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半途离席

　　正月十七，顾老夫人寿诞。

　　顾老夫人身份够贵重，又加之今年顾老将军人在京中，上门贺寿之人比之往年更甚，这顾府也比之往年更为热闹。

　　皇帝一向是惯会锦上添花的，顾老将军是他边关威震外敌的金字招牌，给顾老将军长脸之事朔帝向来做得顺手。往年都会记着叫人送来贺礼，今年更是亲自上门了。

　　外人眼中，皇帝亲自来给大臣夫人做寿，这是天大的荣耀，以至于后来又通传太子驾到的时候大家一点都没有惊讶，毕竟老子都来了么，太子给的体面怎么也越不过他老子去。实际上，朔帝乐得见牙不见眼，顾老夫人却是暗中捏了把冷汗，生怕哪里叫这位看得不顺眼不开心便替自家老爷开罪了人。

　　顾老夫人这个生日过得是束手束脚一点都不放肆，后院要顾及着各家的夫人小姐，前面又要担心着自家老爷别傻乎乎的惹了朔帝和太子不开心。在眼瞧着那位跟着朔帝来的五公主一个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的时候，顾老夫人的郁闷达到了顶点。这一家子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哟！！这不净给人添堵呢吗！

　　于是，顾老夫人在陪着各家女眷走不开的情况下，赶紧悄悄吩咐了自己的心腹嬷嬷跟了上去。

　　程瀮对顾府的格局太熟悉了，前世，她在这里度过了她最快乐最自在的时光，这里的一砖一瓦一亭一台她都仔细刻印在脑海中。

　　沿着小路慢慢走着，程瀮也不着急，她故意没将溪蕊带出来，自己偷偷溜了出来自是有着打算的。

　　顾府的宅院很大，程瀮的脚程又不快，慢悠悠地转着，被顾老夫人派出来的嬷嬷得了顾老夫人的吩咐，只远远跟着并不敢上前扰了这位公主。

　　小路延伸出去通往一座石桥，石桥下是引了城外活水的人工池塘。此刻，池中结了一层冰，阳光映上去点点斑斑的耀眼。程瀮扶着桥栏一步步踏上去，眼望着池面，脑中想起这一片水纹在春光里漾开了波纹在夏阳中开满了荷花在秋风中浮满了肥鲤的模样。

　　塘中的鲤鱼不是寻常的锦鲤，至少在程瀮入住顾府后便不是寻常的锦鲤了。据下人们说，顾将军嫌那锦鲤占了池塘光是好看无用便命人将锦鲤全换成了肥鲤鱼，自此，顾府便不缺鲤鱼吃了。

　　脸上露出微笑，程瀮的思绪开始走远了。她想起那时，顾长靖拿了钓竿便是在这石桥上趴了钓鱼，一玩儿便是一个时辰，一点将军的样子都没有，而她，从起初的远远观望慢慢到靠近到拿了钓竿与他一道……

　　脚步一停一顿，小小一座石桥竟是叫程瀮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远远跟着的嬷嬷不太理解这个石桥对这位公主有什么吸引力，瞧那小公主一会儿抚摸着栏杆傻笑一会儿探头看着桥下发呆的，究竟是有什么好瞧的呢？

　　桥尽头，再走一段本应是一座小小的凉亭，那是顾长靖特特为程瀮筑的，只因着她爱看这塘中的野趣。

　　此刻，那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程瀮在那前世的凉亭的地方徘徊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慢慢走开。今世，这里还会为我再建一座小小凉亭吗？不知怎地，程瀮竟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偷溜出来的兴奋劲儿大打折扣。

　　顾长靖碰到程瀮时，她便是这般低垂着头撅着嘴巴很不开心的样子。

　　“是你啊？你怎么了？”顾少将军虽然很意外在这后花园的小路上碰上五公主，却也没有多想，而是关心起了小姑娘的不高兴。

　　程瀮抬头，就见那少年立在那里，逆了光，挺拔得像一株小青松。

　　程瀮就算计好了这小子必不会老老实实待到宴席结束，他最爱干的事情便是半途离席，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一定能等到他。这会儿真的等到了，程瀮因着想起前世而变得不怎么痛快的心情便好了大半。

　　“不用陪客人吗？”程瀮明知故问。

　　顾长靖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呵呵……我祖父在呢。”他最是不耐烦这应酬之事，索性偷跑了出来，不想却被这小丫头撞见了，有点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般，这小丫头不也是半途离席了么？不过说来，这小丫头好像与自己有同样的爱好啊，上次在宫中饮宴便是半途出来碰上的这小丫头。这样想着，顾长靖便吃吃笑了出来，“你也不爱在那里呆着啊？太吵了是不是？”

　　“嗯！太吵了！”程瀮毫无心理负担地认真点头。嗯，她现在是个小孩儿，小孩儿不爱凑合着一帮大人自己跑出来玩儿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么？

　　顾长靖左顾右盼见不着总是跟在程瀮身后的那个丫头，忍不住问：“你的宫女呢？她找不到你会着急的吧？”

