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不上当，拉拢你。
太子从修习室出来，与夏侯家两个儿子作揖道别后，正在宫道上一边走一边拿着小树枝东张西望，此时笑嘻嘻的管夫人恰逢出现了，老远就摆着手道：“太子，这是要回宫么？”
刘盈懒洋洋的，“母后让我修完习就回去。”
“正好，我有两件东西送给王后和太子，快随我来。”
刘盈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蹦蹦跳跳跟着到了管夫人小巧雅致的漪兰殿。
管夫人先拿出果子，喂饱了太子的胃口，又拿出两件锦锻，道：“这是管姨娘先前从魏宫带出来的，都是做衣裳的上等宫锦。你娘亲刚回来，姨娘也没特意去看望她，不如送两件料子，一件送给王后，一件，送给太子，可好？”
刘盈吃着干果，看着案上沉甸甸的锦料，“送给我，我不会做衣裳，一直是燕姨娘给我做的。”
管夫人一笑，“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
刘盈一听，“能把送给我的，转送给燕姨娘吗？”
管夫人嫣然一笑，轻轻拍了下手掌，小声赞道：“太子真仁义啊！王上要是知道太子如此孝顺顾大体，一定会高兴的。就按太子爷的主意，我命下人帮您送去。”
刘盈一听，也很高兴。管夫人命宫女手捧两匹锦锻，跟在太子后面，顺着甬道就先去了燕惠宫。
看着太子远去的身影，管夫人笑道：“女人，也许能容忍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但绝不容许另一个女人来分享自己的儿子！”
此时，燕姬坐在轩窗前，正伤神于太子被王后抢走的事实，忽听宫女来报，说是太子来了。燕姬慌忙走到门口，就见刘盈那小小的身子已走进自己宫苑，一脸开心，撒着娇扭着身子就撒着欢儿跑过来了。燕姬又像往常那样，张开双臂，像迎接小鸟入林。
“燕姨娘，盈儿想你了！”刘盈抱着燕姬的腰不撒手。
“乖乖，姨娘一直都想你呢，想了一整天了，正说你再不来就到外面等你去。”然后看到后面跟着捧锦的宫女。“盈儿，这是何意？”
“燕姨娘，这是管夫人送给我和王后的锦缎，我不会做衣服，给我没用，盈儿特意送给燕姨娘，给姐姐和您做衣裳。”
燕姬一听，马上激动地流下泪水，养到现在，竟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了。这上等的宫锦，不用摸，搭眼一瞧，都是上乘的。
“盈儿，姨娘真是没白疼你！”上前看了看，都爱不释手，“盈儿，哪一件是送姨娘的？”
刘盈大方道：“姨娘先挑。您看好的是送您的。”
“哎呀，我家盈儿真是好孩子，这么早就知道孝顺我了。好，我留下这件枣红色，我这年纪穿这个颜色应该合适。”
然后，刘盈给姨娘深施一礼，就带着另一件浅绿的宫锦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燕惠宫。
燕姬抱着那火红的锦缎正百感交集，奶娘小声道：“夫人，老身觉着，这宫锦咱不能要。”
燕姬一怔，“为何？”
“夫人您想想，这是管夫人送给太子和王后的，您先挑了，王后会不会有想法？”
燕姬就愣了。
“本来王后就对夫人和太子过于亲密有点忌讳。太子年幼，对夫人孝顺，别人自然不会多想，保不准王后不会吃醋啊？还有管夫人，她和戚夫人一道，本就不会按什么好心。”
燕姬犹豫了，但看着上好的东西，又不太舍的，“若真像奶娘所说，可如何是好？就再追上太子，还与他？会不会伤了太子的一片孝心？”
姜还是老的辣，奶娘道：“这样，让老身拿着这宫锦前去，去告诉王后，太子口渴，拐了个弯到燕惠宫喝水，回去时只带了一件，这一件忘记了，老身特意送过来……夫人觉得如何？想必，王后即使有些疑心，也不会多想吧。”
“可是——”燕姬叹了口气，最终对好东西丢了手，“奶娘这一去，就怕太子配合不好，非说是送我的，恐怕到时你也圆不了话啊。”
奶娘沉吟片刻，就往外跑，“我先去追太子，让他不要如实告诉王后。”
老太太腿脚紧跑慢跑，跑到御花园的水塘边，站住，远远地看到太子的身影进入了甘泉宫。
吕雉当时正坐于榻上，打开文犊锦包，取出竹简，置于案上摊开，随着一股幽寒香气，简上露出一灰褐色瘦枝，枝上顶着冰晶般金黄剔透的花苞，竟是一枝含苞待放的金梅。这是审食其送来的大秦律法条文，能想象到他明眸远凝，浪漫多姿的样子，定时中途路过一盛开的梅林，从马上下来，挥剑斩下一枝，临时起意，包卷进竹简里，给自己一个惊喜。
当下把梅枝插/进扁肚陶罐里，置于案上右角，才心旷神怡细细地斟酌起简上的秦律。此时，就见太子大模大样地走进来，一幅自豪的小模样，正欲问个究竟，就见一陌生宫女捧着一浅绿的锦缎等在后面。
“娘亲，这是管夫人送王后的礼物，让我带了回来。”
“哦。”王后站起来，心说这管夫人有点意思，送礼不说自己送来，让年幼的孩子捎来，何意？过去看了一下上等衣料，主要还是对太子的意气风发感兴趣，“这就是太子今天高兴的原因？”
