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戚姬吕雉合力流放唐山夫人

　　第一次这么失宠，戚夫人就天天以泪洗面，连儿子也疏离管理了。那边刘敬一看，觉得戚夫人真是烂泥糊不上墙啊，一个小小的唐山夫人就把你搞得方寸大乱、心气儿全无？以后还能干点啥呀。

　　于是凑了个与皇帝谈话的功夫，在昭华台院里与如意玩了会儿，终于等到与戚夫人说话的机会。

　　一看到自己人，戚夫人还委屈：“你看皇帝，新人一来，就彻底冷落我了，也把我儿子忘到脑后了。”

　　唉，其实皇帝再忙也不会忘记他儿子，也会留一只眼睛看着这后宫一举一动。你只是不了解皇帝罢了，否则你看皇后什么时候敢轻举妄动过？

　　刘敬趁机劝道：“皇帝热爱那新来的唐山夫人，戚夫人索性大方些，尽管让皇帝去爱。再好的肉，连吃几日，也不觉得香了。”

　　戚夫人翻了白眼，“皇上要是从此长住在那长秋殿怎么得了？有些肉吃吃就腻，但有些肉要越吃越香呢？不能不防！”

　　“哎，夫人不了解男人，男人对女子天生就想多多益善，但一般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

　　戚夫人白了他一眼，“可皇帝在我这棵树上已吊了多年，照关内侯的意思，皇帝就可能移情别恋了？”

　　“夫人要和皇后夺嫡，您就得像皇后一样，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只想着最重要的事！”

　　“可是先生，在我昭华台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皇帝恩爱，我的天性就是爱皇上，也让皇上爱我，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您儿子成太子也不重要了？”

　　“只要我成了皇帝最爱最重要的女人，我的儿子才有可能成为太子啊！”

　　刘敬呆了一下，心里苦笑，这戚夫人想要权力，却不知道要牺牲爱情和欲望，还寄情于通过爱情把皇帝玩于股掌之中，你未免低估了皇帝的心智，你这个年龄，哪怕最微小的心思，也会落入皇帝的眼底。皇帝现在如此宠爱唐山夫人，很可能是在给你一个教训，让你戒骄戒躁。你眼里只有皇帝，可皇帝拥有整个长乐宫！如此自信的你，估计这次要让爱情要好好玩弄了。你年轻，那唐山夫人比你还年轻，人家还是才女呢！

　　见刘敬沉默不理自己了，戚夫人又问道：“先生，可教我一法子，让皇帝身心都在我昭华台里？”

　　刘敬道：“以我对男人的和自身的理解，吃不到的，要失去的东西，总是让男人牵肠挂肚。夫人不防暂时成全唐山夫人，自己带着如意到……到栎阳，或洛阳转一圈。皇帝想夫人时，自然去接你。”

　　“就像普通之家，女人回娘家一样？”戚夫人摇摇头，“人为地拉远距离，皇帝说不定彻底忘记我。算了，先生乃男人，根本不懂男女之情。”说完就要离去

　　刘敬还好心加上一句，“切勿去找皇后。如果可能，夫人不防与唐山夫人联起手来，化不可能为可能——”

　　但那边夫人的倩影已走远，只好把“共同对付皇后”的话生生咽进肚里。叹气呀，你不识字，缺乏纵深的思虑，在境界上难以对抗皇后，那唐山夫人是诗人，哪怕是拍马屁的诗人，也能帮你在深层次上对抗皇后。此时一转眼，就见如意不管不顾走了进来，刘敬就呆呆盯着这个被自己寄了很大希望的皇三子，看眉眼，的确与太子风骨不同，和皇帝是同路人。比起太子单薄的身材，英武和健康，才是你们母子最大的本钱！

　　权势就这么美妙，往往就是从这样不靠谱之人身上发掘，才有可能通往将来权势的中心。权力如附骨之蛆，而那些最有能力运用权势的人，他们身边早已被更多蛆虫围满，唯有这些不可能的人身边，只有自己最大一只附权之虫。人生多美妙啊，这种冒险与成果之间的巨大鸿沟，才得已让自己精神抖擞，趋之若鹜。

　　戚夫人终于没按刘敬所说，自己主动与突然陷入爱恋之中的皇帝保持一种距离，等他自己清醒和冷静下来回来找自己。相反，突然之间她去找皇后了，发现皇后能解自己燃眉之急。

　　吕雉坐在锦榻上都没直视她，怕自己鄙薄的眼神刺激到她，就一直整理审食其从外面采摘来的芍药，细细地分插在几个陶瓶里。

　　“皇后，自唐山夫人留在宫中以来，皇帝现在迷她迷得，连早朝都快忘了上了，您说她是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巫姬精？”

　　吕雉把几枝细细的江离草装饰在大朵的芍药周边，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满意了，才应道：“皇帝喜欢新鲜年轻的女人，见了就拔不动腿，不吃够都不回头，你怎么还不习惯啊？”

　　“可是，皇帝也不能为了一个区区女人就要耽误大汉江山啊！皇后，咱家的江山来之多不易啊，您不能让皇上这么荒废了呀！”

