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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许无言终于安分了,她不再去奢望别的东西了。陆是现在与然衣很好,他们会有美满的结局。而自己也可以守着记忆中陆是的笑脸,守着当初的甜蜜度过残生。她才发现自己的命这么贱,她什么也做不了,身上背负的仇恨也没有办法报,如今她只求拿到最后的一点赏金,这样她就可以带着无患继续找孟悬刀,她只有无患了,只要无患好好的,她是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她不去关注陆是,而陆是却主动来找了她。那日许无言正准备歇下,不留告诉她陆是让她去书房,许无言也没多想就跟着过去了。可是书房没有人,不留让她稍等片刻,许无言望着一旁静立的不留,问了他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不留,你知道一个叫做陆三里的人吗?”

  不留看了她一眼回道:“三里跟着二少爷去了军营。”

  “军营?他犯了什么错吗?”许无言不明白,三里不是陆是的贴身小厮吗,怎么会让他去军营?

  不留摇摇头,刚想开口就看到了门口的陆是,于是知趣地闭上嘴巴退了下去。

  许无言见到陆是端正地行了礼:“陆公子。”如她多年前那个清冷的样子。

  陆是看看她,指了指书桌上的一个绘漆描金的匣子:“可离给你的。”

  许无言走过去打开,是一匣子的珠宝阮翠,样样精致,看样子价值不菲。许无言看看陆是等着他的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陆是语气淡淡:“可离说她不该拿你的东西,这些是她对你的补偿。”

  许无言冷笑一声:“这些补偿哪够,她拿走的,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陆是并不在意她的不屑,似乎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开口问道:“那你觉得多少合适?”却不是真的明白。

  许无言面无表情:“请陆公子替芍药谢过公主,公主的这份心意芍药领了,只是这珠宝还请陆公子代公主拿回。”

  陆是目光微动,似乎有些不相信:“你居然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我虽不知道可离拿了你什么东西,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招惹她,不管那是什么,都由我来替她还。”

  许无言攒出一个笑,一如往昔的弧度,眼中却没有笑意:“也对,这样东西本来就该你来还,但我已经不想讨回来了,”她从我身边把你带走,而我已经找不回你,“陆公子,这份珠宝带着实在麻烦,还请帮我换成真金白银。若是陆公子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就在这份金子里再添点,芍药自当感激不尽。”

  陆是冷冷一下,面带嘲讽:“原以为是我看轻了你,想不到还是如此爱财。好,我会多加一倍。”

  “如此真是多谢陆公子和公主了,”许无言又接着说了一句多余的话,“我当然爱财,爱到不行,因为如今也只有它,能在寒夜给我温暖。”

  陆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无言:“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许无言从不会满足于这些:“有,当然有。”

  陆是面上有鄙夷之色:“难道这些钱还不够?”

  许无言合上匣子,手指敲打着锁扣:“够,非常够。只是,我有这些钱却没处可花,岂不是浪费?”她看着他的眼睛,“我要离开这里。”

  陆是顿了顿,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盯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许无言偏开头,看着窗外团团簇簇的棣棠花:“我已经拿到足够的钱,不想再蹚这浑水了。”

  “浑水?”陆是冷哼一声回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许无言盯着棣棠花上的蓝蝶,语气淡淡道:“为何没可能?这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陆是背手转过身,嗓音低沉,不容拒绝:“你别再想离开的事了,已经踏上第一步,后面的路你必须要走完。”

  许无言重新看向他,却只有背影,她沉思片刻,点点头爽快回道:“好。”她嘴上虽是这么答应,不过心里却不会这么轻易妥协,不让她走她还可以逃。

  陆是似是惊讶于她的顺从,他转向她,看着她结了冰的眸子,良久开口,却是问得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三里的?”

  许无言露出一个笑,如过花之蝶般无情的一个笑,她语带讥讽地说道:“我既然是从青楼里出来的低贱舞姬,自然要会点低贱的手段,凭这些手段,我能得到的东西,可比陆公子你想象的,还要多。”

  陆是眉头紧皱眼唇微动,却没有说别的话,他重新背过身子陷入了沉默。许无言盯着他的荼白色绸缎料子上的浅色花纹看了好久,他终是没有转过身,她苦笑一声,朝着他的背影行了礼,离开了书房。

