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争风 3
薛映安搭着扶桑的手缓缓起身,她方才出来的急,没踩上镶毛的小靴,刚一入地,寒夜湿重便催得她生冷,可她却扬起脸,溢了真笑:“这倒真是古怪了,当着面,也能错认人。”
随即亲自牵了一位闺秀的手,两指微动,揭下块薄如蝉翼的皮面,霎时如云开雾释,露出皎皎如月明的芳颜,不是明欣又是何人。
男子的手心顿时泌了细密的薄汗,他择错了人?可,可这女子的惶恐不安分明是做不得假的,他一点一点偏过头去,细瞧那眼儿灵脸儿俏的女子,这才觉察到那女子的僵直,全然是不由她自个的。
于是当下便明了,像是扯着救命稻草似的,将那女子的手愈绞愈紧,面上薄薄的浮出一抹讶异:“姑娘到底是何人,为何在与小生花前月下之际,连名讳身份也诓骗了小生?”
又似生悔意地掀袍向堂上跪下了:“郡主,小生实是深信无知,这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郡主恕罪。”
明欣像瞧着件好玩却轻贱的东西似的,蔑然地睨着他,先前几差被轻薄之惊,落水受冻之苦,被背叛陷害之痛,簇着她生了熊熊怒火,那火窜着星,冒着烟,从脾肺燎到心肝再燎到喉鼻,旺旺的全是热气。
“这么说,你是对今日之事全然不晓的无辜人?!”明欣的声儿,难得的带上了惊堂之怒。
男子料定她不敢揭自个黑夜被袭的事儿,便空口白牙的胡扯着:“小生也是被山盟海誓迷了心窍,意中人冒了您的身份,小生便信了。”
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我曾为身份悬殊,苦恼得夜不能寐,如今知你不是郡主,心里虽有几分被欺瞒的恼怒,可大抵心头是释然的。”女子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他便挟了别有深意的笑,向着堂上拱手:“郡主,小生有一事相求。”
明欣不自觉地紧了紧薛映安的手,目光是黑云压空的沉沉:“好个不知礼数,厚颜无耻之人,闹出这般大的动静,竟还有脸面求本郡主。”
那男子的面色倒是恳切:“郡主,小生知晓意中人冒您的身份,是不知礼的大罪,可小生与她情投意合,断无坐视她落罪的凉薄心性,还请郡主开恩,恕了小生意中人,小生定会领着她隐于田园,远远地离京,再不碍着郡主您的眼。”
那女子愈发的急然慌张,拼命地张大口,却发不出一丝声响,瞧着像是尾不甚搁于浅水滩上的鱼,挣扎着汲取那稀薄凉水,却已露了垂死之相,明欣瞥了她一眼:“先前你句句示意我与人有私,如今这男子攀扯的却是你,这又是何缘故?”
薛映安的指甲尖在披风上的织锦带上绕了绕,扶桑便抬手解了明倩的禁,明倩一个腿软,当下便跌磕在黄花梨嵌螺钿石花鸟的案几边。
可她顾不得疼,用手抠住案几上精细的纹路紧道:“他是胡说的,我不知,我真的不知……我根本就不识得这男子。”
那男子抢了话:“郡主明鉴,我若真与她素不相识,怎的会搁着堂上的闺秀不瞧,偏往下人堆里去择人?”
男子的话无异于在明倩脑门上瞧了一棍棒,瞧得她天灵盖直作响,她为了避嫌,寻人栽赃一事,皆是交给了下头人去料理,为的便是防自个被牵连到里头,谁知这男子竟是个狡诈的,竟猜着了她的身份,逮着她不放。
于是当下便昏头脑胀地脱口道:“你定是猜着了我的身份,知不能做明欣的夫君,便想高攀我这公主府的二小姐。”
“听听,听听,这哪是闺秀之言?”明欣惊怒地扯了薛映安的手,竟气得身子直颤。
男子被说着了心思,却一转眼珠子,却是诚惶诚恐地道:“郡主,这女子竟是您亲妹?小生是真不知……这女子说不识得我在先,说我猜着她身份高攀在先,可若真如此,她一身丫头打扮,脑门上又没刻着公主府二小姐的大字,我又怎会晓得她到底是何人?”
