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世小姐半生颠沛
第二日一早,金氏和玉鸳便起了床。金氏让玉鸳铺了宣纸,研好墨。她们以后的生活怕是只能寄托在这一纸一墨之间了。
“少奶奶,且要画些什么?我看那卖画的倒不如糊灯笼赚的多。要不让奴婢编些藤条糊灯笼吧。”玉鸳只扶着袖子缓缓的研磨,若要她服侍金氏她定是心甘情愿。只是这二少奶奶不过是出身佃户,如此睿智识大体已是不易。怎能单凭画个画便可赚金攒银。
金氏听玉鸳如此道,自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只拿着毛笔欲作下笔之势。
那玉鸳见金氏亦不理睬她,便也识趣,再不多言。
转眼已过正午,丹引早早备好了饭食。去请金氏,只见纸上只画了寥寥数笔,连个大致模样都没有。丹引见金氏只凝着眉毛,若有所思般,也不敢妄言。便偷偷叫过了玉鸳。只俯身在玉鸳耳畔道:“这可要画到什么时候,若是卖不出去,等这些米吃完,岂不又要挖野菜了。”
玉鸳亦有此担心,却怕惊扰了金氏。只得把话咽在肚子里。只挥手让丹引先去吃饭。
“你们都去吧,我画完便可。”那金氏高声吩咐玉鸳,丹引下去。作画之事,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好。
却说玉鸳和丹引吃过饭,给金氏留了昨日剩下的烧鹅和米饭。待都收拾完,二人也闲的无事。金氏又不让打扰,只得纷纷来到院里扣石头玩。
一晃便又到了晚上,金氏一整天竟连口水都不曾喝。玉鸳也是担心,便端着饭食,拿着茶碗怎的也要劝金氏吃完再画。
那玉鸳端着东西,手脚着实不方便。便让丹引去开了门。乍一开门,却见金氏神采奕奕,鞠了一脸的笑。
那金氏看见她们,也不恼。只吵着:“快把饭菜端来,可饿死我了。”
玉鸳见金氏称饿,忙把饭食端到了桌上。丹引亦好奇的去看金氏作的画,却是一惊。那丹引还以为金氏会画些花鸟鱼虫等物。却不曾想,那纸上仍只有寥寥数笔,全无色彩,只能看出是个背着手望向前方的男人的侧影。
“少奶奶,您画的这是谁呀!”丹引尴尬着,只低着喉咙轻轻问金氏。
那金氏闻言,才挑明道:“那便是咱们后半年的体己钱。此是仿画,仿的是宋代梁楷的《李白吟诗图》。此图舍弃一切背景,只单描绘了诗仙李白仰面苍天,诗情满怀的洒脱神态。初观此画,只有看似简单带过的几笔,显得简淡疏落。而头部刻画则细致得多,尤其是李太白的头发和胡须几乎丝丝可辨。
此画乃减意画中精髓,价值千金。便是质量上乘的仿品,也可随意卖个百两余。”
“百两,少奶奶您真是,真是……”那丹引闻言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金氏饭毕,此时已是深夜。丹引贪懒,便早早睡去。玉鸳收拾了碗筷,又打了井水,蹲在院内浆洗衣服。那金氏见状,只也上前帮忙。
玉鸳哪里肯让金氏做活。那金氏只依依对玉鸳道:“如今我们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主仆之分。况且我自幼也是做惯了这些事儿的。”
那玉鸳知阻拦金氏不得,便只拿了空盆,先兑上热水,再添几瓢井水。只觉得水温不冷也不热才端给金氏。亦只让她把洗好的衣物过水,自己却在冰冷的凉水里搓衣服。
“少奶奶,奴婢有件事只瞒在心里,还想问问奶奶。”玉鸳语气还同往日那般平静,只低着头搓着衣服。
“你且说来。”金氏只回道,玉鸳待她足见真心,哪还有何事需要瞒她。
玉鸳听闻,便挑明道:“奴婢无礼,素闻少奶奶出身贫寒,可少奶奶您却熟知大户里的规矩。今儿又仿出个《太白吟诗图》。我只觉少奶奶倒不像个出身乡野的,却像个玲珑得体的大家小姐。”
“原是此事。”金氏只浅笑道,她却曾是个大家小姐,玉鸳眼里倒是无错。
