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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因为那晚的事,梅妃对许无言也冷淡下来,平常无事都不会让她侍候,许无言倒是落得清闲,时常偷空跑到茉白阁看望青黛。

  青黛自那天回来后就不爱说话了,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趴在暖阁的窗子前,木然地看着廊檐前的日影雨滴,更多时候都在盯着院角的几株柯亭竹发呆,偶尔看到啄食的灰雀,才会难得笑一下。

  许无言知道青黛心里一定不好受,她很想帮她,于是求梅妃做主把自己支到了茉白殿。梅妃倒是没问什么,即刻就准了,当日就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到了青黛殿中。

  许无言跟青黛商量,把手里的珠宝金玉全都找出来,拿了不少用于打听荣王的动向,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积极奔走了几日后,她终于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这日她神神秘秘来找青黛:“我打听到陛下近日做了一个梦,梦中仙乐袅袅,有仙子在水上起舞。我们不如从此处入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一个梦咱们怎么入手?难不成你要我学仙子水上做舞……”青黛突然张大了嘴巴,“芍药,可是这该怎么做?”

  “水上跳舞是不可能,不过良人可以在木桩上跳舞,我们找人在水下打好木桩,到时候良人记住木桩的位置在上面跳舞,夜晚看不清楚,就像是在水面跳舞一样。”

  “水上之舞倒不难,毕竟走软丝……”青黛思索片刻之后又摇摇头,觉得方法不可行:“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得宠了,还有谁会帮我?难道要咱们两个跑到水下打木桩吗?”

  许无言沉思片刻说道:“宫里的人是指望不上了,我想求求宫外的人。”

  青黛依然觉得不妥:“你是说游大人吗?游大人是太常寺少卿,按理说这些事是可以找他。可是,我们要如何联系他?他一个外臣,怎么能为了宫中妃嫔的事这么上心,而且这件事若是由他出面,肯定会被其他人知道的。”

  许无言定定神色:“除了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有办法的。良人就不要管这些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排演好这支舞,既是仙子之舞,必然不同凡常,是成是败可就全看良人了。”

  青黛谈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过一个寻常舞姬,又怎能跳出仙子之舞呢。”

  “不过是一个梦,醒来之后大都忘得八九不离十,陛下记住的并不是这支舞,而是这个仙子,”许无言挑起她的下巴,一本正经地左右打量了一下,说道,“良人这张脸,啧啧,”她看着青黛紧张的表情,笑道,“这根本就是仙子下凡嘛!”

  青黛怒嗔她:“芍药,你又胡说!”然后两人突然笑开,这笑声如同惊醒黑夜的晨钟一样,将往日茉白阁中的凄寂一扫而空,只剩下单纯而又难得的快乐。

  许无言讲得笃定,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一来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联系上陆是,二来她也不确定陆是会不会帮她们。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那日送信的小内监小连子又来了,半夜两人又来到茉白阁的殿门后鬼鬼祟祟地交谈。

  “连公公,我要帮颜良人重得恩宠,你能不能帮我给陆公子传个消息,就说芍药有事相求。”

  小连子为难道:“芍药姑娘,宫中之事你还是尽量少掺和,如今你露脸不多,即便把你弄出去也不会有太多人起疑,可若是你过多参与宫中之事,将来只会令你难以脱身。”

  “但是,颜良人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刚答应要帮她,现在却放手不管,这也太不仗义了。求连公公帮我告知陆公子,求他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会死心踏地帮他做事的。”许无言将水木计划告诉了小连子,请他帮忙告知陆是。

  小连子妥协道:“好吧,我会告诉公子的,只是若是公子不同意,你可不要怨我。”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三日后小连子递来消息,陆是的意思是会帮青黛重得恩宠,但却不让许无言插手。许无言只能应下。

  这一个月中,齐美人因年终宫宴排舞,偶尔传居止进入大鸢宫。因为她依的是荣王圣意,因此并未有人起疑。

  那些日子青黛努力练舞,余下的时间还是在发呆。许无言知道劝她没用,也不再白费功夫,陆是说不让她插手这件事,她就乖乖陪着青黛,什么也不做,可她还是忍不住猜测他们的计划。

