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降真与降香离开，屋里只剩下陆是与罗娆二人。
想到刚刚罗娆说话的语气，同许无言倒有八分相似。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到这陆是情不自禁笑了笑。
罗娆纳闷地看了看陆是：“陆公子真是与众不同，常人见了我多半是惊艳或是痴笑，而陆公子的这个笑，阿娆却有些看不懂了。”
陆是放下手中的白瓷酒杯：“我只是想到了许无言，刚刚你说话的语气和她有几分相像。”
“可能是同病相怜之人皆有相似吧，”罗娆斟了一杯酒，“只是阿言比我幸运，如果当初我也有那个视死如归的魄力，就能和她一样被人买走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欢场里卖弄风情，身不由己。”
陆是凝望着杯中清亮的玉酿：“她似乎也不自由。”
罗娆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可她总试过逃离这里，而我却错失了这个机会。”
陆是疑惑：“你难道没想过赎身吗？以姑娘的姿色必不会被长困于此。”
“阿娆若想走自然有的是机会，可我不愿意让那些人接手我的人生，阿娆只是在等一个人，在等那个人的答复，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我离开的。”
说这话的时候罗娆眼中充满期待，可是下一刻又失去了神采，似乎她也清楚，自己用一生下注的这场赌局，她注定是输家。
本是默默燃烧的灯芯突然爆开了一个火星，罗娆回过神来，忽而又笑开了，这一笑，桃夭李浓，明艳动人。
“陆某不胜荣幸，未舍千金而得姑娘一笑，今次看来，姑娘果真当得起倾城倾国这四个字。”陆是看到这个笑不由赞叹道。
罗娆对于陆是的夸赞很是受用，笑意也更浓了些：“我并非不爱笑，只是越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越是不珍惜，我若是天天如此，与欢场中的其他女子并无二致，哪还会有人因博得我一笑而受宠若惊。把喜怒哀乐都藏进肚子里，这一招我还是从阿言那学来的呢。”
把喜怒哀乐藏进肚子里。陆是觉得罗娆这话倒是说得很准确，许无言确实是这样一个人，把喜怒哀乐藏进肚里，将七情六欲埋在心底。
“那你今天也是陪我们放天灯的了？”罗娆问向陆是。
“嗯？”
“吱呀——”是门扉开动的声音。
“我和阿娆相识于七年前的今日，所以往后每一年的今日我们会相约放天灯，”这时许无言推门而入，开口说道，“这算是我们的一个约定，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也不会忘记这个约定，这样的话，如果在这天看到天上还有一盏天灯亮起，我们就知道对方还活着，就会彼此放心。”她看向罗娆问道，“阿娆，准备好了吧？”
罗娆微微一笑：“当然了。”
三人来到画杏楼后院的水池边，当天灯亮起的时候，正好有轻风吹过，天灯顺势而起，缓缓升入夜空，成为了天边最亮的三颗星。
“今年阿娆的愿望还是那一个吧？”
“当然，在他带我离开之前，我的愿望都不会变。那你呢？”
“我，我也一样，没有变。陆是，你的呢？”
“我希望，你们的愿望都能成真。”陆是望着缓缓飘去的星星回答道。
许无言看着自己的那颗星逐渐飞向月亮，她想如果天灯飞得足够高，会不会把自己的愿望告诉天神呢？如果天神听得到，请保佑我早日实现这个愿望。
回葙园的路上许无言与陆是不再是沉默不语。
“你知道吗？阿娆喜欢上了一个人，人人都说风月场上的女子只会做戏，怎么可能付出真情呢？可是我知道，阿娆是真的喜欢他，她沉浸在这份爱中不可自拔。然而，那个人却不给阿娆一点希望。有时候我会想阿娆她太傻了，怎么会这么傻呢？傻傻期待着那份不可能的爱。其实阿娆早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追寻自由，但是她却为了那个人选择留在这里等待，等待一个渺茫的希望。她明明看上去那么孤傲，可是内心却卑微地祈求着那人能多爱她一点。我很想帮帮她，但也清楚这种事情不是别人能帮的来的。阿娆她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希望她再在这份爱里失掉所有。陆是，你能帮帮我吗？”
陆是沉思道：“你想我怎么帮？”
许无言盯着他腰间的佩玉说道：“你们都是男人，男人心里想些什么你应该清楚，我想让你试探一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喜欢阿娆，我要弄清楚阿娆的真心有没有错付，如果有机会他可不可以带走阿娆？”
陆是眼带笑意：“为什么找我？”
许无言扁扁嘴，伸出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数：“你看嘛，无患太小，未尝□□，根本不懂这些；无年又太冷，根本不在意这些；而明敖太笨，也从来不关心这些；孟悬刀……孟悬刀你懂的；还有就是无妄……”她摆摆手，“无妄就算了，我不想问他。所以你看，我认识的人中也就只有你是个情场高手。”
陆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角满是笑意：“我哪里就像情场高手了？”
许无言避开他的眼睛：“我是在夸你，你怎么还不受用？”她心里暗骂，明明撩拨人心那么在行，还死活不承认。
陆是听了这话突然停了下来，他抓起许无言的一只胳膊，然后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看。
许无言没弄明白他的意图，先是疑惑地看着陆是，可是没多时就觉得难为情，一抹红晕浮现在脸颊，而且耳根也越来越热。她忸怩不安地别开对视的眼睛，羞赧地问道：“你做什么？”
陆是满意地看着她的娇羞模样，挑眉含笑道：“我只是验证一下，这‘情场高手’之称是否实至名归。”
许无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狠狠瞪他一眼，想开口骂他：“你就是个泼……”
“泼皮无赖，”陆是抢过许无言的话，“我知道，你也只会骂这句。”
许无言气鼓鼓地撅着嘴不理他，陆是忍俊不禁，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别生气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他是谁？”
许无言仍是别着头：“荣国丞令司马述。”
“是他？”陆是想了想回道，“好，我可以帮你。”
许无言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那你知道要怎么做吗？这些事情我倒不怎么懂，也不知道该如何试探，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这些事你不需要懂，你和罗娆只要配合，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你很有自信的样子？看来你对这种事情真的很在行。”许无言问道，却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淡淡的失望。
“你说呢？”陆是挑眉，含笑看向许无言。
“我不说。”许无言很生气，为什么会感觉他语气里含有鄙视，难道很懂这些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她愤愤回道：“我懂得你还不懂呢。”
陆是眼睛含笑：“那是什么？”
“我就懂得如何取悦一个男人。”许无言骄傲地说出口，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骄傲些什么。
陆是面色一沉问道：“像是取悦明敖那样吗？”
对呀，像是取悦明敖那样，用甜言蜜语，用虚情假意，用自己惯常的笑脸来取悦那些好色的男人，这不就是自己在青楼学来的那一套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许无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沉默不语，只低头望着鞋面上的红花碧桃。
良久，陆是见许无言不开口，他悠悠说道：“我真希望你什么都不懂。”
“我也这么希望。”怎么可能不懂，怎么可能遗忘，就像那些痛苦，就如那些记忆，早就深深刻进骨子里。如果真的能够重新来过，她希望自己能够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那样的话，她就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永远那么单纯，永远相信这个世间。
两人又变回了来时的沉默，就这样一直回到了葙园，许无言再没讲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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