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砾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砾城城主最近得到一枚西海夜明珠,大如拳,亮如月,世间罕见。而他又听闻了荣国长平公主现身一事,特于十六这夜在南郊竹林里的思青园举办明珠夜宴,一来是为共赏明珠,二来是为公主送别,届时邀请砾城之中所有富贾商贵参加。消息一出全城异动。
砾城之人皆知,这个砾城城主申屠疑神秘莫测,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他亲自举行这明珠宴,必然有不少人会为了见他一面而去,因此这明珠宴的请帖一时千金难求。
许无言也接到了帖子,不过她不太明白义父此番举动的意图。义父之前从不愿出现在人前,如今又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地举行这个明珠宴,难道是为了引出某些人,那到时就不知会是人赏珠还是珠鉴人了。
十六日,许无言早早准备好去参加明珠宴,然衣和陆是也会各自出发,她想要早点赶到,这样就可以早点见到他们。只是临出发前明府的马车来到了葙园,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说是明敖要让许无言同他一同赴宴。许无言看看天色尚早,思虑了一下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许无言开心不已,她透过小窗欣赏着街景,路上各色车马来往,她知道这些都是今天去参加明珠宴的宾客,这次的明珠宴可是把整个砾城的商贾权贵全都请来了,许无言知道今晚这个别开生面的明珠宴一定会很热闹。
马车慢悠悠行在路上,这时一人骑马从许无言的马车旁迎面而过,那人头戴纱笠,疾驰而去,行间之风掀动皂纱,许无言无意间瞥见那人面容时被吓了一跳。那人与陆是眉眼间有五分相似,却不是陆是,他的眸光凌厉,不似陆是那般含柔,嘴角是饮血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许无言诧异自己居然能遇到与陆是如此相似之人,她打算见到陆是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不知陆是会作何反应。许无言忍不住笑了,她想起陆是对自己的承诺,这是她第一个这么喜欢的人,也会是唯一一个,她开始构思两人的将来,她想以后会不会像陆是说的那样,也像此刻这么快乐。
一定会的。
等许无言从甜蜜的空想中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的马车也来到了明府前。不过明敖并没有出现,赶车的小厮只是在明府门前停了片刻,然后告诉许无言明敖在半路上等着她,让她换辆马车赶过去。于是许无言转乘另一辆明府的马车,又往回折了半条道,然后前往思青园。
马车行了没多久,许无言感觉很不对劲。车厢之中慢慢散开一种奇怪的味道,即便车内点了熏香,仍然没有盖住那个味道,而且味道越来越重。她身下的锦座也有一股湿意蔓延,许无言摸了摸,手上是一种熟悉的粘腻感,她立刻明白那种味道是什么了。
血腥气。
许无言撤开遮挡的帷幔,借着淡淡微光,她看到后座之上的狐皮薄毯下盖着一堆东西,边角露出一点鸦青色的锦缎料子,她颤抖着手掀开狐皮毯,只见明敖浑身是血躺在那,她上前探了探,发现明敖身子僵硬,早已没了气息。
“停车,停车!”许无言惊恐地喊道,可是车子依然向前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掀开帘子发现赶车的小厮已经不见了,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许无言本打算跳下马车,还好马车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可是她看了看身后明敖的尸体,自己不可以把他的尸身丢在车上不管。于是她使劲拉动马辔,在一路跌撞加险些翻车的斗争之下,马匹终于在撞上一株桑木后停了下来。
许无言艰难爬出车厢,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在前往思青园的玉章路上,而是在玉章路旁边的驰道,此刻四周寂寂无声,被马匹惊起的寒鸦扑楞着翅膀,风穿林响,幽咽之音像是无数冤魂的低语。
许无言看看卡在树干间的马车,思索片刻还是又钻了进去把明敖的尸体拖了出来。明敖身上只有心口的一处刀伤,却是一击致命。许无言不知道是谁杀了他,而她为什么又和明敖的尸体一起出现在这里。
许无言没有时间多想,她知道这必定是个阴谋,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还好不远就是通往思青园的玉章路,她要在那里拦下前往思青园的车子,只要能到义父那里,暂时就不会有事。
独自穿过幽寂的林子,许无言来到了玉章路,这个时辰明珠宴已经开始,参与的宾客们应该早都到齐了,因此路上很难见到有人经过。许无言等了好久,终于听到马蹄声,一人骑马急匆匆向思青园的方向赶去。
许无言站到驰道中间挥手,她向骑马之人喊道:“劳烦停一下,我是香水居的……”
“吁——”快马一个急停,骑马之人身形不稳,差点跌出去。
“劳烦,我是……”
许无言未曾想自己居然见到了季然衣,她一身便服,惊恐不已地看着许无言:“你,你怎么……”
许无言也很诧异,她一把抓住季然衣的手:“然衣,怎么是你?你怎么这种装扮?”
季然衣立刻挣开了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很害怕她,她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衣服上几处破损,而且上面沾满血迹,于是明白过来,向季然衣解释道:“然衣,你别害怕,我被人算计了,明敖已经遇害,这身上是明敖的血迹,我正准备拦车前往思青园,却没想到碰到了你。”
季然衣似乎缓和了一些,不过仍是不敢接近她:“你不应该在葙园吗?”