那宫女小声道：“太子高兴，主要是受到了燕夫人夸赞。”
“呃？”虽心里略感不安，吕雉还是一脸和悦地笑着，“燕夫人夸太子什么了？”
刘盈也有点谨慎，“娘亲会不高兴吗？”
“我为什么不高兴？有人夸我儿子，哪个当娘的不高兴啊？”
刘盈这才放了心，把管夫人送自己的礼物、自己转送给燕夫人的事说了一下。吕雉一听，心里就受不了，这是养的啥儿子啊，谁的儿子啊？谁生的你啊？你有点好东西，就先想到别人!生你养你的老娘，在你心里排位第几？还比不上中途只管了你几顿饭的区区一妇人吗？
但王后还是微笑着，很大度，“这么好的宫锦真是好东西。管夫人真有心。冬儿，收了。”对那宫女笑道，“谢谢管夫人了。应采，赏。”
那宫女就跟着应采领赏去了。
宫内没其他耳目了。吕雉依然笑着，却叹了口气道，“这是管夫人送我的。太子就没想过也要送为娘一件礼物么？”
太子突然就愣住了，虽然娘亲没任何责怪的意思，也意识到了不妥处，却嘴上嘤嘤道，“娘亲不是有礼物了么？”
“是啊，我是有了。”吕雉不仅有点小小的悲哀，“但这是别人送我的。若我有两件礼物，我谁也不送，连你父王都不送，就送给你和你姐姐。因为在为娘心里，你和姐姐才是娘亲的心肝肉，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们。若只有一件，为娘就一分为二，还是分给你和你姐姐。在你心里，可能觉得为娘不够好，但娘亲就是这么自私，一心只想着你和姐姐。有了你俩，娘亲心里再容不下别人。”
刘盈看着娘亲尽管掩饰着，仍眼睛湿润。他似乎懂了什么，在母亲张开怀抱时，没有犹豫，把身子贴进娘亲怀里。和燕夫人那里一比，也是足足的暖意。
此时，看到冬儿匆匆走进来，窗棂里，看到一老媪在院中等待，抱着一红锦。王后马上对太子道：“盈儿，这一竹简，麻烦你去你爷爷那里，交给审食其，可好？从后门走。”
乖巧的刘盈拿着另一竹简就跑出去了。
吕雉才对冬儿道：“让她进来吧。”
奶娘进来就跪下了，双手奉上宫锦，“王后，这是太子殿下遗落到燕惠宫的宫锦，奴婢老胳膊老腿儿，追不上，现在才送回来，请责罚。”
吕雉轻盈地笑着，“何罪之有，就要责罚？你叫什么名字？”
“王后可唤奴婢燕媪。”
“燕媪，你真是燕惠宫最有心智的人才，竟还知道事后弥补。”王后是真的赞叹语气。
“是燕夫人让奴婢送过来的！”燕媪也声音坚决“奴婢只是替燕夫人做事！”
“哈，是么？”吕雉莞尔一笑，欣赏着那金梅枝上的花苞，“燕姬应该没有这个胸襟，也没有这样的眼光，所以她现在在宫里是孤家寡人。有你，是她的幸运。”
燕媪不由暗暗心惊。
王后轻轻把陶罐往窗中间挪了挪，觉得这个角度欣赏最好。“我一向欣赏有勇有谋之人，宫中正好也缺人，燕媪，可愿意换个地方操劳？”
燕媪把头垂在地上，感慨，“奴婢感激王后慧眼提携，但奴婢跟随燕夫人多年，看着燕夫人长大，不忍中途离去，还请王后体晾。”
“可惜了，我身边竟没有像燕媪这样时时事事为主人考虑的宫人，是我的损失。”
“奴婢还请王后原谅燕夫人！”
吕雉走过去，温润地看着她，“我需要原谅她什么？”
“原谅燕夫人的不智。”
“燕姬有何不智？”
奶娘咬了咬牙，“燕夫人年轻，不该和太子走太近。”
吕雉轻轻笑了，“燕媪错了，我很感激在我不在时，有人能疼爱我的太子。这一点，我对燕姬是心存感激的。”
“燕夫人不智在，王后回来后，仍与太子走得太近！燕夫人认不清王后才是正朔！”
吕雉轻雅地摆摆手，“如果王后软弱，得不到王上宠爱，一直萎萎缩缩懦弱地活着，即使正朔又如何？还是不如管夫人和戚夫人那样风光啊。燕姬的顾虑也不能说有错。”
“还请王后，不要追究今日宫锦之事，奴婢怕王后和燕夫人中了管夫和戚夫人挑拨之计！”
“你放心，看在燕姬曾经对我一双孩儿照料有功的份上，我是不会追究的。这么小的事，王后的心是针眼大小么，睚眦必报，一点也容不下孩子的一片孝心？还有，这宫锦，太子已经送出去了，当然就属于燕姬了。太子是未来王位储君，即使年龄小，说话做事也是算数的。”
尽管王后一直和悦颜色，不当一回事的样子。燕媪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燕惠宫不敢要！”
“那就当作王后转送给燕姬的一件礼物如何？冬儿！”吕雉唤来宫女，“把王上送我的一对羊脂白玉如意拿来。这是汉王当年攻破咸阳时，从始皇帝后宫里得来的一对宝贝，正好合着太子的宫锦，送给燕姬，算我的一份心意，可好？”
燕媪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这王后的好意，怎么让她如此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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