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津川绚在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怀抱里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周围的黑斑正在缓缓褪去，而耳中还充斥着剧烈的耳鸣声。大地还在持续颤抖着，有一些碎石砸在他的身旁，扬起一片灰尘，让男人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有谁正紧紧地拥抱着他。
对方的拥抱是如此的温暖，如果不是他鼻尖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要让他回想起午后的阳光。男人的感知系统在这一刻沉甸甸地坠入他的肚子里，像是有人在炎炎夏日中朝他浇了一锅开水，烫得他不知所措，烫得他浑身都是难堪的血泡，让他疼痛难忍。
他知道这是谁。
津川绚颤抖着推开对方，看到那张熟悉的，被喷溅上零星血滴的脸庞。
降谷零从男人力竭的手中滑落，落到了布满碎石的地上，他凌乱的金色短发粘上了一层薄灰，失去了往日里的光泽，而他的双手微微朝前伸展，像是一幅想要把什么东西护在怀里的样子。
津川绚看着他，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把人从地上抱回来，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男人能看到大量的鲜血顺着那空洞的胸腔处喷射出来，沾染了降谷零大半个身体，而对方半睁着眼睛，那双黯淡的紫蓝色眼眸依旧干净清澈，无神地望着某个方向，不知道在看着谁。
降谷零死了。
可是他还活着。
为什么他还活着？
“骗子……降谷零你这个骗子……”男人笑了，他温柔地将降谷零脸上的血迹擦掉，“说什么时时刻刻，还不是和他们一样。”
他的声音明明含着笑意，却轻柔地像风一样，仿佛有人叹息着朝着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于是津川绚就消散在这片气息里。
拽着他的最后一根蜘蛛丝断了。
男人瘫坐在那里，神情疲倦又死寂，他看上去像是想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那些残余的灰烬在空气中沉沦着，有几缕阳光在缝隙中落在他的脸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融化。
那些阳光太刺眼了。
津川绚垂下眼帘，眷恋地看着身边安静地沉眠着的降谷零。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金发男人的头发，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仿佛就快要在这片混乱、错乱、无序的世界里与夏天最后一缕风化为一体。
他们都走了。津川绚想。
最后还是只剩他一个。
他就像是一只南飞的大雁，在飞翔的过程中失去了身边的同伴，他们一个个地离航，一个个飞向了他到达不了的彼方，于是他在他们身后拼命地追赶，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抓不到，还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最后，这只大雁飞到羽翼被打湿，筋疲力尽，只能落到泥潭里稍作休息，却沾满了满身的淤泥。
于是它再也飞不起来了。
它开始变得阴郁，变得颓废，变成了和那滩烂泥一样的东西。它再也没有以往那阳光肆意的样子，再也没有了那些肆无忌惮的勇气，没有了那些喧闹的活泼闹腾劲，失去了那副青春洋溢的模样。
津川绚的黑发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碎，有小石子从他猎猎作响的衣摆飞过，那些还没来得及坠落的泪水被风轻轻地吻掉，在旋转中消散在空气里。
男人的表情无悲无喜，他依依不舍地伸手，轻柔地合上降谷零的眼睛。
他想。
他们可以接受变成这样的我吗？
他们是那样的明亮。
那些照射在他脸上的阳光越来越刺眼，越来越亮，像是整个世界都要被这片炽热的光芒吞噬，津川绚在这些白光里闭上眼，任由它们将他吞噬殆尽。
“——绚——绚——津川绚！”
津川绚猛地睁开眼睛。
萩原研二正站在他身旁，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了绚？是哪里不舒服吗？”一旁的诸伏景光也凑了过来，“要不然还是回去吧，绚今天早上就看上去不太舒服。”
津川绚眨了眨眼睛，他凝视着眼前鲜活的五个大男孩，定定地看了他们很久。
然后津川绚露出了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朝着他们扑了过去。
“嘿~我就是发了个呆，没想到你们这么担心我呀~呜呜呜我好感动！！来让爸爸抱一抱！！！”
“草！我就知道他是装的！！！你不要压过来！！”
“嗷！！松田阵平你踩到我的脚了！”
“等等、等！小降谷！你别靠过来我手里还有棉花糖——！”
这个美好夜晚里的夏日祭，从萩原研二被糊了一脸棉花糖开始。
伊达航哭笑不得地帮萩原研二清理干净他满脸的棉花糖，后者幽怨地瞪着津川绚：“我满脸都黏糊糊的了，小津川。”
“咳。”津川绚背着手移开视线，“哎呀，看，那边有卖苹果糖的，阵平酱我们快去，走走走。”
津川绚拽着松田阵平就开溜，留下三个人半月眼地看着他们脚底抹油一般的跑进了人群里。
夏日祭汹涌的人潮里有穿着浴衣拥抱在一起不愿分离的男女，有与父母紧紧牵着手有些害羞的女孩，有头发花白、慈爱地看着人潮的老爷爷，还有穿着校服步伐轻快手拉手吃着苹果糖的学生们。
