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几日后许无言再次醒来,她勉强能起身,于是去见了义父,大殿之上,帷幔之后,那身影却一直未变。许无言跪在那里,旁边躺着身受重伤至今未醒的无患。
许无言拖着病体跪在地上:“义父。”
帷幔后的身影仍是背对着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无言看着血迹斑斑的衣摆,淡淡开口:“知道。”
无妄已经告诉了她,明珠宴本是申屠疑为了探查砾城各重要人士的底细而筹办的,却没想到反倒被有心之人利用,让各国与砾城生了嫌隙,一致声称要讨伐砾城。还好最后被申屠疑压制下来,只是这割权让利是必不可少的。申屠疑损失惨重,甚至连一直藏在隐秘处的东瑶玉玺也被人偷去,一连遭受众多打击,申屠疑一夜之间添了无数白发。
而如今她正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关键,明敖原是北满王侯世子,而季然衣亦是荣国新封的公主,前者被许无言所杀,后者也被她刺伤。再加上葙园和明珠宴的事情,在外界看来,许无言发了疯,为逃离砾城而做出这些事合情合理。
即便申屠疑知道这些事不是她做的,可是也不能保她。怒起易,怒消难。申屠疑手里她这颗明棋,终是到了被舍弃的时候。
“师父临终前将砾城交付于我,我苦心孤诣、费尽心力才赢得今日这制衡三国压制的场面,可是一夕之间几近毁于一旦。那三国的国主一直对这块沃土虎视眈眈,我一直小心谨慎不敢出任何纰漏,想不到还是被人摆了一道。这砾城看似简单,谁又知道其中暗藏多少杀机。如今,我已再难独断这砾城了。”申屠疑的声音骤现沧桑。
许无言郑重地磕了一个头:“无言愿为义父分忧。”她明白,对申屠疑而言,她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对她自己而言,能陪着众人一起离去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起码黄泉之行将不会孤单。
“好,你对于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而且你现在是个罪人,留着你反倒会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你,在你面前的是一瓶□□,看在你多年效力的份上,我留你一具全尸,你自裁吧。”声音冷冷无半分可惜。
许无言拿起身前的瓶子微扫一眼,瓶身莹润青翠,湛如湖水。可这秀美的瓷瓶里,装的是她的归途。她知道申屠疑如果想要她死,她根本没得选择。
她朝申屠疑的方向郑重磕了三个头:“义父,无言死不足惜,可是无患他还有一线生机,求义父在无言死后能给无患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无患还有点用处,如果他命大,我会留下他。”
无言看了一眼躺在身边依旧昏迷不醒的无患,在心里默默的说:“无患,如果有机会,你不要像姐姐这么失败,活下去,逃离这,这是姐姐最后一次护你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带着我和蒹葭的那份希望,好好活下去。”
没有一丝犹疑,许无言拿起□□一饮而尽,而后她痛苦不堪,慢慢瘫倒在地,失去知觉。
四觉五感渐渐恢复,许无言从一片虚无中醒来,她发现自己没死,而申屠疑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我留你一命,是因为你是她的女儿,我不想死后被她埋怨我害死了她唯一的孩子。你走吧,只是,关于这里的一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知道你做得到。”说完他这话就离开了,依然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义父仍是放不下母亲,许无言明晰,申屠疑之所以会这么厌恶自己,只是因为她是将母亲推向死亡之人的女儿,而义父又留了她一命,却又是因为她也是母亲唯一的孩子。
许无言苦笑,自己的命,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因为他人定了性。单纯的作为许无言活着,单纯的作为自己活着,这种事她从来没试过。
申屠疑离开之后无妄过来交代其他事,他仍是一副兄长姿态,有着申屠疑的威严,有着申屠疑的善变。葙园有细辛监视,而在香水居又被无妄压制。这就是许无言不喜欢砾城的原因,在这里她永远没有自由。
许无言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无妄:“无妄,那些事到底是谁做的?”
无妄打量她片刻,问道:“凭你这个样子还想报仇吗?”
许无言干笑一声:“如今对我来讲,报不报仇又有何区别,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无妄背过身:“这些事我也不知道,但总有一日我会查清楚的。”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能救回这条命已属不易,何苦自找麻烦。”
无言眼帘低垂:“我明白,所以我不会勉强自己,我只求顺其自然。”她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酝酿半天终是缓缓开了口,“无妄,我想知道那夜之后长平公主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被你刺伤之后第二日启程回了荣国。”
“和谁一起?”
“自然是司马述护送。”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
“明珠宴那晚,我想知道醉老酒坊的陆是有没有去?”
无妄转过身来:“他在明珠宴遇袭之后,回了他的故国,”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无言,“无言,我劝你还是不要轻易相信人心,那东西不可靠。”
泪水在眼眶凝聚,挣扎许久,还是凝成了一颗泪从右眼跌落,啪嗒一下滴在前襟,濡湿了干掉的血渍。许无言沉默良久,终于微启双唇,说道:“我知道。”他还是离开了,却没有带走自己。
无妄看着许无言:“外面给你准备了马车和和一些金锞,足够支持你一年的开销,之后该怎么生存就靠你自己了。”
“那无患呢?”自己已经无牵无挂,只有无患是唯一的担忧。
无妄侧过身子:“无患醒不了了,义父会舍弃他。”
“可不可以让我把他带走?”无言眼含期待地问道。
无妄摇了摇头,似乎不赞成她的做法:“你已经自身难保,又何必为自己再添累赘。”
无言看着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头:“无患他不是累赘,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好,”无妄答应了她的请求,然后打量了她一下,“换身干净衣服,趁夜离开吧。只是,出了暗牢,离开了砾城,你与这里便再无半点关系。”
许无言的目光从无妄的侧影上收回,艰涩地笑道:“我,求之不得。”
.
看着许无言驾着马车跌跌撞撞地离开,宫无妄对着竹林后傲然的身影恭敬又疑惑地问道:“义父为何不告诉她真相?”
飘渺但有力的声音从黑寂的竹林中传出:“算了,既然已经放她走了,就让她这么糊里糊涂地离开吧。有时候真相往往过于残酷,能被蒙在鼓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声音停顿了一刻后复又响起,其中却掺杂了别样的情绪,“细辛曾提过要我好好对她,这么多年她也算听话,这就当是我给予她最后的一点仁慈。”
“怕就怕有一天她自己撞破了真相,”无妄重新看向许无言离开的方向,微微叹息道,“她总觉得这里太过复杂,可这世上哪有简单的地方。”
(https://www.tyvxw.cc/ty16175/123900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