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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抽刀断水


  笑笑换了,秦溱拿着那有胳膊长的大家法就往屏风上面一抽,围屏应手破个大口子。秦溱转身朝秦洄走过来,一双眸子瞪得要把他吃了。秦洄肝胆俱裂,步步后退,撞翻一把交椅自己也倒在地上,抬头秦溱已走到他面前。

  “姐我错了!姐饶命!姐饶命!”

  秦洄见势不妙,抱住脑袋缩成一团。秦溱照着他脑袋重重一尺子抽下去,呯的一下巨响,秦洄跟着惨嘶一声,半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脑子没事,旁边的椅子背上裂开一条深深的白印。

  “小姐当心身子!”

  两个丫鬟慌忙把家法夺了,将秦溱摁到一把椅子上坐下,给她拍背顺气儿。秦溱气得都翻白眼了,指着秦洄蛾眉倒竖:“你明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当着外人的面罚你?”

  秦洄趴在椅子后面抱着椅子腿瑟瑟发抖,哭丧着脸委委屈屈的:为啥?我也不知道啊!

  秦溱喘了两口气缓过劲来,冷笑:“你是我家独子,在家如何且不说,可若是我当着外人打你,你以后在秦家就难树威,难服众!”

  秦洄听了也不明白,小声嘟囔:“……那、那陆大哥也不是经常挨他爹打……没脸没皮的,还不是威风得很……”

  他声音小,奈何秦溱耳朵尖,顿时拉下一张数九天的冷脸来:“你说什么?”

  琴笙打圆场想要拉秦洄出去。秦洄也自知失言,想要开溜。秦溱听了这话反而没那么生气着恼,哼了一声后古怪笑笑,坐正理好裙摆:“我知道你不服,那就来说道说道。你也是常跟陆二鬼混的,他瞧着混不吝,哪天是吃了亏的,哪天又是误了正事的?”

  秦洄仔细一想,还真没有。

  “他是轻狂放浪,却浪得出关系,浪得出生意,他看着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叫人不防他还要与他交心,愿做他的生意,这就叫刀上抹蜜绵里藏针的好功夫!你与他相交无妨,学不到精髓,却偏捡些糟粕来炫耀,他是威风,你是蠢驴!”

  这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在理。之秦洄被骂得体无完肤,偏又一个字反驳不得,垂头埋怨道:“姐你威风就行了,我威风干什么?家里有姐你不就行了嘛……”

  “有我便成?”秦溱看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我若是哪天死了呢?”

  她口气轻飘飘的,却跟个晴天霹雳似的。秦洄一下蹦起来,连连摆手:“呸呸呸,姐你就是南极仙翁坐下童女,要长命百岁的!”

  “呵,吉利话谁不会说,待到头来又有哪个长命百岁了?”

  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偏生是出自一个久病之人嘴里。厅里关了门暗沉沉的,恰似那日暮黄昏,连带笑笑和琴笙都一起伤感起来,又不知道如何劝解。秦洄在原地站了片刻,面色越来越沉,转身往外走。

  秦溱叫他:“你去哪儿?”

  秦洄只顾走不答话。

  秦溱淡淡道:“你就算去祖宗牌位前面跪一年,把膝盖跪碎了,你折的寿也落不到我身上。个人自有天命,谁都抵不得。”

  秦洄倏然止住脚步,背对着秦溱抹了一把脸,嗓音听着倒带点了哭腔:“谁、谁要去抵命了!”

  秦溱默然半晌,缓缓道:“你看见后院柴房放的棺材没有,那年病重爹娘替我备下的。我要死,谁也拦不住。”

  笑笑和琴笙脸上颜色惨变。琴笙走过来劝道:“小姐,这话说得过了。”

  说要重振家业,这倒先把自家气势给损了。秦溱也觉得不妥,转了话头:“好了,你要我长命百岁也行,凡事上心,不要惹我生气就是。我有一件事吩咐你,你先帮我办了。”

  笑笑拿过一个礼单名册要交给秦洄。秦洄回头,神色冷肃,把东西接过来看了看,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笑笑在后面喊:“哎,少爷,你也不问问是什么事!”

  秦洄头也不回:“姐昨日叫我查了账目上有赊欠的商户,这名单上的就是了。”说完,大步而去。

  笑笑惊得合不上嘴:这什么时候换了个人?

