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受刑 二
庭瑟连忙劝道，“娘娘不值得跟这种人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她上前替恭妃抚着心口，讥诮道：“她这皇后当的也太贤惠了，若不是她在背后做手脚，六宫怎么会多年来都未曾有子嗣诞生，可真真是蛇蝎心肠，非得拉得整个后宫的人陪她一块无儿无女！”
斓意冷哼一声，“美名其曰中宫恩赏，年年都赐给六宫放了足量麝香的玉簪花粉，若不是本宫因着那次小产信不过太医，请了母家找人进宫来瞧，怕是还和其他人一般给蒙在鼓里呢！”
庭瑟也有些愤愤道：“娘娘的身子本是极好的，却不明不白的小产了，太医们还唬着娘娘说是胎像不稳，还好咱们找了自己人，才知竟是平日里所涂的玉簪花粉有问题，虽然娘娘及时停用了，却给伤了根本，成日里都得喝些苦药调养着。”
斓意烦闷不已，不耐道：“本宫也不想喝那些个劳什子的玩意儿，可你今儿也见到了，九嫔哪个不是年轻貌美，本宫入宫十年，除了年岁渐长，还能拼得过她们什么呢！若还不能给皇上添个一儿半女，将来皇子公主一个接一个的出世，本宫在这母凭子贵的后宫里要如何立足！”
庭瑟听了也有些伤感，却也只得宽慰道：“娘娘放宽心，无论如何，在这宫里，皇上最宠爱的还是娘娘，只要恩宠长盛，子嗣便是迟早的事。”
斓意叹了口气，自嘲道：“宠爱？君王之爱本就朝秦暮楚，皇上爱慕的是本宫的年轻容颜，可以后呢，不断的会有年轻女子前仆后继的赶上来，本宫却一天天老去，色衰爱弛，本宫明白这个道理，思来想去，后宫里最靠得住的，惟有子嗣。”
忆起诸多陈年旧事，主仆二人具有些郁郁寡欢，连带着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冷寂了下来。
不懂事的小宫女却在此时端了个檀木托盘匆匆进来，托盘上面整齐陈着惠嫔的十枚指甲，血迹接触了空气变成了深褐色，沉沉的附在上面，粘黏的碎肉让人不禁联想到，这指甲的主人当时到底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小宫女忍了恶心，小声问了一句：“娘娘，这东西要怎么处理？”
恭妃瞅了一眼，微微色变，不由得抬手取了绢子掩在鼻下。
庭瑟顺着恭妃的目光一瞧，当即叱道：“这么个腌臜玩意儿也敢往娘娘宫里拿，再这么不长心眼就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宫女被唬得吓一跳，低着头颤颤巍巍的，又急急退了出去。
恭妃眉间微曲，沉默不语，庭瑟喃了一句‘真是晦气’，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咱们今儿闹了这么大动静，若是皇上问起来——”
“皇上问起来，便一五一十的回了，左右也怪不到本宫头上。”恭妃笃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眉眼间尽是倦色，她望着别处喃喃道：“本宫乏了，扶本宫去休息会儿吧”
皇帝是当日午睡起来后才得知了恭妃惩戒惠嫔的事，偏得恭妃用的借口极好，‘惠嫔出言不逊，妄议皇后，臣妾替皇后娘娘小惩大诫’，这理由充分，让人无法反驳。皇帝刚睡了起来，身上懒懒，更加不愿走动去向皇后求证了，只是蹙眉道了声‘胡闹’，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也是，皇帝怎会为了个刚入宫的嫔，而去冷落了正得宠的妃子呢，惠嫔出落得再闭月羞花也无用，因为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入夜，宜绾和瑞萦相约来了淳昀那儿一块用晚膳，三人不可避免的说起了白日里的事，皆是还有些心有余悸。
宜绾望着满桌子的菜，也是没什么胃口，随意夹了些就停下了筷子，倒是瑞萦，似乎很是喜欢那烧笋鹅，连着吃了好几块。
宜绾见她吃得高兴，心里也很是欣慰，对着淳昀笑叹道：“瑞萦倒是好胃口，方才才讲了惠嫔的事，她也受不得半点影响，吃得这么香。”
