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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第二天居止就来找无言了,当听到齐丽告诉她居止就在门外时她高兴坏了,没想到居止办事效率这么高,可是她不高兴的是居止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目色淡然掠过许无言,仍是一言不发的模样,是陆是。

  “走吧。”居止来到她的面前,微笑着对无言说道,依然是化雪般温柔的嗓音。

  “好”。许无言回以笑容,她说过要报答他,可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只有笑容了。

  居止对她的笑容很满意:“你这个样子,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妹妹。”

  许无言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吗?我觉得居止公子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哥哥,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居止哥哥吗?”

  居止怔了片刻,点头:“你若喜欢,自然可以。”

  许无言回道:“我很喜欢,居止哥哥。”仍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三人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语,陆是坐在后方沉思。许无言百无聊赖,一会儿掀开帷幔看看街景,一会儿转过身来看看两人。陆是一直盯着前方的锦帘,因此许无言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他,可是他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微皱眉头的沉思表情。许无言觉得无趣,把目光收回来。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与居止对视片刻,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居止亦回之一个笑。

  很快来到了藏梅馆,许无言让娄娘帮忙招待着他们两个,自己去到后院看望无患。

  “居止哥哥,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去找你们。”许无言临走前对居止交代了一下,因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她笑得很妩媚,发髻间为见无患而特地插上的珠花灿灿而动。

  陆是在听到她对居止的称呼时明显怔了一下,他看向两人,眸子里的情绪一时难以捉摸。

  居止微笑嘱咐道:“好,不用着急,今日我们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许无言点头离开去了后院无患的房中,远远就听到幻夏在那自言自语。

  “……你觉得我的愿望能实现吗?无患,谢谢你肯听我讲这些事,不过我知道你也是被迫听我讲话,其他姑娘都嫌我话太多,所以我也只能说给你听了。”

  幻夏一边给无患擦着身子,一边絮絮讲着话,无患倒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既不反驳也不插嘴。许无言不禁笑笑,支走了幻夏,留下自己与无患独处。

  幻夏把无患照顾得很好,虽然他还是躺在那里毫无起色,可是气色却比之前好了很多。若不是知道他仍在昏迷,许无言真的以为无患只是睡了一觉,其间还做着美梦,脸上是一片安和之色。

  “无患,姐姐只有你了,你快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许无言抚摸着无患已经褪去稚气的脸庞,泪水顷刻而出,“陆是那个大坏蛋欺负姐姐,你要赶紧醒来替姐姐出气,姐姐知道你的剑术进益不少,一定可以打过他的,你替姐姐好好揍他一顿。”她又调皮地一笑,“你不用担心他的身份,揍了他咱们立刻就跑,跑得远远的,姐姐偷偷攒了不少钱了,所以咱们跑到哪里都不会饿到的,姐姐把事情都计划好了,就等你醒来了,你别让姐姐等太久呀……”

  许无言只要能见无患一面就放心了,她同无患说了好些话,希望哪怕他能听到一句也是好的,替他擦过身子后她又去后厨找到幻夏,给了她一些金锞,一来是为了让她给无患买药,二来是为了奖励她的尽心尽力。这个时候能这么帮自己的人,是雪中送炭的情意,许无言必然不会亏待她。

  出了后厨的门许无言见商英托着翡翠琉璃的酒具,她知道这些酒菜应该是拿给未雪轩的陆是他们,于是向商英要了过来。她端着酒菜来到未雪轩门前,正打算装模作样地敲敲门,却听得里面陆是的低沉的嗓音隔着门扉传出来。许无言此刻很恨未雪轩的门板为什么不像香水居那般隔音,她恨陆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光明正大、旁若无人的谈论事情,她更恨自己的耳朵为何又那么灵敏,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语。

  “……她城府很深,也很有手段,居然能让居止哥对她这么上心。”许无言没想到自己在陆是心中竟是如此龌龊不堪,她并未耍过任何手段,只不过现在的她再怎么无辜也已经被贴上不堪的标签,洗也洗不掉了。

  “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为何不能满足她这些小小的心愿。”

  “别忘了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舞姬,是我们手上的棋子。”语气里是不屑一顾。

  “我当然清楚,你放心……”

  “芍药,你怎么还站在门口不进去,客人要等急了。”商英突然出现,她疑惑地看着呆立在门前的许无言,拿走了她手上的酒菜,推门走了进去。

  许无言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进去吗?内心实在堵得慌。跑开吗?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从前他说他不在乎她的过去,一心一意只爱着她,可是现在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转而爱上了别的人,这个曾是陆是却不再是深爱许无言的陆是,他看不起舞姬,看不起自己。

  许无言最终还是选择走了进去,居止面色颇显尴尬,而陆是却是背对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许无言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对着居止挤出一个笑:“居止哥哥。”她知道居止一定不愿意看到这个笑,那么勉强的一个假笑,可是,她真的没法笑出来。