“我也不需瞒你,我外祖父是京中都指挥同知,从二品官职,我倒也算半个世家小姐。”
“那少奶奶怎会沦落至此?”玉鸳抬起头,诧异的望着金氏。
金氏见玉鸳难得好奇,便只将自己的身世缓缓诉来。
原来那金腰楼的父亲金老倌原名金忠居,是永乐八年的举人。后娶了京中都指挥同知苗子贵的千金苗锦玉,便是金腰楼的生母。
金父与苗小姐成亲不过一年,便生了一对龙凤胎,长女金腰楼,次子金寿。
却说金腰楼的外祖父最是疼爱这两个外孙,自幼便教他们礼仪诗书。那金腰楼最是聪颖,五岁便能临摹名家字画,而那《李白吟诗图》便就挂在苗家大堂上,金氏自是太过熟悉。
金父本在苗子贵的举荐下在京里谋了个从四品的小官。十几年前,许成义的父亲去京里送瓷器,结果被城关扣了货,羁押入狱,幸被金父所救。许,金两家才就此定了娃娃亲。
可惜好景不长,那金忠居向来沽名钓誉,以贤者自居,不肯私相授受。最终着了小人算计,短了官位。
苗父一气之下亦过了世,苗小姐的兄弟们只道金氏一家是闲人,便连带着苗小姐一齐打了出去。
金父祖籍本是洛阳,一家四口潦倒落魄,走了三个月才回到洛阳。刚一落脚,苗氏便也一病去了。
金父无奈埋了苗氏,直把最后的银子买了两亩地,又经媒人介绍续弦娶了泼妇人苟氏。
那苟氏贪财善妒,直生了一子金福。生子后便更是跋扈。半年前,因偶听金老倌提起金,许两家有口头婚约,便算计着能得一笔不小的彩礼,硬是使尽无赖计俩把金氏嫁进了许府。
玉鸳听了金氏身世,只为她哀婉叹息。常言道,血浓于水。可那苗氏一族,立处高位,却是那般薄情寡义。只可怜金氏如此一世家小姐,偏遭了半世的罪。
却说已过五日,正值入夜,那周琅生本应来送米取画,可临近天明也不见人影。金氏心里便揣揣的,也是一夜未睡,只怕周琅生出了什么事。
第二日一早,金氏便起了床,直在院子里打了井水准备梳洗。却听见一阵惊闹,再便是熙熙簇簇一群人的脚步声。
那金氏只想定是出了事,便叫玉鸳去守着院门,又让丹引把院里的米,面连同文房四宝和那副画一同丢入了井中。
果不其然,此时忽的一大群人呼啦啦闯了进来,那为首的嬷嬷看着站在院中的主仆三人,冷声道:“好个不安分的蹄子,来人,把这三人给我带走。”
金氏三人被众婆子押着到了许母处。
那‘静和堂’中,许母穿了一身藏蓝色金丝穿茉莉花纹排褂,束着大盘髻,勒了个玉色腾云纹抹额。只静静的倚在暖香箩塌上,依然摆弄着念珠。
下首坐着大少奶奶施氏和陆姨娘。那陆姨娘今儿穿了一身桃红,艳丽无比。只袅袅的喝着茶,不时戏谑的瞥一眼跪在地上金氏,一副要瞧好戏的样子。
金氏只静静地跪在地上,只看众人神情,
她便知定是周琅生之事被陆氏发现了。只是她从不曾想,即使搬到了偏院,陆氏都没有要放过她。
“你不是得了天花么?今日见你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许母拨弄着念珠,厉声呵斥金氏。
“回娘的话,前些时日,儿媳却是浑身起了红疹。又因儿媳未出阁时,倒有一邻居得了天花,不治而亡。儿媳愚钝,便以为也传染了此病。”金氏冷声回道。
许母皱眉:“那你即没得天花,怎的又出了一身疹子。”
金氏闻言,毕恭毕敬道:“想是我那日用鲜花汁子洗过面,怕是花粉过敏所致,连累母亲担心了。”
“没事就好,你大哥前两日还问我说,那二弟媳病的怎样?如今见你没事,我们便也安心了。”施氏只巧笑的看着金氏,她只怕好不容易府里来个作伴的妯娌,再就那个去了。
金氏亦回应施氏一笑,那日夜晚送饭之情,她自然还记得。
陆姨娘看了金氏一眼,只戏笑道:“姐姐可认识‘沈家米铺’的周琅生,他昨夜出现在偏院后面,拎了一袋白米,鬼鬼祟祟。他与你可是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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