而这两个年轻人，正在这些洋溢着爱意的人群中逆流而上。
津川绚拉着松田阵平走在石子路上，喧闹的夏日祭里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空气中散发着食物的香味，有章鱼小丸子的鲜香，也有棉花糖的甜腻。大大的灯笼悬挂在空中，小孩子们欢呼着奔跑着与他们擦身而过，有樱花飘落下来，调皮地落在他们的头发上。
津川绚已经不在乎这是否是他的梦了，他不在乎这只是一场回忆。
他想回到那片无忧无虑的草原上，再肆无忌惮地奔跑一次。
“老板！来五个苹果糖~啊！还要一份棉花糖！”
松田阵平挑眉：“棉花糖要补给萩我倒是可以理解，五个苹果糖？你吃得下吗？”
“想什么呢小阵平？”津川绚不怀好意地朝着卷发男人递了一个眼神，“那边不是还等着四个人吗？”
两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
松田阵平理解了，松田阵平明白了，松田阵平朝着老板喊道：“老板！再来五个苹果糖！”
津川绚在旁边目瞪口呆地小海豹鼓掌：“哇哦阵平，没想到你居然比我还魔鬼——嘻嘻，所以你想坑谁，我先声明我的目标是零酱。”
男人露出了恶劣的微笑：“我今天一定要让降谷零感受一下嘴里塞满五颗苹果糖是什么感受！”
“嗯……我想坑谁啊……”松田阵平瞟了男人一眼，平淡地说：“还没想好，应该是萩吧。”
“……我怎么觉得你刚刚看我的表情不太对。”
“……是你太敏感了绚。”
“是吗：）”
于是等萩原研二等人看到津川绚和松田阵平回来的时候，两人手里各拿了五个苹果，津川绚手里甚至又多买了几个棉花糖，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两个人的怀抱。
降谷零不忍直视，“……什么鬼，你们两是去打劫了吗？这么多吃得掉吗？！”
伊达航看着这么多糖已经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满脸的拒绝。
诸伏景光摸着下巴一脸纯良：“我倒是觉得zero可以吃起码三个吧？”
降谷零忽然被幼驯染背刺：“我不可以！！”
“……”萩原研二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息，他悄咪咪地往后退了一步，把降谷零贡献了出去。
于是降谷零在两个兔崽子的欢声笑语中被塞满了苹果糖。
金发男人瞪大了眼睛，他因为嘴里被塞满了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但是他手上动作很快，反手就将试图逃跑的津川绚摁在怀里，另一只手擒住他拿着棉花糖的那只手就要强行往津川绚脸上按。
“等、等等！！零我自首！我坦白！都是阵平酱的主意！！”津川绚在被棉花糖糊脸的前一秒选择抛弃队友，“你看他想对研二下手呢！！”
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伊达航和诸伏景光合伙架住，他面部狰狞地朝着津川绚威胁：“津川绚！你这个家伙！！我——唔唔唔！！”
逃过一劫的萩原研二一脸伤心地捂住胸口：“天啊小阵平！你居然想塞萩满嘴苹果糖，真是太不孝顺了！萩幼小的心灵受伤了。”
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倒是很不留情，直接塞了一个苹果糖进松田阵平的嘴里，还动作凶残地在对方嘴里转了一圈，糊了对方一嘴糖浆，让架住卷发男人的诸伏景光和伊达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另一边，可怜的津川绚还是没逃过被棉花糖糊脸的结局，降谷零凶狠地用胳膊勾着男人的脖子，一脸狞笑地吐掉苹果糖，把棉花糖死命地往对方脸上蹭，试图恶心死这个屑中之屑。
最后，差点当众打起来的几个年轻人被迫去洗手间洗手洗脸，因为到最后谁都没逃掉被糊脸糊嘴的命运。
“啊真是的，快点快点，马上就要放烟花了！”萩原研二甩了甩还湿哒哒滴着水的头发，拉着身边的诸伏景光就跑，“小诸伏快！再不过去就要连位置都占不到啦！”
诸伏景光一不留神直接被拉了过去，只能无奈地嘱咐：“萩原你慢点！”
降谷零暴起一枚青筋，赶紧关掉水龙头跟了上去：“喂！！萩原你这家伙！！不要随便拉着别人的幼驯染就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伊达航在后面紧跟而上，用力地拍了拍降谷零的后背“快跑起来降谷！是男人就把自己的幼驯染抢回来！”
“哦哦哦哦哦既然班长都这么说了！萩原研二！受死吧！”
“呜哇！！！！好凶！小阵平救命啊！！！”
“噗呲，咳我没有笑——！喂、等等！！zero！你不要和萩原一起扑上来！”
真是的。
这是什么小学鸡互啄现场啊。
津川绚看得哭笑不得，他关掉水龙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像是看着载满了回忆的旧照片，怀念地看着他鲜活、青春洋溢的挚友们笑闹着从洗手间的门口跑了出去。
忽然，男人被身边的人捶了一下肩头。
津川绚诧异的扭头，看到松田阵平朝他伸出手。
“还愣着干什么？”这个卷发的男人挑着眉看着他，嘴里说着不留情的话，“怎么，要我拉着你一起过去吗？”
津川绚愣在那里。
他久久地看着他。
像是想要记住男人现在不羁的模样。
半晌，他露出一抹自然又俏皮的微笑。
津川绚握住松田阵平的手，他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对着这个朝着自己伸出手的男人眨了眨眼，把那些酸涩都封死回那片沉寂的海底。
“那你可要拉紧了。”他笑着说，“千万别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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