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黑云压顶,天色昏沉,屋檐下不知名的鸟儿啾啾乱叫,一场风雨即将来临。陆是本以为这种天气许无言不会出门,可是在看到门房送来的一枚同心佩之后,许无言挂在脸上的笑容僵掉,暗自叹了口气:“备轿,去尧河。”
陆是不明所以,蒹葭开口抱怨道:“明公子真是的,明知这种天气姐姐身体不便,他还遣人来相邀,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许无言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屋外的天空。陆是想,这个明公子会不会是当初和许无言一起放水灯的情郎。自从青桂节听到三里的描述,他一直很好奇,这个许无言看中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翩翩公子,既然能得许无言青睐,必然是十分出色吧。
出门时碰到了无患,听说许无言去尧河他顿时一脸怒气,堵在门口不让他们出去:“你们要去尧河?姐你的病不是还没好吗,怎么还要出去?告诉明敖那个混蛋!他爱约谁约谁!反正我姐是不会去的!”
“无患,姐姐不过是同他见一面,很快就会回来的。”无言和声安慰他道。
“要见面就让他过来见你,姐你为什么非要放下身段去迎合他!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姐你还偏对他这么好。”无患一点没被说动。
“无患,”许无言柔声唤他,和颜安慰他,“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这样说明公子,我和明公子是有重要的事谈,所以必须去。你去孟悬刀那再为姐姐配服药,回来就会见到我了。”
“姐你总是这样,每次都想尽办法把我支走,今天我偏不让你去!你如果去赴约我就,我就,我就离家出走!姐你选吧,你是要我还是要明敖那个混蛋!”无患还是不为所动,最后搬来了离家出走这招。
“乖弟弟,姐姐肯定要你呀。你是姐最疼爱的弟弟,谁都跟你比不了。这样吧,你让细辛去跟义父说说,如果义父发话了姐姐就再也不见他了,好不好?”
说着许无言朝细辛打了个眼色,细辛领会:“无患公子可以随我去见主人,看主人怎么答复。”
无患终于被说动:“好,我这就跟你去,”临走前他还把许无言推进了门里,“你先在这等着,我问清楚之后你再去。”
许无言点头:“好,你快去吧,姐姐肯定在这乖乖等你回来,哪里也不去。”
可是无患刚离开,无言就急匆匆地出发了。蒹葭忍不住摇了摇头:“哎,每次都这样也不嫌累。”
在尧河边上,陆是终于见到了明敖。他一袭锦衣,貌不惊人,背手立于画舫之上。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只觉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并无任何出彩之处,甚至比不过之前的贺执,不知道许无言怎么会瞧上他。
可是,许无言在看到明敖的时候对他报以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恰似漫舞飞花梨人醉,飞羽迎春自鸣安。陆是一时之间愣住了,原来她真心的笑是这样的。陆是本以为她只是性子冷淡,想不到在心仪的人面前,她的笑容是如此明媚,盈盈切切,巧笑嫣然。陆是一时慌了神,他惊艳于许无言的笑颜,可又失落于这笑颜并非为他而展。
明敖示意许无言到画舫之上,又在看到许无言身后的蒹葭和陆是之后又面露不悦:“游个河而已,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吗?”
“天寒水湿,姑娘身体不适,我们要在身边侍候的。”蒹葭愤愤回到。
“难道有你们侍候着她就能好了?这么多人跟着还怎么游河,真是扫兴!”对于蒹葭的顶嘴,明敖赫然而怒。
蒹葭撇撇嘴回道:“才两个而已……”
未等蒹葭说完,许无言示意蒹葭住嘴:“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同明公子会很快回来的。”
“还让他们等什么,我难道不能送你回去?让他们都回去!”明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最终蒹葭只得妥协,吩咐大家离开。
“真是个大猪头!”看着画舫离开,蒹葭气得对着明敖的背影骂着。
陆是立在那里,看着明敖放在许无言腰肢上的手,看着许无言对他莞尔一笑的侧颜,他此刻的火气比任何人都大。陆是很想把明敖暴打一顿让他对许无言好点,他更想把许无言拉下画舫,告诉她她的意中人是怎样不值得托付。其实陆是真正气恼的是,为什么许无言眼中的不是自己,为什么那样灿明媚的笑颜不是为了他。
嫉妒,陆是意识到自己是在嫉妒,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何事滋长的,他不知道,也不愿想。
蒹葭让陆是回葙园,他摇了摇头。此刻陆是心烦意乱,他不知自己是想让河边肆意的冷风吹灭心中的怒火,还是单单想在这里等着许无言。
“你等也是白等,他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会在哪里下船。你知道为什么今天那个大猪头会那么生气吗?其实都是因为看到了你。他呀,自己相貌平平,偏又见不得别的俊朗公子,连无患少爷都不行。若是回来碰到了你,他又会对姐姐发脾气了。你还不如先回去,姐姐会回来的。”蒹葭讲了那么多,陆是仍然执意要在那等,见实在劝不动他,蒹葭只好留他在那。