　　“哦，是么？”吕雉轻轻一笑，不以为意，“戚姬言重了。那唐山姬自幼热爱诗词歌赋，又写得一首好诗，现在是我大汉的一等一的才女，何况她相貌也倾国倾城，不在你、也不在薄姬等人之下，连我看了都很喜欢，觉得我大汉人杰地灵，俊才美女倾世而出，实乃盛世的好兆头啊。”

　　戚姬有点不敢相信，“皇帝就被这么一个新来的女子所霸占，皇后一点也不担心么？”

　　吕雉转过头，温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担心什么？”

　　“她会把皇帝的宠爱和所有注意力都夺走了啊！那咱们，在宫里以前伺候皇帝的正妻和夫人们，就该让她一个新人全比下去了么？”

　　吕雉笑了一下，“有那么不甘心吗？”

　　“有！”戚夫人也是性情中人，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妾就不甘心，皇帝乃皇后和妾们一起陪侍过来的，儿子我们也生了，凭什么现在把宠爱都让一个新来的巫女？就凭她更年轻更漂亮吗？”

　　皇后看着她，郑重点点头，“是，她就凭这些夺去了你我的风头，那又怎么样呢？”

　　戚夫人恨道：“妾请皇后把唐山姬打发出宫！”

　　“哦，是吗？”吕雉有点禁不住冷笑，“那是皇帝的心头肉，皇帝不答应，你赶得走吗？”

　　“妾倒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皇后以前说过，皇室新迁长乐宫，应该举行祭拜大典。现在长乐祭拜过了，但旧都洛阳和栎阳还没举行，妾希望皇后出面，把唐山姬派去栎阳和洛阳，去举行祭拜。”

　　吕雉转过身看着她，“这不是明摆着争风吃醋，要把皇帝的心头肉支开吗？”

　　戚姬咬着牙，“就算争风吃醋，也比皇帝在我等眼皮底下霸占着皇上强！皇后宽厚，能忍，妾不能忍！”

　　皇后幽幽接了一句，“我要是在皇上面前提起，把唐山姬支走，皇帝要是天天陶醉于昭华台，会不会也有人来告状，让我把戚姬也赶出长乐宫？”

　　戚姬心里格登一下，心里琢磨着皇后的语句，还好，不是讥讽语气，那只是个比方。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了，“皇后，妾与唐山姬不同，妾是侍奉过皇帝几年，又生了儿子的，哪个还敢妒忌于妾？而唐山姬的到来，实在让皇后和我们都快见不到皇上了，长此以后，还得了啊？”

　　皇后不作声。

　　“若皇后成全妾，妾答应下次皇上出巡，妾不随。”这是戚夫人能想出来的讨价还价的法子。

　　“你不随是因为你也不喜欢在马车上颠簸的生活。”

　　“妾不随，是妾想在皇后身边学习打理宫中花草。”这就是明显讨好了。

　　吕雉笑了一下，见坡下驴，“好，我去跟皇帝提，成与不成，看你造化。”

　　戚姬出来后还悻悻，怎么看我造化，把皇帝从一上巫姬手里解放出来，不是惠及后宫所有人么？皇后也是越来越糊涂了，万一这唐山姬也生出儿子来，有夺嫡之心的可不止我了，到时你还能这么闲情逸致地插花吗？

　　吕雉也没含糊，看到皇帝早上与唐山姬说说笑笑地殿后面勾栏旁散步，就施施然走过去，“参见皇上。”

　　刘邦正在兴头上，“皇后，朕正与唐山姬谈论儒家的皇室改制，正好你过来听一听。”

　　“洗耳恭听。”吕雉也很平静。

　　唐山姬对皇后施过一礼后，娓娓而谈道：“妾的父亲原是一位阴阳家，后交了一群儒生好友，半生下来，竟也转为半个儒生。妾从小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对儒家也学到一星半爪，特意在皇上和皇后面前献丑。儒学的精义在于实行一套制度，让各个阶层的人认真遵守，从而达到一种上上下下稳定秩序的目的。要实施这套秩序，首先就是兴农业，抑工商，商人四处流窜，本身并不生产任何东西，却拿着别人的生产四处提高物价…….”

　　吕雉看了一眼刘邦，“皇上，这不是和博士大儒叔孙通的礼法异曲同工么？”

　　“家父也曾和叔孙通是好朋友呢。”

　　呵，怪不得，你写的也都是无限谄媚于皇帝的马屁诗。吕雉本来是跑来把戚姬的妒忌之情转告给皇帝和唐山夫人的，让这两个宠妃对掐，互相消耗，但没想到唐山姬要插手国策，还以儒家的身份。吕雉出身商贾，本是受儒家学说打压的阶层，而吕家家世本系杂揉了诸子百家中道家、墨家、阴阳家等诸多杂家，但根子里还是属道家，所以一直在本心里对叔孙通就不是太待见，现在自己扶持的宠妃竟在政治上与自己对立，而大汉境内支持自己的力量基本就是道家和工商界，要是这儒家的女子在宫廷得了势，恐怕将来造成的杀伤力比戚姬更难以应付。所以，就在刚才一刹那，皇后心凉了，要站在戚夫人一边驱逐唐山夫人了。