明倩气噎得喘了喘粗气,却听得头上一声嗤笑,抬眼望去,便见那慧仁乡君挽着明欣的手,竟是笑得直不起腰:“明欣,我想着,这便是狗咬狗,一嘴毛吗?”
明欣也忍俊不禁,只是台下之人毕竟是她庶妹,就算再怎的觉她罪有应得,也不能现了幸灾乐祸,只得死死抿着唇,生生将上扬的弧度化作平直的线,用袖轻轻掩了嘴。
明倩又羞又急,更多的却是怒不可遏,水杏似的眼便结了冰添了毒,用力地刺向薛映安:“你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拿假面遮了明欣的脸蛋子,只要男子择了人,无论择到谁,都洗脱了明欣的罪。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去屏风后头,故意混淆男子的视线,将她贬作了水性杨花,还陷害嫡姐的人,她臭了名声,断了前程,全都拜她所赐,她好恨!
薛映安轻笑着未答,明欣却眉梢凝了怒,一拂衣袖,?衣帛振振破了空:“自个做了丑事,却竟只知攀扯旁人,还不快赶紧住嘴。”
明倩却不掩饰那恶意,那恶意是稠稠的黑,从澈澈的眼底透出来:
“大姐姐你倒是得意了,只是我讨不到好,又何尝不是往你头上抹黑,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你再不知护着我,父亲母亲该怪罪了。”
“不用你劳心。”明欣冷冷地回了句,沉凝了片刻,便唤来了府上的侍卫:“二小姐身体不适,这几日见不得风,至于这男子……”她蹙了眉,似是觉难办了。
薛映安的目光又转向斜后的白玉瓷瓶,其中的那捧早梅被她先前断了一枝,如今只余了三俩株,斜斜地躺倚在瓶内,她便轻捻起一朵梅花苞,观其形,嗅其香,像是万分珍爱似的留在指间细赏把玩了好阵子,却在转眼间用了劲力,竟是毫不留情地将其搓揉捏扁,随手一掷,便揉碎在风中化了个干净。
明欣细细思了几番,总算亮了眼眸,随即她的嘴角凝了抹捉摸不透的深远:“至于这男子,信口胡言,满口的巧舌辩白,分明是拿莫须有的事儿,坏吾妹闺誉,又是晓得寺里大多是闺秀的情形下深夜入寺,更是存心不良,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她的目光在男子身上一晃而过:“佛门是清修之地,便拖出去料理罢。”
男子内里的得色霎时消了个干净:“冤枉啊郡主,郡主冤枉!”他紫胀着面皮大喊大叫,可求饶是无用的,哭喊也是无用的,他便七手八脚地奋力挣扎,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拧得过臂膀圆粗的高壮侍卫,不一会儿便被侍卫缚着,拖远去了。
“倩妹妹,你还有甚异议?”凝着那拖曳的痕迹压气了稍时,明欣方才徐徐道。
明倩终添了喜色:“大姐姐行事妥当,倩儿自无异议,倩儿身体不适,便早些下去歇着了。”话罢难得的知礼端方地向着明欣告了礼,这才退了。
其些人也不再好久待,也纷纷寻了理离了院,明欣这才沉了面色:“蠢傻。”
薛映安轻笑道:“可不是,她还以为自个又寻了生路……”
明欣携了她的手又入座,蛾眉懒懒地卷着:“这般的脑子,若是安安分分的倒还好,却偏生要习些弄人的坏玩意……那便怪不得旁人技高一筹了。”她的眼漫不经心地斜了斜,正好瞧见燕娟的欲言又止,便道:“想问甚么便问罢,既无外人,便不用讲究太多的规矩。”
燕娟低声应了,却还是谨慎地向外凝了凝,细细地掩好了门户,方才回身道:“小姐,奴婢不懂得……”
“不懂甚么?”
燕娟咬了咬下唇,却抑不住满面的忧色:“奴婢原是不懂,小姐分明可让二小姐一败涂地,却替她圆了话,放她一码作甚,可瞧见小姐与薛小姐的模样,奴婢便知其中定是大有深意的,只是想不透这深意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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