  居止同样回以一个讪笑:“这么快。”

  “嗯,我弟弟他很好,我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安心了,”她看看桌上商英摆好的酒菜,“我好像忘了一件事,办好之后就去马车那里,公子们先慢用。”许无言找了个理由离开,她端端正正施了一个礼,却没有抬头,她从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即便自己是个低贱的舞姬,可仍是有尊严的一个人。

  许无言出了未雪轩,但她并没有离开这里。她魔怔般一间接一间推开雅间的门,假装自己走错了房间,看着里面卖弄风情与色相的姑娘,也看着那些穿金戴银满面淫相的欢客。被打扰的姑娘会稍有不快地瞥自己一眼,而那些客人总是拿看其他姑娘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许无言讪讪离开,陆是说得对,她与那些姑娘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人都是有心的,即便身份低贱也不愿被人侮辱,更不愿被他陆是轻视。

  最终许无言的动静惊动了娄娘,娄娘站在走廊间挡住许无言的去路。许无言看到娄娘严肃的神情转身就走,娄娘却叫住了她。娄娘没有平日里标志性的谄笑,端端正正站在那里,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很有意思吗?”娄娘把手中的团扇交给了一旁的流棠,“芍药,娄娘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不到却比别人都傻。”

  许无言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娄娘:“很傻吗?”

  娄娘抓住了她的手,娄娘的手不似其他姑娘那般柔滑,她的手带着岁月痕迹,有些粗糙褶皱:“你已经入了这欢场,又何必再去求那些虚妄的东西,女人这辈子求得不过是一个心安,既然从别处得不到,就要自己给自己。”

  许无言点点头,却又微微摇头:“但是娄娘,如果我已经得到了,只是把它丢了呢?我很想要找回来。”

  娄娘戚戚叹了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讲道:“若是守得住又怎么会丢掉,若是回得来你又何苦去寻?芍药,娄娘虽然不知道你的事,但是,浮生万物都是一个理,紧抓不如放开,那样起码会自在些。娄娘年轻的时候吃过亏,自然不愿意看你们绊倒在同样的地方,你既然有别的选择,就不要让自己陷入泥潭。其实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不一般的姑娘,你和这里的其他姑娘不同,你不会被困在这里。”她瞥了一眼未雪轩的方向,“而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哄好了那些人,你就能得到其他人得不到的富贵。芍药,你记住,容得下别人才能解脱自己,而自由,比什么都可贵。”

  许无言第一次听娄娘讲出这么深刻的话,她看着娄娘真诚的眼神,怔怔点了头。娄娘说的对,容得下别人才能解脱自己,自由,比什么都可贵。

  回去的时候许无言变成了来时的陆是,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盯着素白的鞋面,一言不发。

  回到千鸩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舞姬们已经结束今天的排练回到房间。齐丽见无言回来,兴奋地拉着她询问今日有趣的见闻,无言接过她端来的日铸茶,挤出一个笑:“没有,今天只是看看我弟弟。”

  齐丽看着无言怏怏的神色,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耳垂上的翠玉坠子失去了平日的欢跃,眸子也暗淡了几分:“芍药,我很羡慕你,你还有弟弟可以探望,而我却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她陷入回忆,接着讲下去,“那年林州水灾,整个镇子都被淹没,洪灾过后就是瘟疫,为了防止瘟疫蔓延,州官下令封城,将一城的难民困在其中。地间庄稼颗粒无收,救济的粮食又被贪官污吏吞了去,百姓们没有吃的东西,一连几个月只能靠草根树皮充饥,最后树皮也被啃光,大家只能守着破落的家园等死。而我的亲人,就那样一个个饿死病死在我的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许无言打量着齐丽,这个如梅花般坚韧的女孩子,平日总是大大咧咧的,从未见她有过如此落寞的神情。原来,她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那年的林州水灾许无言是知道的,水患加鼠疫,天灾加人祸,灾难何其惨烈,浩劫过后一城的百姓几乎死尽。之后州官为了粉饰太平,竟将临城的百姓移了过去,悄悄抹掉了这一场惨烈灾难的痕迹。而那时荣王在歌舞升平的京都醉生梦死,受难的百姓就那样在无望中死去。

  许无言放下手中凉掉的茶水,想要安慰一下齐丽,思忖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齐丽,我……”

  “可是上天足够怜惜我,让我活了下来,”齐丽突然转换辞色,眼中也有了神采,“芍药,我能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恩赐,我就应当心怀感激回报那些帮助过我的人。”

  许

  无言微笑点头:“是呀,每一天都是恩赐。齐丽,你这样的姑娘,就像苍崖上的绿萼梅,寒冬已经过去,春日里正是暗香浮动、延枝展瓣的好时候,上天会格外怜爱你的。”

  齐丽笑道:“会的,我一定会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坚定,透着别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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