  第二天许无言收到了不留送来的陆是允诺的真金白银,同样精致的匣子,里面却堆满了金子。

  “想不到你家少爷这么值钱。”许无言满意地掂了掂匣子,这个重量勉强能够填补此刻心上的空缺,她朝不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风吹棣棠般妖娆,蝶过花间般妩媚,不留愣了一下,脸瞬时变得通红跑开了。

  当夜许无言找来了绳索,偷偷摸摸来到外墙,她从来不是没有办法的人,既然有了这么多的钱,她又何必非要困在这里,踏上被人摆布的命运。

  白天她已经打量过地形,只要绳索够长,她完全有把握离开。许无言背着沉甸甸的金子,像个小贼一样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外墙。她趴在墙头打量着外面,四周静的离谱,竟然连一个护卫都没有,许无言暗自庆幸逃离计划很顺利。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墙,月黑风高的夜,又担心自己孤身一人携带这么多金子太过张扬,于是选择了从不远处的林子穿行而过,这样起码可以避开夜行之人。她心惊胆战地跑进林子,可刚进入没多久就听得一个声音传来:“你要去哪?”一个摆脱不了的魔音,陆是冷冷的嗓音在幽寂的林中响起。

  许无言身形僵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死定了,但是又转而一想,这四周那么黑,陆是不一定知道她是谁,说不定他只是半夜在这散步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人,出于好奇才开的口。毕竟他陆是不是一般人,做出这么不合规的事也属正常,许无言报着侥幸心理接着撒开腿跑。

  “芍药!”语气加重几分唤着她的名字。

  许无言只能认栽,她战战兢兢转过身子,努力搜索着陆是的身影,心虚地问道:“陆公子你怎么在这里?”陆是在离她约三丈远的黑暗里,静静站着。

  陆是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却没了白日里的冷漠:“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要逃走?”

  许无言强装镇定:“我……我没有,我只是出来吹吹风。”

  陆是把苗刀抵在地上,凌厉之气也不似平常那般强盛:“爬墙出来吹风的我还是第一次见,那这风景一定很好了。”

  许无言努力找着理由:“当然,当然好……别有一番风味……比白日里强太多了……”知道自己编不下去了,她索性大方承认,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就是要逃走!怎么样吧?我就是要跑了,你想捉就捉吧,我不会反抗的,我可真是倒霉,这辈子就栽在你手上了,我别的不求,只是希望你能让我死得好看点,让我的死相对得起我的容貌就行。”

  陆是怔了片刻:“你过来。”

  许无言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他,只好乖乖走了过去,起码不做反抗还可能有商量的余地,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金子说道:“好,我可以乖乖听话,不过告诉你,即便我人被你捉回去了,可该是我的钱还是属于我的,你可以随便处置我,但是钱一定要给我弟弟留着,不然……”

  许无言刚走近陆是,他就突然抱住了她,许无言惊讶之余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听见身后一声利刃入胸的闷响声,还未等她转身一探究竟,她就感觉身后一人未来得及呻;吟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陆是胳膊失力垂了下来,软塌塌地趴在了无言的肩上,语气也失去了凌厉:“回去叫人。”许无言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也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林子里的黑暗,看到了周围满地的死尸,有刺客的,有护卫的。怪不得今天逃的这么顺利,原来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一场杀斗。

  许无言心下一惊,抱着他试探地问道:“喂,陆是,你没事吧。”

  陆是挤出一个苦笑,气息也很弱:“你说呢。”

  许无言接着问:“还能走吗?”

  陆是艰难应答:“嗯,腿上的伤不重。”

  许无言摸摸他的心跳:“那你靠着我能走回去吗?”

  陆是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应该……可以。”

  陆是趴在许无言的肩头,许无言艰难地拖着他,又怕他失去意识昏死过去,于是一直叫着他:“喂,陆是。”

  陆是有气无力地应着:“嗯。”

  许无言艰难走动几步:“你可别死。”

  “嗯?”

  许无言言语有些哽咽:“你如果要死也别死在我的背上,那样很晦气的知不知道。”即便你不再喜欢我,可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陆是笑了一下:“嗯。”

  “陆是。”

  “嗯。”

  “陆是。”

  “嗯。”

  “陆是。”

  陆是终于回应了别的话,游丝般微弱的气息:“为什么总……这么叫我?”