  那日许无言得到消息居止去了伏月湖,她也悄悄去那看了两眼,她想到上次与居止见面发生的误会,怕贸然出现在居止面前过于尴尬,于是躲在榴园的一株粗壮的石榴树后面,悄悄观察着伏月湖的动静。

  想不到伏月湖那里除了居止,还有另外三人,长仪,长平和她日思夜想的负心汉——陆是。四人在湖边谈笑风生,并未注意到躲在石榴树后内心波涛起伏的许无言。看到如此温情的一幕,许无言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她觉得自己如今就像个局外人,若是总出现在局内,反倒别扭,于是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就失落地离开了。

  许无言低着头走在回茉白阁的路上,数着脚下的青砖,一块一块。

  “……四百六十一,四百六十二,四百六十三,四百六十四,四百六十四,六十四,陆是。”

  “在数什么?”化雪般的声音响起。

  许无言顺口回道:“陆是…”她猛然抬头,发现面前站着居然是陆是和居止,眼中的光彩闪亮了一下后又暗淡下来,她想起两人应该是陪同各自的夫人和准夫人来王宫看望梅妃,于是恭谨地行了礼,“游大人万安,陆公子万安。”

  居止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许无言急忙抽回,担心地环顾四周,陆是冷冷地回应道:“四周没人。”

  许无言心中愠怒,她微微瞪向陆是,心想为何他就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他说抱就抱,他说抛就抛,如今他带着自己的准新娘来到宫中,又对自己态度这么冷淡,自己在他心中就这么卑微吗?

  许无言避开陆是的目光,向居止询问道:“居止哥哥,芍药想知道那件事安排地怎么样了?”这件事本来是求陆是办的,她并不知道陆是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居止,可此刻她偏不想问他。

  居止惊讶了一下,他偏头看了陆是一眼,然后会心笑道:“你所说的方法太过费时费力,而且还极容易被人发现,因此佐之打算在献舞那天安排几个人潜入水下,以配合颜良人,只是这样一来颜良人水上跳舞的难度会加大,一旦一步踏错就会功亏一篑,甚至还可能惹怒陛下,得不偿失,所以我们想知道颜良人是否做好了接受一败涂地的准备?”

  许无言抬头,看着居止坚定地回道:“居止哥哥放心,良人已经做好准备了。”青黛如此心高气傲,即便知道会失败,她也绝不会半途而废,如今青黛只能孤注一掷。

  “我们自然希望颜良人能够成功,因为此事是佐之一力促成,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其中端倪,佐之怕也脱不了干系。”

  许无言神情微动,她偏过身恭谨地向陆是行谢礼:“芍药代良人谢过陆公子。”

  “这一个谢字怕是有千金重吧,”陆是看着许无言低垂的脑袋说道,冷言说道,“你若真想谢我,就少替我揽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无言知道自己的确在给陆是找麻烦,她想靠自己帮青黛,可是在这个地方,她根本一无是处,文不行武不行,就像一个废物。因此仅仅靠她自己,她不止帮不了任何人,有时候甚至保全不了自己,许无言盯着陆是腰间青绦挽成的鸳鸯结,语气更显落寞:“是,芍药谨记。”

  居止拉过许无言,捧着她的脸,说道:“在宫中一定不好过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许无言有些无措,她瞥到站在一旁一脸冷漠的陆是,向后撤了一点身子,摇摇头道:“居止哥哥不用担心,芍药在宫中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的。”

  居止闻言看了一下陆是,笑道:“果然,这就好,不枉费…不枉费浅洛的一番心意,”见许无言一脸疑惑,他解释道,“浅洛和长平特地向梅妃娘娘交代过,要娘娘好好照顾你。”

  “请居止哥哥替芍药好好谢谢长仪和…长平公主的心意,芍药感激不尽,”她思量了一下,对陆是说道,“陆公子可不可以回避一下,芍药有些话想对居止哥哥单独讲。”