瑞萦听了，瞥了宜绾一眼，振振有词道：“姐姐这么说就不是明白人，惠嫔的事过去便叫她过去吧，为过去的事伤情，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要向前看，吃饱了喝好了才是对得起自己。”
淳昀被她有板有眼的样子逗笑了，欣然道：“是是是，咱们瑞萦说得对，是你绾姐姐太容易受人影响，没你活得明白。”
瑞萦明艳一笑，也是颇为自得，掰着指头道：“可不是嘛，昀姐姐宫里的这烧笋鹅、水晶团子，葱爆虾仁还有枣泥卷，看起来多好吃呀，若是为了别人的事没了胃口，岂不辜负了昀姐姐的一片心意。”
淳昀很是喜欢她的性子，瞧着她边数边咽口水，便打趣道：“好啦，抓紧吃了别说嘴了，菜都凉啦。这般大大咧咧的，也该多向你绾姐姐学学什么叫温柔贤惠，你绾姐姐这样的皇上才喜欢呢。”
宜绾面上落下一抹红霞，赧然道：“妹妹惯会胡说，现在可不比册封前，咱们都是有名有份的嫔妃，皇上恩泽深厚、对后宫也是雨露均沾。”她愈加小声，“喜欢谁宠幸谁都是皇上的意思，可不敢随意揣测圣意。”
淳昀含了几分笑意，“姐姐说话怎么这般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像刚入宫的人，倒像是入宫十年八载的老人儿，开头闭口都是圣意恩宠的。”她伸手夹了一筷子笋丝到她碗里，“水灼后加了香油清炒的，姐姐尝尝，鲜嫩得很。”
宜绾点点头，喟叹道：“咱们这些刚入宫的新人不就和这笋丝似的，鲜嫩欲滴，可正如同入宫前母亲告诉我的，后宫从来不缺的就是年轻的新鲜人儿，一不留神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她微垂眼眸，“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发慌，生怕自己有一天尚未容颜老去，就要在宫里寂寞惶惶终日了”
话语勾心弦，纵是瑞萦都停下了筷子有些怔怔，支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带着过殿的风似乎都沉重了起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淳昀有意缓解气氛，便宽慰道：“姐姐才刚入宫就想这些，怕是多虑了，这点姐姐就该多向瑞萦讨教了，多说无益，好好放宽心吧。”
宜绾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温言道：“是，是我多虑了，姐姐也很是羡慕瑞萦无拘无束的性子，在这宫里最是难得，这倒让我想起了家中的小妹，我走的时候，她才那么点儿大，也是这般无忧无虑的。”宜绾抬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念着念着，便顿了顿，叹了口气，“临别前一夜，她还‘姐姐、姐姐’地叫着，非要挤着和我一同睡，此番入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到那时，恐怕都长成大姑娘了。”
瑞萦见她起了忧思，便贴心地执起她的手，推心置腹道：“姐姐就把瑞萦当妹妹吧，瑞萦在家中是独女，一入宫便多了两位对我这么疼爱的姐姐，心里别提有多感激了。”
淳昀听来也颇为动容，“是啊，宫里有个姐妹互相照应，平日里能够说得上话，可不得比自己熬着要容易多了。”
淳昀想起白日里的事，有些后怕道，“咱们三个虽然交好，可其他的人什么心思却不知道，今儿恭妃惩戒完惠嫔后突然提到我，你们是不知道，有几位脸上的喜色都快藏不住了。”
宜绾微微蹙眉，忧道：“原以为都是深闺里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没想到一进了宫，也变得心狠了起来，大家从前素不相识，历来无恩仇，却也这般狠心的不想你好过！”
瑞萦也有些忿忿，“她们不过是见着除掉了一个惠嫔，恨不得再多除掉一个昀姐姐，得个两全其美才好呢，巴巴儿地盼着姐姐遭殃，真是歹毒。”