许无言有些不解:“我本来是要去参加明珠宴的,可是明敖派人来接我,却没想到明敖早就遇害了,我正着急赶去思青园,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了,我们赶紧出发。”
季然衣仍是一脸不可思议,不过还是让她上了马,两人快马加鞭向思青园的方向驰去。
在马背上,许无言看着季然衣的装扮,一点不像是去参加明珠宴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然衣,你怎么这身装扮?而且怎么是你自己去的,司马述呢?”
季然衣驾着马,没有回头:“陆哥哥没告诉你吗?他说今晚的明珠宴可能会有危险,让我不要去,可我不放心他,所以赶来看看。”
许无言不解:“有危险?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他的神情严肃,感觉应该是会有大事发生。”
明敖,北满,然衣,荣国,明珠宴,义父,重商贵贾,暗桩,砾城。
许无言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如果是跟砾城有关,自己就应该会被盯上,那么葙园会不会出事?
许无言突然想到什么:“然衣,快,回葙园!”
季然衣没明白许无言的意思,不过看到她一脸震惊的神情,还是掉了头。
行了没多久,隔着老远,许无言就看到葙园的方向一片火光,她心里一惊,知道一定是有事发生。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葙园内已经安静地烧了许久,许无言慌慌张张跑进去,却发现里面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里,没有一丝生命气息存在。她跌跌撞撞来到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边,颤抖着抚摸着大家的面颊,却没有发现一个幸存的人。
无言找到蒹葭的尸体,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抱着她,血已流尽,蒹葭仍紧紧护着胸口,面上平静,死的时候没有多少痛苦。无言贴着她肉呼呼的脸蛋,大火炙烤下,她的身体还有热度,就像还活着的样子。
许无言额角青筋微起,她端正正看着蒹葭的眼睛,哆嗦着嘴唇,痛苦到不能自已:“蒹葭……姐姐来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热泪凝聚在眼眶,下一刻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落下,凝结在下巴上,噗嗒嗒滴在蒹葭的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蒹葭,细辛,夕儿……所有人都死了,望着眼前的狼藉和肆虐的大火,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无言。”
季然衣在背后唤了一声她,可是许无言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坐着:“为什么……会这样……”
“扑哧——”一阵刺痛袭来,许无言呆呆地看着从身后贯穿而出的刀尖,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已经倒下,朦胧中看到一个黑衣刺客走远,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这种黑暗压制着许无言,令她寸步难行,难道这里就是地狱吗?
“姐姐!”是蒹葭的声音,“姐姐,我们出去玩吧?”许无言听得到蒹葭的喜悦,却看不到她的神情。
“姑娘,请代我向主人请罪,我没有好好完成任务。”许无言仿佛又见到了细辛愧疚的表情,她总是这样,把义父的任务当做人生信条,把义父看做她的神。
“姑娘,灯花已经剪好了,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夕儿总是这么会照顾人。
“无言姑娘,要好好吃饭。”厨娘还是爱管这些事。
“女儿,要开心呀。”是娘亲,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听,在黑暗中支持着自己。
……
原来大家都在呀,真是太好了。
许无言感觉越来越轻松,远处有微弱的光,有人在朝自己招手,是娘亲他们。许无言快步跑过去,而他们却离得越来越远。
“大家等等我,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大家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喊,没人停下来等她,许无言焦急不已,却见眼前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把黑暗撕出了一个大口子,亮光骤然扩散开,刺得她睁不开眼,许无言猛吸一口气醒了过来。
一股凉意侵袭着自己的身体,许无言转动着眼珠,昏暗的石室,潮湿的空气,浓重的血腥气,是暗牢。
“醒了,”昏暗中一个声音响起,许无言想起来,是宫无妄的声音,“是我救了你,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你和无患。”
“无……患……”许无言声音嘶哑,原来无患还活着。
“但是,他伤的太重,可能醒不过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仍是那句话,心心念念的那句。
无妄冷哼一声:“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想知道原因,那日明珠宴上众人被袭,席间宾客死伤惨重,就连义父也受了伤,接着就是葙园被屠,明敖被杀,长平公主遇刺。而这所有的事情都跟你有关,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意思?”
“明珠宴上,宾客的酒水里被下了软骨香之毒,因此才无力反抗,伤亡惨重。这种毒除了你还有谁会用?明敖被杀之时是你与他同乘一辆马车,长平公主遇刺的时候也只有你在身边,还有葙园的事情,”无妄言语变得激动,“你做了这些事不就是为了彻底摆脱义父,逃离这里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做完这些事之后你本以为可以逃之夭夭,却没想到被前来复仇的山贼灭了口,与葙园众人一同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嗯?”无妄说的这些,许无言完全不明白。
“不明白?呵,我也不明白,义父也不明白。可是,这些就是别人眼中的事实,这些就是大家现在接受的真相。”
许无言闭上眼睛,眼角流下痛苦的眼泪:“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救下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同他们一起去死。
“义父在等一个解释,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见……无患。”没什么可说的,她如今只求一死,只是临死前还要再见无患一面,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她一定要见见他。
“你现在爬都爬不起来,还是别见了,等你伤好一点,去见义父吧。”
“求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无患。
“好,我会救他的,他并未受此事牵连,我不会见死不救。”
“谢……谢。”
仿佛用尽最后一口气,许无言又陷入了昏睡,梦中她见到了所有人,可他们都避着她,说大家是因为她才遇害的,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是我害了大家,是我,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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