  陆是身子僵了一下,良久挤出一个字:“好。”然后转身离开。他强压住此刻心中的怒火,留给他们一个毫不在意的背影,可心中的烦闷却无处宣泄,犹如巨浪在胸中翻滚,激起层层堆堆的泡沫。

  见陆是走远,居止笑盈盈看向许无言,再次握住她的双手,问道:“你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

  许无言一点点抽回自己的双手,低头酝酿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抬头对向居止的笑意:“居止哥哥,芍药之前在千鸩阁说过的话还请居止哥哥忘掉,芍药口不择言冒犯了居止哥哥,那些话是芍药一时的气话,还望居止哥哥不要当真。”

  居止紧抓住她快要抽出的手:“可我想要当真,芍药,如果你不拒绝,等佐之安排你离开王宫之后,我想把你接进府中,这件事浅洛已经同意了。”

  许无言顿时慌了,她言语无措道:“居…居止哥哥,对不起,我…我没想到…我..当时只是…居止哥哥,我…”

  见许无言要急哭了,居止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他有些失落地说道:“芍药,你这么激动应该不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喜极而泣吧?”见许无言为难地缄口不言,良久他露出一个讪笑,“你不想做我的侍妾,或者说你并不喜欢我,对不对?”

  许无言有些惊讶于居止的直接,她怔怔看着居止,四目相对,然后坚定地点点头:“芍药从没想过和居止哥哥在一起,也不想让居止哥哥误会。”

  熟悉的笑容重新回到居止脸上,他摆弄着拇指上的金丝玉扳指,笑道:“我知道,也明白你的意思,你喜欢的另有其人,”他看着许无言的眼睛,“是佐之对不对?”

  许无言沉默片刻后摇摇头:“我喜欢的是陆是,那个说过要呵护我一生一世的陆是,不是这个陆佐之公子,不是这个喜欢公主的未来驸马爷。”

  居止摸摸她的头:“芍药你是个好女孩,却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刚刚我只是在开玩笑,但你的回答也确实有点伤我的心,”他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毕竟那样的话我的确能够收你进府做个妾室,可佐之他办不到。自姨母郁郁而终之时他就发过誓,此生只会对一人从一而终,佐之就是这样的性子,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他宠溺地笑笑,“若有一天你改变心意了,居止哥哥还是会在府中给你留个位置的。”

  和季然衣共侍一夫?许无言脑海中浮现三人和睦相处的“美满画面”,觉得十分可笑,所幸的是他们三人都不能接受这种安排。

  许无言收回望向陆是身影的目光,心中的芥蒂消失,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就像之前约定的那样,许诺给居止的甜甜的笑:“谢谢居止哥哥。”

  见居止向这边走来,陆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尽量缓和自己的情绪,看了看远处含笑向这边作别的许无言,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居止想了一下,回道:“没什么,不过是让我好好照顾身体,还有让我好好谢谢公主之类的话。”

  陆是冷笑一声:“是吗?没有别的吗?”

  “应该没有了,”居止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着陆是,“佐之,你若是真想知道些别的,大可以当面去问芍药,我想她会如实回答的,只是看佐之你想不想问了。”

  陆是目光闪烁,他偏过头说道:“没有,我会有什么想知道的。”

  居止笑而不语。

  作别居止和陆是后,许无言又去御花园摘了些桂花,等回到茉白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殿中已经掌灯。见她回来,青黛告诉她下午长平和长平公主曾经来过,不过见她不在,她们只在殿中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许无言庆幸自己回来的晚,她已经不想和季然衣正面接触了,两人之间的情分已经没有了,再见不过是尴尬,与其虚情假意的做戏,不如永远不碰面。

  那日清早小连子递来消息后,许无言为青黛梳妆,她帮她了梳了一个飞天髻,又从梳妆奁中挑了一支红玉榴花簪,通透晶莹的红玉簪体,上面是红宝石堆攒的鲜艳榴花,许无言替她簪入髻中,青黛审视片刻后又取了下来她从漆奁里拣了一支普通的珠簪,松松簪进发髻。