　　程瀮歪头看着顾长靖，眼中笑意盈然，“这里是你家啊，又不是在大街上，难道我还会丢了不成？”

　　这倒也是，在顾府自然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顾长靖这样想着便没再去操心程瀮的那丫头。

　　冷不防的，程瀮突然扯住了顾长靖的袖子拉着人就跑，顾长靖没反应过来，又不敢大力揪住小丫头，只好顺着她的力道跑了起来。

　　小丫头腿短，跑起来倒也不慢，七拐八弯的，没一会儿便跑进了一处偏院。

　　见小丫头终于停了下来，顾长靖有些莫名其妙，“你跑什么啊？”

　　程瀮扒着们往外看，脸上满是不耐烦，待发现没人跟上来，这才露出笑脸转头，“没什么，看见了不喜欢的人。”心里却在愤愤腹诽：阴魂不散！

　　适才，程瀮远远发现了程璟的身影，就知道这程璟不是专门为贺寿来的。这不顾长靖才离席，那边就跟着出来了。趁着对方还没走到近前再来个“巧遇”，程瀮拉着顾长靖就跑了。

　　而那边程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程瀮把顾长靖拽走了，两个人跑得飞快，也不知又去干什么了。

　　程璟狠狠握紧了手中的扇子，这死丫头总是坏他的好事，暗自扼腕自己慢了一步！程璟自然是不知道，程瀮是故意拉走的顾长靖。

　　“太子吗？”

　　顾长靖的话让程瀮暗自吃了一惊，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的讨厌太子吗？怎么这个呆子都知道她说的是太子了？

　　“哦，跟着我出来的不是只有太子一个人吗？”顾长靖见程瀮不语，便又加了一句。有人跟在他身后，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打算停下来与那太子寒暄罢了，他的祖母前两天才给他上过一课叫他离太子远点的。

　　程瀮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她表现的太明显。只是这家伙明知道太子跟着他还闷头往前不止步，看起来对太子好像也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甚好甚好！总之，能离那人多远便离多远，省得被他害死！

　　“他不是你哥哥吗？你不喜欢他？”程瀮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顾长靖觉得有点沉闷，便继续找话题。

　　程瀮终于抬起了头，板着一张小脸，很是严肃地道：“只是叫一声哥哥罢了。”

　　顾长靖被那严肃的小模样给镇住了，有些忐忑，“什么意思？”他不是很能明白这小丫头话里的含义，什么叫叫声哥哥，还罢了？

　　“意思就是只不过是因为我跟他是同一个父亲，我便不得不叫他一声哥哥，否则，这声哥哥我也是不愿意叫的。”程瀮对着顾长靖，一点都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的意思。反正她有的是办法叫顾长靖替她保守秘密。

　　“为什么？”顾长靖更呆了。

　　程瀮明白，在顾长靖的想法中，兄弟姐妹便是最为亲近可靠之人。他没有亲兄弟，边关的同袍将士们便是他的兄弟。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都是可以交托生死之人，那亲兄弟自是应该同样亲厚甚至更为亲厚才对的。当年的程瀮，便是动容与顾长靖对弟兄们那般率真纯粹的同袍之情，生死相惜手足情深。

　　顾长靖，你可知，有些人虽非血缘亲生却可生死相随，而有些人，即便血缘亲生，他能要起你的命来毫不手软？

　　程瀮内心充斥着腾腾怨气燃燃怒火，面上却仍是孩童式的愤怒，她道：“我的母妃，是死在皇后宫中！虽然大家都说我的母妃是为了父皇挡了刺客而身亡，可是我却总不相信，皇后的宫中能轻易进了刺客！而太子殿下，我的母妃在时，他从不曾亲近过问我，等我母妃去了，他又来说什么与我最为亲厚的话。当我是傻子么？当我不知道皇后与我母妃不睦么？”孩子气的话，很难表达出她内心对太子的厌恶，但是她只能这样说，因为，她就是个孩子。

　　“你别说了！”顾长靖恨不得捂住这小丫头的嘴，“你傻么？这话能随便乱说？”顾长靖时呆，但还不至于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小丫头这一通乱喊，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教不该知道的人知道，这孩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程瀮泄气皮球般垂下了双肩，“我也只与你说罢了。”因为，她知道，这个善良的呆子肯定不会将这话给她传出去啊。

　　“好了好了啊，咱们不说这个了。”顾长靖见小姑娘蔫了吧唧的样子很是慌了手脚，绞尽脑汁地想着哄小孩的法子，“我带你去玩儿好玩儿的，好不好？”

　　“什么好玩儿的？”程瀮不是很感兴趣，却不忍拂了顾长靖一片好意。

　　顾长靖略微松了口气，小孩子嘛还是蛮好哄的，“呵呵，跟我来就知道了。”

　　被顾长靖神秘兮兮的样子勾出一点好奇心，程瀮便跟着去了。然后，程瀮便后悔了。有什么好玩儿的！究竟有什么好玩儿的！大冬天的砸个冰窟窿钓鱼有什么好玩儿的！


　　(https://www.tyvxw.cc/ty16078/127837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