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因着财物被偷一事，计划出现变故，陆是对向往已久的青桂节也没了兴致。三里却兴致不减，从青桂节的前两日就开始准备。于是这天陆是遣了三里出去，自己留下来当值。晚上三里回来，虽面上有疲惫之色，仍是拉着陆是叽叽喳喳的讲着当日的所见所闻：石狮街上的人是何其多，摊贩卖的桂花糖糕如何香甜不腻口，桂花林的桂花如何香飘十里，千灯廊的琉璃灯盏多么漂亮，出来看灯的佳偶怎样在尧河边放灯祈福……
陆是手里翻看着从无妄那借来的《山林十调》，嘴上也一直“嗯、嗯”应和着。
“我好像在河边看到了许姑娘。”三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无言？”陆是不知怎的心上一惊，“她在那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似乎是许姑娘，只是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与平时完全不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和一个公子一起在尧河边放水灯，”，三里想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问到：“少爷，你说那是不是许姑娘的情郎？”
“不许胡乱议论别人的事”，陆是拿书敲了一下三里的头，“你就当是看错了，赶紧去休息，跑了一天也不嫌累。”
“是，少爷。”三里嘿嘿一笑，知趣的跑去洗漱。
情郎？难不成是那日见到的贺执？
听了陆三里的话，陆是已然无心看书了，他想起那夜的吻，想起了许无言那个清冷的模样，嘴角总是带着笑，可眼睛里却全无笑意，仿佛她的笑只是个习惯，与心情无关。她把自己藏在笑容之下，看起来没什么能伤害了她又没有什么能够打动她的样子，这样一个人，陆是实在无法想象她与情郎相会是什么模样。见外面月色正好，他取了玉箫去花园，却在那里遇到了许无言。她独自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旁边放着一盏琉璃花灯，石桌上摆放了一套酒具和两三点心。
看到琉璃花灯，陆是猜想三里见到的真的是许无言，只是她自斟自饮的样子满是落寞，倒全没有与情郎相会后的娇羞与欣喜。
陆是踱步至许无言旁边坐下，许无言感觉到他的存在，没有抬头，只是给他也斟了一杯酒：“陪我喝一杯吧，前年埋下的桂花酿，用的明家的酿酒秘方，今天才开的封，是外面喝不到的佳品。”
陆是拿起面前的酒杯，酒色清冽，芬芳扑鼻。又含了一口，入口柔和，余香悠长，确实是好酒。
“这桂花酿虽好，但也只是让人一时忘忧，第二日醒来什么都不会变的，“许无言抬头看向陆是，却像是在自言自语，“什么都不会改变，可是还是会靠它麻痹自己，求得一个想要的梦。”
“你求的是什么？”陆是饮下一杯问道。
许无言拿手中的杯子与陆是碰杯，自顾饮了一杯：“我不知道，但却不是现在这样。那你呢？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求得又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来这做个酒博士？”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是，“那我可不会相信。”
“我不是求，我只是在逃，”陆是将杯子放置在石桌上，用手指摩挲杯沿，说道，“我敬重的一位大哥成亲了，就在我来砾城的前两日。其实本来没什么，只是见到他会让我想到一个人，那个从小就心心念念要嫁给他的小姑娘。可是，他娶的人却不是她。那个小姑娘，在没成为新娘的年纪就死了。以前我总说她嫁不出去，现在她真的嫁不成了我反倒难过起来，更后悔当初对她说出那些话。我曾听人说风知鱼可以让人见到死人的魂灵，我想再见她一面，告诉她她最喜欢的哥哥娶了别人，她知道了一定会很恼我，可我还是想再见一见她生气的模样。”
“风后后人风知鱼？你要找她？”许无言想了想，“她不在这里。你知道的，风知鱼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找她，她想见你的话你早就遇到她了，她若不想见你，你就是找一世都不会有结果。那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许无言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仍是含笑，一如往常。
“我总要做些事情才不会多想，这样心中的愧疚也不至于这么折磨。”陆是虽嘴上那么说，但他知道许无言是不会相信的，就像他不相信那天的那个吻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一样，他无非是找个借口，而她也只是想听他编个理由。