  许无言抽抽鼻子:“因为你应了呀,我总想喊一个人,可是那人却不再应我了,所以我想找个人代替他,‘陆是’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叫出口,既然你愿意应我,我当然要多叫几次了,白捡的便宜为何不占。喂,陆是。”

  “嗯。”

  ……

  最终许无言架着陆是跌跌撞撞走了回去,等来到别院的时候陆是已经快要昏了过去,众人把他从许无言肩头抬下来时,许无言恍恍惚惚听到他唤了一声“无言”。晨雾般飘渺,回声般虚幻,可是许无言仍听得真切。曾经她以为陆是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一句虚弱的“无言”却唤回了她所有的情愫。她像是用尽力气,慢慢蹲下去像个孩子般恸哭起来。

  许无言不知道陆是的伤势如何,但是她自己却在那一晚病倒,齐丽说她是感染了风寒,让她好好养着,可是这一养却变得更加严重起来。昏昏沉沉两天后许无言开始意识模糊,痛苦不已。睁开眼胃部就一阵痉挛,闭上眼就会陷入天旋地转般扭曲的幻觉。吃点喝点全部吐了出来,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吐的她就吐血了。

  齐丽不敢再隐瞒,只能如实告知其他人,千鸩阁的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大夫一致的判断,他们诊过之后全都摇摇头,表示许无言没救了。

  许无言也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痛苦折磨身心,幻境搅乱意识。神智倾向清醒时胃部是翻江倒海的恶心,神智倾向混沌时妖魔鬼怪蚕食着她的思维。许无言就这样被半死不活地折腾着,嘴里被灌下各色难饮的药汁,可下一刻又被她无意识地吐了出来。许无言不明白为何大家还要折磨她,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

  就在她越来越清晰地看到娘亲和蒹葭的身影时,嘴里又被灌了药汁,身体习惯性做出呕吐的反应,可这次却被强迫咽了下去。

  “不许吐。”不知谁的声音飘进幻境,打散了妖魔,赶跑了鬼怪。

  许无言真的没有再吐,药汁顺着咽喉进入胃部,不再像之前的那些灼胃,而是凉凉的润润的,镇压住万蚁噬心之痛,熄灭了灼烧五脏之火。没过多久药汁开始起作用了,许无言终于脱离了噩梦,进入安静的昏睡。

  又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慢慢苏醒,许无言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趴在床边的丫鬟喜鹊,看到了陌生的房间布景,她微张干裂的嘴唇,轻轻问出口:“这是……哪儿?”

  由于声音太小了,根本没有唤醒疲累的喜鹊,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我的房间。”

  喜鹊被这个声音惊醒,她惶恐不安地起身,对着那人行了礼:“三少爷。”

  许无言看到走近的人:“陆是?”

  陆是看着她,神色复杂,停了半刻后开口道:“以后不许这样称呼我。”

  许无言眸子暗了下来,看来那句“无言”不过是自己的幻听,她心心念念希望陆是记起自己,但是,美梦早就散了,再也拼不回来。

  许无言虚弱应了一声:“嗯。”

  陆是偏过头对喜鹊说道:“去把药端来。”

  陆是吩咐喜鹊取药,而他来到床边把许无言支起来,无言软塌塌倚在床柱上,侧着脑袋看着他受伤未愈的左臂。

  喜鹊将药碗端至陆是身旁托着,用右手将勺子送至许无言的唇边:“把药喝了。”

  许无言乖乖低头抿了一口,然后慌忙撤回了头,五官拧在一起,嫌弃地说道:“太苦了。”

  陆是蹙眉看向她,从喜鹊手上接过药碗端至她的面前,用不容拒绝的眼神微瞪着她。许无言求救似的看向喜鹊,喜鹊低垂着头,不敢出声,无言知道拗不过他,于是狠心闭气一下子喝了个干净,然后赶紧饮下喜鹊端来的糖桂水。

  “真是太苦了,跟孟悬刀的药一样苦。”许无言回味着未被糖桂水压下去的苦味,不满地抱怨道。

  听到此话陆是身子僵了一下,他目光微讶:“你怎么知道这是孟悬刀的药?”

  “孟悬刀?”许无言大惊,“这是孟悬刀配的药?那他人在哪?我要见他!”她挣扎着起身,却被陆是按了回去。

  “不许动,”陆是掂起滑落的莽缎锦衾,用两只手结结实实缚着她的身体,面上浮现一层恼意,嗓音里却是一派温和,“等你病好了,我就让他来见你。”

  许无言此刻也没有力气同他争,她看了一眼他的左臂,于是顺从地滑进薄被,可是目光仍热切地望着他:“你说话算数。”

  “嗯。”陆是不禁露出一个笑,却像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又在下一刻收回嘴角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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