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狗屁天仙

　　百家巷离秦府不远，马车霎时就到。秦溱在秦府后门下车，恰撞见笑笑琴笙一行人挤在驴车上打东边儿来。

　　笑笑他们与秦溱失散后，小周和老家人打跑三个贼匪，在周围找了一大圈没找着秦溱，急得六神无主。琴笙冷静，赶紧回头找梅影庵的姑子要了辆驴车赶回雾城。这县衙在西，恰要路过秦府，大家正商量着先回府再去报官，结果陈年老驴腿脚酸软，竟然还比秦溱还慢一步。

　　笑笑见到秦溱第一个跳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琴笙后下来，拉她：“你这是做什么，疯了么！”

　　笑笑一路上哭了好几次，脸上脏得跟个花猫似的：“幸好小姐没事，要是有事，我可不要急疯了！”

　　秦溱本以为他们已经去了官衙，没想到自己反而先到，朝琴笙招招手。琴笙走过来，一脸急切：“小姐，你——”

　　秦溱打断她：“你们一路上可向人说过遇贼的事？”

　　琴笙一愣，瞧她换了身上衣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未曾，我们正要报官呢，还没来得及去。小姐你是怎么回来了？可伤到哪里了？”

　　她一连问了好几句，秦溱一概不答，神色阴晴不定，心念数转后终而打定主意。她吩咐众人打发驴车回梅影庵，还塞了一块碎银子叫那赶车的切勿张扬今日之事。

　　几人从后门悄悄地回了秦溱的闺房，全站在门口听候秦溱吩咐。

　　笑笑看秦溱身上的衣服虽然新整，然料子粗糙，拿件家里的衣服要给秦溱换，一掀秦溱袖子，发现一只嫩藕似的胳膊上全是擦伤，又要哭：“哎哟，怎么弄的，心疼死我了！”

　　琴笙走过来看看也变了颜色，跑去橱柜里拿药。秦溱把袖子拉下来，柔声安慰笑笑：“瞧你那脸脏的，再哭就是副泼墨山水了。我伤不碍事，衣裳和药都待会再说，你去拿纸笔过来。”

　　笑笑抹了一把脸，去书房把砚台宣纸都拿了过来。砚里的墨还是早上研的，还未干透，秦溱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叠好，叫小周：“你把这纸笺送到陆家去。”

　　小周刚接过来，闻言一愣：“陆家？可是陆……陆元良陆老爷家？”他本要说陆简之的大名，忽然想起不对，赶紧改口。

　　秦溱颔首：“是他家。不论你以何种方式送信，不可叫人瞧见。”

　　秦溱又对诸人道：“今日遇贼之事权当没发生过，不能告诉别人，老爷夫人少爷都不许。你们明白？”

　　几人思忖秦溱大约是怕双亲担心，谁能料到她还有其他筹算，全都说是。

　　小周走后，秦溱再遣了两个婆子，只留老家人一个。她先前一封信寥寥数笔，第二封写得颇久，还特别画了张图。笑笑偷瞄了几眼看不懂，悄悄拉琴笙过来。琴笙常伺候秦溱笔墨，见过秦溱作画，多是写意山水和工笔的花鸟鱼虫，这张却也云里雾里，只见纸上一个扁扁的大鸭蛋，上尖下宽，边缘参差不齐，许多地方还用蝇头小楷标上数目。

　　秦溱将信和画封好，交给老家人：“此信送去归去来庄给毕老爷子，一定要他回函。他若有什么话说，也全记下来，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老家人收好信，秦溱又道：“毕老爷子好明月楼的缕子脍，你去时顺路带五盒，银钱回来时再去账房支。”

　　老家人出门。秦溱见一切打点妥当，终于顶不住乏累，不顾仪态往椅背上一瘫。笑笑和琴笙赶着过来要给她换衣服上药，秦溱摆摆手，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忽然睁眼：“我弟呢？”

　　笑笑立马去把管家忠伯找来。忠伯进门先一拜，小心翼翼道：“哎哟，大小姐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正在大门口等半天了，脖子都伸僵了。”

　　秦溱懒得绕弯子：“我弟去什么地方了？怎不见人？”

　　“少爷去——”忠伯想起秦洄临走时说的话，替秦洄遮掩，“少爷去铺面上照看生意了。”