  琴笙换了一杯新茶放在秦溱右手边的桌上。秦溱看着秦洄远去背影,眼底闪过几丝哀愁,长长叹一口气:“他从前是个有气性的,因顾着我,都被磨没了。”

  琴笙低声道:“少爷总有一天会知道小姐心思的。”

  正说着,门外有人进来通传:“易四公子已在院外候着。”

  易怀安还没进偏厅大门就有两个小厮迎接,一个抱一卷猩红绒毡,一路从门口铺到易怀安脚下,另一个持一把青罗绸伞,跟在易怀安身边替他遮阳。

  易怀安看看头顶,立夏刚过,这天也不热。他顺着毡绒走进偏厅,又有两个小厮走过来,一个弯腰拿白布把易怀安鞋面上针尖那么大一粒灰小心翼翼地掸了,另外一个早就端着主位上的屏背椅等着,易怀安一弯腰即刻把椅子给放在易怀安身后,严丝合缝,易怀安连屁股都不用挪。

  进门就坐,不是横,就是瘸了。易怀安是秦家熟识,从前下人何曾这么殷勤?他被伺候得浑身不舒服,自个儿把椅子搬到一边坐了,刚坐下,又来了六个清秀侍女,两个打扇,两个端茶,两个捧点心。茶有七种,名品细烹,糕饼一十八色,用心备下。

  屋里不当晒,本来就有点凉,两把团扇旋起一股妖风,吹得易怀安背后和心里都开始发毛。他不由自主打个寒噤,对屏风后道:“溱妹妹,你这是何意?”

  屏风后人影动了动,出来的不是秦溱,是笑笑和琴笙。两人都对易怀安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初见面的大礼,笑笑起身微笑道:“易公子大驾光临,舍下蓬荜生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这还招待不周?就差没给帮忙娶个老婆再生个大胖小子了!

  易怀安虽不比陆简之这种嘴上抹蜜的,和秦家人也不至于如此生疏,顿觉那椅子上全是毛刺儿,一下也坐不住:“溱妹妹,大家都自小相熟,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笑笑走回屏风后,片刻又走出来,清清嗓子道:“小时交好自是小时的事,小姐与易公子你年岁渐长又未婚配,若是过从甚密怕是惹人闲话,上一回在桃源山庄也对易公子明言了,从今以后倒是避讳些为上,什么哥哥长妹妹短的,还是免了吧!”

  笑笑说话的语调神情都是学着秦溱来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似笑似非,双眸中神光自若,当学得真活灵活现。

  这何止是个称呼的事,明摆着是面都不让见了。易怀安傻了眼:“溱妹妹……”

  笑笑又是弯腰一礼:“此处只有我家小姐,易公子唤的是谁?”

  这一声脆脆的,甜丝丝的,却宛若洪钟大吕,震得易怀安脑仁都发木起来。他非死缠烂打之人,忽觉得自己与秦溱认识这些年,竟然一丝也瞧不透她,大感挫败,思虑良久,拱一拱手,竟是告辞的意思。

  易怀安转身要走,笑笑抢先一步道:“易公子留步。”

  易怀安无奈转身:“笑姑娘还有何事?”

  笑笑道:“易公子倒忘了今儿是为什么来的了。”

  易怀安一时灰心失意倒是真忘了,这请柬是秦溱下的,上面明明白白“共商生意大事”六字。

  “我前番话不过是提点,易公子通透,想来已断了那儿女情长的心思,你与我家小姐既然已无私情,自然不用着避讳,正好共商大事。”

  琴笙招了招手,两个小厮把屏风撤去。屏风后,秦溱从一把椅子上缓缓起身,走向易怀安微微一福:“易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当头棒喝犹在耳边,易怀安一时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只化作讷讷一句:“溱妹妹……”

  秦溱一福未起,客客气气道:“诶,易公子叫错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情也就罢了,还要落花绝意。抽刀断水,强人所难。强人所难,知难而进。

  易怀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秦溱,许久,拱手一揖:“秦小姐。”

  生意大事谈完,易怀安失魂落魄从秦府出来,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往何处去。他扬天仰头望天,吐出胸口那股郁郁之气,忽有一女子在背后轻轻唤道:“易公子。”

  易怀安转头,见是琴笙,问:“琴姑娘。”

  琴笙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一手揽着裙裾,是匆忙赶出来的:“易公子,你前儿不是喉咙有些不自在,这是野荞麦,一粒一粒把好的捡出来再抄的,泡水可以降火清热。”

  她未说这东西是否是秦溱让她送的,易怀安也没问,既已绝情,是不是都不再挂心。易怀安拿了东西,对琴笙道声谢,去拴马桩上解下骏马径直往易府去了。

  易怀安一走,琴笙在他方才站的地方待了了好一会儿。她眼波似水,略带忧愁,一直等易怀安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垂眸拢了拢鬓角一缕散发,回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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