　　没有永恒的同盟，也没有永恒的对手，只有永恒的利益。

　　“皇上，我是赞同的。”吕雉装着高兴的样子。

　　刘邦也点点头，“朕虽登基几年了，是该好好整治一下礼制。没想到爱妃竟和朕的博士想到一块去了。”

　　吕雉笑着，“唐山姬，我有事要和皇上单独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唐山姬虽对戚夫人没客气，但对皇后毕竟有机遇之恩，雍雍然施了礼，自离去。

　　吕雉笑着，“皇上，你可知道昨晚戚姬去找过我？”

　　“呃？”刘邦笑着，“是么？你们向来不睦，她找你做堪？”

　　“因为我把唐山姬留在了宫里陪侍皇上，戚姬吃醋，觉得皇上太过宠幸新来的，找我商量，要把新来的送出宫去。我想来想去，觉得洛阳和栎阳这两处旧宫，唐山姬可以去住一段时间。”

　　刘邦冷笑道：“唐山姬乃朕的爱姬，朕还没同意，你们背后就替朕拿好主意了？”

　　皇后为难地苦笑着，“皇上何必做这苦肉计给人看，您宠幸唐山姬，不过是觉得戚姬不太懂事，不能事事依从于您，所以您才给戚姬一点颜色看看。皇上，点到即可，现在戚姬已经知错，也别惩罚她太过，省得凉了她的心。”

　　刘邦翻白眼，越想越觉得可气，转脸瞪视着皇后咋呼道：“你这个女人就是机心重，背后瞎琢磨朕！朕与哪个女人好，用得了你管？朕、朕就不信你和戚姬就因为一个唐山姬，转脸一个锅里摸勺子了！还省得凉了她的心......你、你——”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吕雉也冷了脸，“皇上，戚姬不过把她的想法告诉了我，我转告皇上难道不应该么？还有，我就是瞎琢磨皇上，才把唐山姬留下的，不过我可不是跟戚姬一个锅里摸勺子，我是想皇上要多和年轻的女人接触，要多生儿子！你整天和戚姬腻在一起，多少年了才只生了一个，为什么就不能和唐山姬这样真正有学识有想法的女子在一起，多生几个！？”

　　刘邦看着皇后生气的面孔，赞许地点点头，继面嘻嘻笑起来，“这才像话，这才算有母仪天下的样子！皇后，朕知道有些事，你得在里面操心——”

　　“我操心，也是为你们刘家操心，也是为你儿子刘盈刘家一大家子操心！”

　　刘邦逗她，“这就对了嘛。刘盈是谁呀？不也是你儿子？为你自己的儿子操心，还这么大委屈？”

　　吕雉拧他的胳膊，“现在我操心操的，只有儿子了，夫君都被那一帮小妖精抢得人影都不见了！”

　　刘邦更加嘻皮笑脸起来，“所以说嘛，我就不相信你不吃醋。”

　　吕雉转而泪行，“我吃醋有什么用呢？我老了，不能再给你生儿子了。我有醋也白吃，只能留心里。那皇上也争争气，多和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儿子，将来也能帮帮你的太子。现在大汉不稳，内忧外患，那些异姓王在外面，皇上真能安心吗？只有碰到事面前，才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

　　刘邦也蛮感动，“让皇后多虑了。那还把唐山姬送出去？”

　　吕雉叹了口气，“戚姬对皇上一片真情，皇上也别太晾着她了。虽然我不喜欢她，毕竟抢了我的夫君，但她毕竟是如意的娘。如意那孩子我也喜欢。皇上要真对唐山动了心，就是送出去，皇上也会想办法再让她回来，不是？”

　　“你对唐山姬和儒家恢复礼制的想法，有何意见？”

　　吕雉郑重，“皇上，我们乃汉承秦制，有些制度变动，要一点一点地来，不可操之过急。现在是与民休息，这该休息几年啊？皇上刚和匈奴打了大仗，农人田赋都到了八税一了，您刚登基时才十五税一。依我见，现在不宜做大的改动，等咱们给农人恢复到十五税一时，再说也不迟。”

　　“朕就想你会这么说，考虑儒制，会损害你们吕家代表的工商阶层。”

　　吕雉不卑不亢，“皇上，自大汉开国，工商阶层是出了力的。这些年总有些地方出天灾人祸，百姓遭殃，但毕竟很少有饿死人的惨事发生，不就是中间有商人快速地把粮食运过去吗？有时价格是高了点，但总比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吃强吧？所以，请皇上也对工商阶层网开一面。”

　　刘邦点点头，“这些零碎朕不管，你和丞相去管。朕是天子，镇守四方，代表了大汉的威仪，让汉扎根于民众，再没人敢造反，才是朕日思夜想的大事啊！”

　　这也正是吕雉期待的，你赶紧负责你的大事，别在后宫里事无巨细地啥都管着，容易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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