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不过青桂节刚过，流火街的客人仍是往来不断，香水居接的单子却骤然减少，不过陆是倒不担忧，客人少了他反倒更清闲。而令人头疼的是，有一个人每隔几天就会找他打架，风雨无阻。这个人就是贺执，陆是虽不明白他为何会来找自己，却也不好挑明自己的身份，只能静观其变，揣测他的意图。虽然贺执看起来莽撞，功夫却极高，好在他只会用死力气，因而陆是在技巧上勉力能够赢过他。
“你这个臭小子快跟我打一架！今天如果我赢了你，你就要离开香水居，离开我的言言！”贺执这天照常挡住了陆是的去路。
“这位贺兄，陆某说过多次，我只是这里的一个伙计，对许姑娘并无其他的想法。”
“哼，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听人说你一个富家少爷在这做个伙计，除了对我的言言图谋不轨还能是什么目的，”贺执并未听进陆是的话，他快步袭来，拳头直冲向陆是，“别那么多废话，接招吧！”
陆是无奈，只能同他过招。交手多次，陆是已经弄清贺执的优劣势，因为贺执身强力壮，若打持久战陆是肯定占下风，因此他每次都是速战速决的。这次陆是仍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贺执，可两人刚动了手许无言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住手！”许无言向两人呵斥道。
陆是很听话的立刻停了手，而贺执仍然打出最后一拳，幸亏陆是眼疾手快，一个轻巧的侧身，躲过了这极具力量的一拳。
“贺执，你又来我这里捣乱？”
“言言，他也动手了，你怎么只凶我一个，他出手可重了，我的胸口到现在还疼呢！”贺执一脸委屈，捂着胸口，装腔作势□□着。
“贺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你做的好事，”许无言示意细辛退下，然后接着对贺执说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散布关于香水居的坏话，还专门找人在香水居门前堵截客人？如今又想把我的伙计都赶走是不是？”
“我没有！那些事都是别家酒楼做的，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不是你？你真当我没脑子，这砾城中的哪家酒楼的人居然能够动用丞令府的衙役？”
贺执顿时语塞：“呃…言言，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辛苦嘛。”
“我看你是想让香水居关门歇业吧，不过你也别操这份闲心了，就算没有香水居我也不会离开这里去北满的。”
贺执着急问道：“为什么？！”他突然恍然大悟般看向陆是，“言言，是不是因为这个臭小子？”然后接着又是一拳冲向他。
陆是本以为这事与己无关，却不料真的扯到自己身上了，他错开贺执的拳头，跳到许无言身旁，刚想开口解释就被许无言的话截住了
许无言一把抓住陆是的手，她举起交握的两只手，对着贺执点头：“对，就是因为他，我喜欢上他了，以后我会与他相安天涯，你如果再纠缠下去的话，他可不会客气的！”
见许无言情意拳拳地看向自己，陆是只能陪她唱完这出戏，做出挑衅的表情：“无言是我的人，希望贺兄不要再骚扰于她，不然我会让贺兄后悔的！”
许无言对于陆是的见色行事很满意，朝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而刚刚还在质疑两人关心的贺执突然不相信了，他慌忙扯开两人的手：“放开我的言言，”而后抓着许无言说道，“言言，我知道你是在骗我，这家伙才来了多久，我不信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你一定是想气我对不对？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最在乎我的，放心，我不会上当的。”
“我不骗人，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并非寻常的伙计？”见贺执不为所动，许无言接着说道，“他本是一个富商家娇生惯养的少爷，可他为了和我相守甘愿留在香水居做个伙计，他对我用情至深我可不会辜负他，所以你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言言，我是不会死心的，毕竟从小到大你最喜欢的就是我，父亲那边这次是真的要我回北满了，可我知道如果我走了你会伤心的。”
许无言欲哭无泪：“贺执，你……”
“贺兄，你何苦为难许姑娘，”陆是终于开口，“男儿理应建功立业再考虑成家之事，可据陆某所知，贺兄至今并未有所成就。可想而知，即便许姑娘倾心于你，许姑娘的亲人又怎舍得把她的终身交付一个无所成就之人？若是有一日贺兄功成归来，我想许无言必然不会再有所顾虑了。”
贺执满含期待看向许无言：“言言，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建功立业了，你就会嫁给我？”
许无言看了陆是一眼，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呃……是，是这样，贺执，你知道的，我在这里起码还有香水居这个酒楼，可是去了北满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你现在一事无成，我还不想考虑终身大事，所以你先回北满，若是有一天你建功归来，我想我会考虑嫁给你的。”
贺执双眼发光：“好，言言，你等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我明天就走，你一定要等着我！”
许无言攒出一个明媚的笑脸，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嗯嗯，贺执，快走吧，希望你早日建功立业！”
得到了许无言的承诺，贺执兴冲冲离开，许无言看着贺执的背影，叹了口气：“我最不愿对人许诺，不能践约的诺言本不该让它存在，今天我骗了他，只希望他这个死脑筋能慢慢忘却我。”
陆是含笑看着许无言，语带试探道：“许姑娘为何如此悲观，贺兄此等武艺和家世，必然不会是什么池中之物，建功立业指日可待，而贺兄待姑娘的心意又极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许无言偏头问道：“你知道他的家世？”
陆是回道：“略有耳闻罢了。”