  略施粉黛却压不住谪仙般的姿容,眉头微皱,惹人怜爱。

  青黛将取下的红玉榴花簪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眼中满是失落:“我配不上它。”然后她将那支红玉榴花簪放进一个精致的螺钿牡丹盒中,合上盖子,说道,“榴花只有开在宫外才会快乐,王宫中的榴花已经死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用榴花了,榴花开时极艳,更衬得败落时的惨烈,而我,再也不会败落了。”

  当时许无言不清楚青黛所说的配不上指的是榴花,还是这根簪子,亦或是另外一样她不晓得的东西,她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秘密,而青黛也不例外,只是看青黛的神情,这被放进螺钿牡丹盒中的,应该会是一个悲伤的秘密。

  许无言转头望向屋外,天空不同于前几日的阴沉,反倒湛蓝得出奇,只偶尔有几片薄薄的云飘来飘去,轻盈得如同羽絮,可她的心却不能像天空那般放晴。

  青黛寻向许无言的目光,静静望着天,双目放空:“天空多干净呀。”

  当晚齐丽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到伏月湖散步,荣宣帝在她娇嗔的攻势下败下阵来,欣然同往。未至湖边隐约听得笛声悠悠,青黛明白荣王将至,于是光脚踏入湖中,踩着湖中浮动的暗桩,一步步走入湖心。湖水寒凉,青黛面上却无一丝勉强,可嘴角也没有含着笑意。

  笛声转换,做飞天之曲,许无言明白这是开始的暗号,随着笛音浮向水面,青黛将红纱水袖向天飞出,纱袖回落之际又一个翩然转身,身下的红裙如榴花盛开一般旋转。

  青黛此时的舞姿美得无可比拟,水上之舞神秘异常,伏月湖中透露的幽光更衬得她仙气十足,偶尔有轻风吹来,衣摆随风飘动,青黛如同飞天舞女一般,翩然欲仙。

  四周寂寂无声,许无言一时也呆住,她回过神看向荣王一行人,他们同许无言的反应一样,此刻眼中只有惊艳,一个个目不转睛观赏着青黛的舞蹈。许无言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他遥遥立于人后,一身红皂色的布衣,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执一把羽扇,目光一直停留在青黛身上。

  荣王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一舞毕,荣王拍手惊叹,声响惊动青黛,青黛如同受惊的小兽慌忙逃开,踩着水面躲在近旁的天黛亭中。

  荣王急忙赶过去,一个小内监魔怔般打算从湖上奔过去,却不料一脚刚踏上湖面,瞬间就跌入湖中,他在湖中扑腾出水花,惊慌失措,连连呼救。

  众人百态,皆是慌张之色,唯有刚刚那个布衣男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望着青黛踩过的水面发愣,手中的羽扇也如落败的孔雀一样垂了下来。

  “爱妃,”天黛亭中荣王拉起跪坐在地上的青黛,只见此刻她双目含水,楚楚可怜,荣王更觉得心疼,“你怎么会跳此舞的?”

  青黛低垂着头,紧紧咬着下唇,怯怯开口道:“陛下,前些日子臣妾梦中有一仙子教习臣妾水上之舞,臣妾开始并没有在意,刚刚来到陛下为臣妾修建的天黛亭时,一时兴起就舞了起来,不知何时竟跑到了水面,臣妾是不是惊吓到陛下了?”

  荣王面上满是惊喜之色:“爱妃果然是仙人选中之人,是仙人赠与孤王的礼物!”他见青黛脚上未着鞋履,于是将青黛横抱起来,笑意盈盈带她回了宫殿。

  荣王此举意义昭然,第二日后青黛就恢复了美人位份,一连数日都留宿茉白阁。宫中风向也立马倒向青黛,巴结逢迎之人不断,往日清冷的宫殿再难见啄食的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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