话语沉重，却句句属实，这顿饭再吃，也是索然无味，便唤了侍女撤了盘子。两人又与淳昀说了会子话，便告辞早早的回去了。
这边厢三人食之无味，那边坤宁宫的主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皇后张远黛听了小全子来报的事，气得晚膳都用不下，只一味的觉得脑壳子发疼，抹了好些薄荷膏才缓和过来。
宝汐屏退了其他人，端来一碗煮得极稀的清粥，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劝道：“娘娘好歹吃一点粥，别饿坏了身子。”
皇后苦恼地按着太阳穴，斥道：“本宫气都气饱了，还吃个什么劳什子的粥！”
宝汐大抵也是惯了这场面，丝毫也不惧，破口婆心地道：“娘娘何必跟这种狐媚子置气，无论如何您还是皇后，是六宫的主子，她再怎么狂还不得在您面前俯首称妾嘛。”
皇后冷哼了一声，讥诮道：“是啊，本宫才是皇后，这立规矩的事本宫都还没做，她一个贱妾就火急火燎地赶着显摆了，日日跟本宫做对，恨不得越疽代苞的爬到本宫头上来！”
皇后咬牙切齿，言到激动处，怒极攻心，顺手执起摆在台面上的白釉瓷茶盏狠狠一摔，霎时，瓷片和着早已冷却的茶水便在地上炸开了花，皇后觉得不解气，夺过宝汐手里的碗，也欲往地上砸，宝汐慌忙按住了碗，拦了下来，劝阻道：“娘娘使不得啊！仔细瓷片伤着了娘娘凤体！”
殿外候着的小全子听了声响，匆匆打了帘子进来，乍然见着这一地碎片水渍，也惊了一惊，顿了脚步。宝汐赶忙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全子才反应过来，福了一福，又躬身退了出去。
宝汐这才伸手把碗从皇后手里接过来，稳稳摆在桌面上，抽出手绢替她擦了溢到手上的粥水。见皇后薄唇紧紧抿着，闷闷的不说话，显然是还憋着一股气，她赶紧跪下，轻声劝道：“娘娘这是何苦呢，这贱妾就是贱妾，永远都只会使这下三滥的手段，由得她作吧，再怎么作也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地上的茶水略微干涸凝成了一片褐色的痕迹，如胡乱绽开的巨大礼花，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青花碎瓷，宝汐瞅了一眼，复又柔声道：“娘娘您瞧，这置气一砸，把皇上赏的大红袍都给砸没了，这贡茶统共就那么丁点，皇上都赏了咱们坤宁宫，可不是把娘娘看得最重嘛。”
宝汐见皇后面色稍有缓和，便趁机起身，缓步走到她身后，一边不轻不重地给她揉捏着肩部，一边轻声道：“这夜深了，且不说这声响会惊扰了娘娘，若是不留神叫那听墙根的撞着了，改日在皇上面前胡诌个几句，岂不让人以为咱们坤宁宫宫内不和，白白叫人说了闲话，有损了娘娘声誉。”
皇后食指轻点台面，略一思付，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却还是斜挑着眸子，嘴上不饶人道：“本宫看看谁敢胡诌，也不仔细自己的舌头。”
说话间，方才退出去的小全子又躬身急急进来报，说是德嫔求见。
皇后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本宫不想见，就说本宫已经安寝了，去回了吧。”
小太监领了命正欲退下去，宝汐赶忙拦了下来，“娘娘还是见一见吧，今儿这德嫔也是尝过了恭妃的泼辣劲儿的，想来心里也对恭妃有了几分忌惮，若是能在娘娘这里讨个安慰，这显著一对比，日后还不得事事都仰仗着娘娘。”
皇后眸子一转，挑眉道：“那便传吧，本宫倒要瞧瞧她漏夜前来到底是有何把戏。”她冷不丁地瞥到一地狼藉，心口揪了揪，像是被这满地瓷片儿扎着了似的，冷然道：“让德嫔在正殿候着，宝汐，替我梳妆。”
宝汐答应着陪皇后进了内室。
(https://www.tyvxw.cc/ty16011/1235328.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