“略有耳闻？”许无言讪笑，笑容夹杂着几分无奈，“你们每个人都不简单，”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神色暗淡接着说道，“你知道他的家世，却不知我的身世，他是女子想嫁的良人，而我却非什么可娶的佳人，何况我们之间也不是两情相悦，”熟悉的笑意重回嘴角，她看向陆是，半是佩服半是讥诮地说道，“你倒是找了个好借口，我才知道男人也这么会撒谎。”
“我没有撒谎，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可陆某却认为只有先立业才可成家。不然一个男人一事无成，又拿什么给心爱的女子承诺。”
许无言疑惑道：“我还以为你们男人只会许些不切实际的承诺给那些痴情女子，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样的话，容无言问一句，不知陆公子的功业可有实现？”
陆是挑眉道：“尚未成家。”
这些日子三里很兴奋，自从前几日见过许无言的一个贴身婢女蒹葭后，他有事没事总往前堂跑，嘴里念叨着许姑娘来没来。陆是知道，其实他想问的是蒹葭来没来。
蒹葭这小姑娘很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十三四的年纪，有着少女的天真活泼。和许无言不同，蒹葭总是乐呵呵的，还特别爱干些替人跑腿传话的事，咋咋呼呼，活蹦乱跳，香水楼的伙计和客人们都很喜欢她。如果碰到三里粘着她，她就揪着他的耳朵骂他是个泼皮无赖，可三里倒是一副享受样子，乐滋滋的应和着，往往骂着骂着他俩就笑开了。
这天三里开心的跑来找自家少爷，说有好东西要跟他分享。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包着的是几枚晶莹剔透的点心。
“这叫千乐果，”三里开心的向自家少爷介绍着，“是许姑娘做的，也只有青桂节才有的，据说吃完之后桂香萦绕指尖十日不散，这在外面是买不到的，少爷肯定没尝过，”然后嘿嘿一笑，“蒹葭给我的，我都没舍得吃，先拿来给少爷了。”
“我看你是来向我炫耀吧，”陆是看到三里这个开心又羞涩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他，“蒹葭姑娘谁都没给，单单给了你，连少爷我都是沾了你的光。看来，蒹葭姑娘对你很特别呀。”
三里抑不住满满的开心，脸上堆满了笑。
陆是拿起一颗千乐果放入嘴中，香甜可口，齿颊留香，只是这味道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少爷，不好吃吗？”见陆是品尝完之后一直不说话，三里有些纳闷。
“好吃。只是这个东西我曾在肃王府尝过，以前肃王妃也爱做这种点心，每次我去王府，清平郡主总会拿几个这种点心给我。那时候我不知道珍惜，随手就塞给小厮了，想不到如今还能再尝到这个味道。“
“清平郡主？是那个多年前生病殁了的清平郡主吗？”三里问到。
“对呀，好多年前就不在了。”陆是失神喃喃道。
“没关系少爷，肃王妃不是还在吗，以后你想念这个味道了，三里可以去王府找王妃讨些回来。”
对于三里的乐观，陆是报以艰难一笑：“我说的肃王妃不是现在这个，那个肃王妃即先前的镇王妃，她在清平郡主生病前就离世了，也是在这样金桂飘香的季节离开的，所以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到了。”
三里弄不透自家少爷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弄懂那些着实费脑子。所以趁着陆是发呆的功夫，他偷偷跑了出去，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向别人炫耀去了。
陆是闻着指间淡淡的香气，回忆起自己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陆是想起第一次见到肃王妃的样子，那是个很温柔又美丽的女人，周身总是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肃王妃安静地站在高大英伟的王爷身旁，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那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如意郎君，陆是觉得那就是传说中神仙眷侣的模样。
那时候王妃身后有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自己，忽然用小手捂着嘴巴偷偷笑了几声就跑走了，陆是忍不住好奇，趁着师父不注意也跟着跑了出来。
“喏，给你。”小丫头对于陆是跟出来的行为很是欣赏，笑嘻嘻地往他手里塞了几个点心后又跑开了。
后来陆是得知那个调皮的小姑娘就是王爷同王妃最疼爱的女儿——清平郡主可离。因着师父经常带陆是去镇王府做客，一来二去他俩就混熟了。那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爱撒娇，爱耍赖，爱哭闹，总是趁着大人们谈事情的时候带着陆是瞎闹。陆是最喜欢看她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眼睛弯弯似月亮般明亮，嘴角上扬带出浅浅梨涡。但那时候的陆是不懂得呵护她，总爱欺负她，她也常常跟陆是赌气。可互相见不到的时候又会想念，每次都是她气呼呼的离开，隔几天又会央求王妃带她出来找陆是玩。有一天她告诉陆是说长大了要嫁给居止哥，陆是不愿意，跟她争论，于是两人不欢而散，她以为陆是总爱跟她对着干，其实陆是只是不愿意她嫁给任何人，因为他想让这个小丫头做他的新娘，由他带给她欢笑，送她一世长安。然而那天争吵之后他们再也没能相见，接着就是王妃的死讯传来，不久又是她病逝的消息传出。他儿时的新娘还没长大就在那个寂静的冬天离开了人世。
“石头哥哥，石头哥哥。”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梦中响起，陆是拨开满是飞花的迷雾，在路的那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清冷的身影，夜合树下她微微侧着头看向他，嘴角含笑却不见半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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