许无言对于陆是的话倒是认同：“你说得对，人之所以痛苦，多是因为想得的得不到，想忘的忘不了。执着是好事，可太执着反倒是一件坏事，”她举杯，“今日有花有酒有月色，实在不应辜负这良辰美景，你陪我多喝几杯吧，咱们不醉不归。”
陆是与她碰杯，笑道：“不醉不归。”
月下花间，推杯换盏。陆是将有醉意，却见许无言已经醉倒。陆是摇了一下她，许无言慢慢抬起头，却像是失忆般一脸茫然望着陆是：“你是谁？”
陆是指指自己：“我，陆是，你的伙计。”
“我的伙计？”许无言笑了，脸上的潮红更增加了几分，她打量着眼前的人，“英武之姿，凌云之气，这么俊俏的一个公子，怎么会是我的伙计？哥哥净会打趣人家。”她的胳膊攀上陆是的颈，将头慢慢靠近，满含笑意地看着陆是，额头抵住额头，却在下一刻倒在陆是肩膀上。
陆是扶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许无言，无奈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刚刚是在期待什么。
陆是决定将她送回房间。他轻轻抱起她，却听得她轻唤：“娘亲，娘亲，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平时看起来那么冷静的一个人，面上总是挂着笑，此刻却像个孩童般呓语。眼角有泪划过，看来她还是没求得那个梦。
陆是想，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吗？这个难过又无助的样子，才是真实的许无言吗？
陆是刚抱着许无言离开花园，迎面就撞见了宫无妄，宫无妄没了往常对待客人的那种谦谦之态，而是若有所思地扫视着两人，眉头微皱，目光冷厉看向陆是：“怎么回事？”
陆是感觉到宫无妄身上的戾气，就像刚嗜过血的野兽，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味，有一种不能让人侵犯的气场。他瞥见了宫无妄衣角的一点污迹，他知道，那是未干的血迹。
陆是明白，宫无妄刚杀过人。
他打量着无妄的表情：“许姑娘喝多了，我正打算送她回房。”
宫无妄半信半疑盯着许无言的脸庞：“她自己？”
陆是如实回答：“在下陪许姑娘小酌了几杯。”
宫无妄眼中现出愠色，他支起胳膊上前一步：“交给我吧，以后晚上没事不要随处走动。”然后从陆是怀中接过许无言，转身离开。
双臂突然失去了重量，陆是微怔片刻，看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廊，他悻悻回到花园取回玉箫。
只是回到房间他突然来了兴致，想到之前收了许无言那么贵重的礼物，他打算回赠些东西。可是如今自己身无分文，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回忆起她月下独酌的落寞模样，纤手执素杯，朱唇抿银光，那场景安静的就像一幅画。于是陆是决定为许无言绘一幅画，画中是他在月光下看清楚的许无言的模样，皎皎月光，翩翩白雾，许无言手持玉箫立于夜合树下，寂然如风，清冷似月。
“许姑娘看到这画不知会作何反应？”陆是望着画不知不觉地笑了，“还会有什么反应，我居然奢望从她的脸上看到真心的笑容。”
当晚，陆是做了一个梦，那是他久远的回忆，梦中的女孩浅笑频频，总是喊他“臭石头”，爱跟他置气，又总是被他逗笑：
“居止哥哥好棒呀！”小丫头眼中满是崇拜之意。
“可离，你是不是喜欢居止哥？”小男孩愤愤地问到。
“那当然咯，居止哥哥高大英俊，书读得又好，还那么温柔，我肯定要喜欢他的。”
“那你也不可以喜欢他！”
“凭什么？居止哥哥又不是你的。”
“反正就是不行，你不能喜欢他！”
“我才不要听你的，我就是要喜欢他！而且，等我长大了，我还会求父王把我嫁给居止哥哥！”
“你，你，厉可离，居止哥肯定不会娶你的！”小男孩被气急。
“哼，臭石头，反正我就是要嫁给居止哥哥的。你要是再阻止，我就不和你玩了，”小女孩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以后也不要理你。”
“那好，那我以后也不会再理你！”说完小男孩就跑开了，留下小女孩一人在那咬牙跺脚。
造物弄人，一语成谶，谁曾想一句小童的赌气话竟真成了诀别。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能相见。如果早知是这个结局，那当初会不会对她再好一点。
(https://www.tyvxw.cc/ty16175/123679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