　　秦溱冷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去过店里几日？”

　　忠伯掰着指头开始算：“去年二月处，是一日、这五月中又是一日……”

　　琴笙捧过一碗刚沏好的太平尖茶来，秦溱捧着呷了一口，倒觉得还没在余家喝的那杯苦茶有滋味。她把手里的盏放在桌上，道：“不用算了，你敢帮他诓我，是他吃了熊心，还是你用了豹子胆？”

　　她声音轻轻的，忠伯却一下骇扑在地上，战战兢兢：“大小姐，我、我也不知道啊，少爷只说不在家用午膳，然后骑马往东边去了……”

　　秦溱脸色一变。东边，那就是陆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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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陆元良也去德善堂办的堂会应酬，入夜方回。秦洄恰好省去拜见的繁文缛节，悄悄就跑陆简之房里。陆简之运料未归，秦洄和陆简亲若手足，秤不离砣的，房里下人也就把秦洄当半个主子伺候了。

　　秦洄躺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抱着茶盏磕瓜子吃蜜饯，中途又用了些小点心，一等二等陆简之就是不回，瞧瞧案头上的自鸣钟时候不早，心想秦溱该回了，刚要起身告辞，忽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灰头土脸的人。

　　后面的方槐面如土色，愁云惨淡，前面的陆简之则是真面有土色，头发乱得能在里面下蛋，衣服七零八落破了无数道口子，脸上身上全是泥巴和一道道刮出来的细细血痕，左边额角隐隐还有点淤青，整个人跟刚从地里拔‖出来一样。他手里着捏两截断木簪子，走进屋里一见秦洄，别的话没有，指着那茶盏就一个字：“水！”

　　陆简之自小混迹戏班乐坊，练就一段绕梁三日的好唱腔，那戏班头子不是看在他家势份上早撺掇他入行了，陆简之自己平日里也最宝贝这把嗓子，现下却全倒了，哑得跟劈了叉的枯枝一样。

　　秦洄把自己喝剩的半盏茶送到陆简之手上，稀奇道：“陆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陆简之不跟他废话，猛灌了一口下去，火急火燎地朝里屋走：“你先等着，别走。”

　　秦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拦住方槐：“怎么了这是？陆大哥不是运料子吗，怎么掉泥坑里了？”

　　方槐摆手，一脸苦不堪言：“路上遇到山贼，料子被抢了。”

　　马车被劫走一辆还剩一辆，且两马并驾脚程不慢，为何此刻才回？

　　原来陆简之在井里喊声音传不远，近旁才听得见，李云飞和方槐不知道方位，在山里东转西转，半天才把陆简之从枯井里捞出来，下山一看，姑娘没了，翠料也没了，王森正拿着裤腰带要上吊谢罪。几人赶忙把王森救下来问清了缘由。这车翠料失了虽是损失惨重，陆家也不是赔不起，只是有一块要紧的料子在里面，丢了绝难再找个一模一样的。陆简之和几人商议片刻，知道此事要紧片刻耽搁不得，上车直奔陆府而来。

　　秦洄惊得跳起来：“全被抢了？”

　　方槐摇头：“也不是全，还剩老太太祝寿的料子，李‖大师傅亲自背着的，没丢。”

　　“到底怎么回事？”

　　“有个女贼拦路行骗……”方槐讲到一半，嘴里干得咳嗽起来，“咳咳，还有水吗？我这嗓子都冒烟了。”

　　别的尚可，秦洄一听女贼来劲了，塞个洗好的蜜桃给方槐，催促他赶紧说。方槐啃一口桃子，喘了一口气儿，继续道：“可漂亮一女贼了，长得跟天仙似的，人跟玉做的一样，嘴比樱桃还小，眼睛有杏儿那么大，脸跟冬天里的雪一样白——”

　　“是个大‖麻子！”

　　一声暴喝，一只茶盏狠狠砸在方槐脚边，哗啦一声摔得稀碎，茶水把方槐和秦洄的鞋面都打湿了。

　　方槐和秦洄吓得跳起来，面面相觑，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了。

　　陆简之已一脚踏进屋里，想想庙前情形仍是怒发冲冠，回头掀开帘子指着方槐的鼻子咬牙切齿：“还有倭瓜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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