陆是失魂落魄地沿着河一直向前走,他不知道许无言他们何时会结束,也不清楚他们会在哪里靠岸,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陆是私心希望许无言会突然醒悟,抛下明敖赶回来,那他多往前走一些就能早点见到回程的许无言。可他也清楚这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许是陆是的执著打动了上天,在河边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后,陆是见到形单影只的许无言,河道湿冷的风吹起她的衣袂,吹乱了她的长发,那么单薄的一个人,似乎连路都走不稳。陆是惊喜于自己的愿望成真,又恼怒于将许无言抛下的明敖,他急忙上前,想在风吹走她前拉住她。
“你怎么在这里?”许无言惊讶于见到陆是。
“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明敖人哪?”陆是有些恼怒又夹杂着一丝希望。
许无言神色淡然回道:“他有事先回去了。”
“那他就把你撇下,让你自己一个人走着回去吗?”陆是很是生气。
“有何不可?”许无言淡淡回到,脸上挂着同往常一样敷衍的笑容。
“你的意中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吗?”陆是看到许无言紧攥的拳头,泛白的指节,紧咬的嘴唇,他知道许无言一定是在强忍着疼痛。这么坚强的一个姑娘,强颜欢笑,忍着病痛陪他游玩,而明敖却不知道珍惜,“他明知你身体不适还要在这样的天气邀你游河,逼着你把侍从遣走之后又留下你一个人,你的双腿本就不便,这里离葙园又那么远,他还想让你一个人走回去吗?”陆是越说越激动,“许无言,你是眼睛坏掉了吗?天下的男人这么多,你怎么偏偏看上这种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许无言像是被陆是的话激到了,她掉头走掉,不想任何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才踏出一步,许无言就感到自己的双脚离地,身体凌空,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她抬头便对上陆是的眼睛。
“放我下来。”许无言怒目对向陆是,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可陆是却将她抱得更紧了,她只能服软,老老实实不动了,只是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不去看他。
冷风吹跑乌桕枝头最后几片叶子,夹带着河边的湿气,飘飘停停。陆是抱着许无言,一步一步踩在纷落的红叶上,残碎的叶子吱吱作响,仿佛在与曾经养育自己的树枝做最后的诀别。
“你觉得我很喜欢他?”无言绞弄着衣角,盯着袖口的赤色芍药,开口问道。
“难道不是吗?”像在反问又像在疑问。
“看来我演的很好。”
“我可没见过你对别人这么笑过,你的笑容从来都是敷衍,可是今日却不一样,对着明敖的笑容却不一样。”陆是不明白许无言的意思。
“不只是开心才会那样笑,那只是一张面具,用得上就戴了,我不过用得好罢了。”许无言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他解释这么多,像是应该这样做,她也这样做了。
“那你的真心呢?”陆是总归问出了口。
“明家在砾城可不单单只开个酒坊,”无言突然调开了话题,“明敖的北满话说得很好。”
被突然扯开了话题,陆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刚刚的问题。明敖,北满,或许这就是她想给出的回答。他扬起嘴角的弧度,看似无意地说道:“听说东瑶国的传国碧玺落在了北满人手里,若是碧玺现世,不知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许无言冷哼一声:“自东瑶少帝携小王后投入埒江的那一刻起,东瑶就已经不存在了。如今凭借一块破石头,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东瑶灭国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他们还指望靠一块石头就能光复东瑶吗?”
陆是微微摇头:“你也太小看亡国之民复国的执念了,石头当然没有这个能力,但若是这块石头落到了有心人手里,就如同有千万的东瑶人为他效力,他们想要的并非是碧玺,而是东瑶人所组成的兵力,以复国之名将东瑶人的心力凝聚在一起,那将会是一把强劲的利刃,得到了它,又何愁无所作为。”
许无言扫视了一眼周边的店铺,略微不解:“我见过这砾城中的东瑶人,他们都是忘掉过往、挥别过去只求现世安稳的人,又怎么会甘心被那些人驱使,为了实现所谓的复国之梦被人奴役利用?”
陆是目光暗淡了几分:“那你可知在荣国的东瑶后人又是何种处境,他们本就是亡国之民,身份低微被人轻贱,更因当年的‘卫阳案’为陛下所不容,过着颠沛流离、隐姓瞒名的日子,求不得一个安稳。”
许无言身子一僵:“荣国?”她陷入沉思,绞弄袖口的手指也不自觉发了力,布料上的经纬都变了形。
风将黑云缓缓吹散,被遮挡了一天的太阳终于露了脸,流霞微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却只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本来稀清的道路在夜幕降临前又慢慢聚起了人,许无言听着两边纷纷的人声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难道要这样抱我回葙园吗?”
陆是低头看看许无言,霞光映在她的脸上,化开了往日浮在面容上的冰霜,为她添了一抹绯红,此刻怀里的许无言更像是因害羞而红了双颊的小姑娘,他不禁笑了。
“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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