讶而稍微的有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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