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落知多少

　　庭瑟看了她一眼，毕恭毕敬道：“那娘娘的意思，要不奴婢带人过去。。。。。。”

　　恭妃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过去也是无济于事的，惠嫔如此无视宫规，肆无忌惮的在夜里喧哗，想来也是个没脑子的，迟早还能惹出事来，咱们何必半夜大动干戈，引来六宫非议。”她缓缓垂下了手，“更何况惊动皇上，不就是她的本意嘛，本宫才不能平白成全了她。”

　　庭瑟忙应了声‘是’。

　　歌声悠长回荡在宫闱里，夜里闻来当真如鬼魅哭泣一般，叫人油然而生一股悚然的空灵感。恭妃望着夜色中的某一处，耳闻这样扰心的声音，只觉着越发的烦躁起来，半晌，方才启口挤出来一句话，“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早些吹灭了好，以绝后患！”

　　颖娘送了贤嫔出宫，又眼看着软轿远去，方才折身回到殿中。

　　德嫔独自一人倚坐在塌上，见颖娘送客回来，便问道：“走远了吗？”

　　颖娘点头，“走远了。奴婢也吩咐人将药热上了，待会儿小姐喝了便早些就寝吧。”

　　德嫔颔首，挑眉轻笑道：“嫀儿真是越发的好看了，方才那一颦一笑都叫人挪不开眼，过些时日，可不得让皇上看得连步子都挪不开了。”

　　颖娘替她斟了一杯温水，赞同道：“贤嫔的样貌在九嫔中，的确是属上乘的，不过——”她话语一转，“在这宫里，光有姿色是不够的，要想叫皇上垂怜，还得有这儿。”颖娘抬手指了指额侧。

　　德嫔会心一笑，“嫀儿是有几分聪明劲儿的女子，不过可惜啊——”德嫔轻轻摇头，却看不出半分的惋惜，“从小相处下来我就知道，嫀儿性子急，沉不住气，怕是不能急中生智，而是要急中生‘乱’啊。”

　　“可不是嘛。”颖娘附和道：“贤嫔的聪明都是些小聪明，稍不留神就叫人给利用了。”

　　这时，宫女香培端了碗还冒着热气的药上来，摆在红漆雕花小几上，便转身下去了。德嫔眼睛直直盯着碗中棕黑色的药汁，悠悠启口道：“罢了，我这个做表姐的也不过是尽着自小长大的情分提点一二，若是她不听，那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颖娘伸手探了探碗壁的温度，拿起勺子搅了搅，端到德嫔面前，“不说这些罢，这调理月事的药太凉就减了药性了，小姐快趁热喝了。”

　　德嫔接过药碗，一股子苦味冲鼻而来，她不禁皱了眉头拿远了些，几欲放下。颖娘见了，也很是心疼，但仍是苦口婆心劝道：“奴婢知道这药苦，小姐日日喝得难受，奴婢看得也难受。可咱们必须要早作打算，若不坚持调养，小姐的身子怕是很难有孕，这宫里没个孩子做依靠，那往后的日子只会过得比这药还苦啊。”

　　德嫔神色一凛，眸中深蕴了几分无奈与决绝，便抬手仰了药碗，全数喝尽。颖娘欣慰的接过空碗，又递上了温水给她漱口，德嫔曲着眉用丝绢拭了拭嘴角，问道：“先前带进宫的几剂药用完了，这是宫里御药房新配的吧，可有吩咐了不要加红花？”

　　颖娘点点头，“奴婢亲自交代的，小姐对红花过敏，奴婢万万不敢马虎。”

　　德嫔颔首。

　　夜已深，颖娘便唤了人端来洗漱用品，伺候她就寝了。

　　待到四更天时，沉闷了一日的天还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枝头摇摇欲坠悬着的花朵好似只是牵引了几缕细透的蛛丝一般，不堪一击，雨点初触身便纷纷零落了。兰因上夜时本就睡得不沉，恍惚间听见了雨打窗棂的声音，生怕惊扰了淳昀休息，便轻手轻脚的起身，走过去合紧了半开的窗，复又折身回来轻挑起帷帐查看了一下，见淳昀睡意正酣，方才放心地躺下。

　　夜雨一直都下不大，只是化作雨点子断断续续地落着，又丝毫不见停，消磨着人的耐心，直到天色微微擦亮时才歇息。只是短短下了小半夜的雨，却也打落了一庭残花，湿漉漉地贴在地上，散发出混合着泥土与水汽的独特气息。

　　淳昀醒来后，觉着帐内有些闷气，便起身走至廊下，正看到如絮在指挥着暖玉、暖萃她们洒扫着，如絮抬眼见淳昀出来，便将扫帚递给旁人，匆匆跑了过来。

　　“娘娘您瞧，昨儿夜里的雨不大，却打落了院里不少的花儿呢，尤其是那颗老梨树，枝丫上给淋得就只剩花骨朵儿了，奴婢看着真是可惜了。”如絮遥指着梨树，心疼不已道。

　　淳昀扫了满地落红一眼，倒浑然不觉有残花零落的惋惜，反而赏着一庭星星点点的明艳颜色，心情大好。她笑道：“怪不得晨起时闻着有几分潮湿的味道，原是夜里下了雨了。”

　　兰因走出来，也笑道：“娘娘夜里睡得太沉怕是没有察觉的，昨儿奴婢都被雨点子闹醒了，却看到娘娘与周公相会兴味正浓，半分也舍不得回来呢。”

　　淳昀有些不好意思，“瞧瞧，连兰因也学着人说嘴了，像树上的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扰人休息，我这满宫里啊，就没几个安静的人儿。”

　　主仆三人说笑着，须臾间，便见得日头从云后探出了半个身子，暖烘烘的驱散了寒湿。

　　兰因挎了个小竹篮子蹲在地上，拾起了那些还算完整的梨花，淳昀见了有些好奇道：“你捡这些梨花做什么？”

　　兰因举起一朵，朝着淳昀微微一笑道：“奴婢昨夜起来关窗，就看到窗户外边落了不少梨花，想着花落了也是可惜，倒不如拾了一些来酿梨花酒喝。”

　　如絮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兴奋道：“哎呀，兰因你还会酿梨花酒呀，这可太好了，咱们宫里的人就有口福了。”说罢，咽了咽口水。

　　淳昀抿嘴一笑，“这可不一定，咱们宫里不是人人都有口福的，怕是还没传到我手里呢，就给你这个小馋猫喝光啦。”

　　暖玉暖萃在一旁听了也跟着偷偷笑起来，如絮见状娇嗔着跺了跺脚，扭回了头。

　　吩咐完了手头上的事，黄锦一大早的便开始挨个儿拜访了九嫔，待到未时三刻，才转到了未央宫里。

　　彼时，淳昀正和兰因在桌上分拣着一堆绣线，小顺子匆匆进来通报，“娘娘，皇上身边的黄公公求见。”

　　淳昀听了，便道了声‘快传’，然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吩咐兰因将绣线收了起来。

　　不多时，黄锦携着两个小太监得令进来，躬身行礼道：“奴婢黄锦给僖嫔娘娘请安。”

　　淳昀笑着回道：“公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她示意兰因看茶，“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黄锦起身回话，恭谨道：“奴婢是奉皇上命前来，看看新晋的娘娘们宫中用度是否一应周全。”他觑着淳昀的神色，笑得眯了眼，“皇上特意交代了，僖嫔娘娘宫中要好生照顾的，千万不可出了差错，奴婢生怕那些不懂事的下人们做不周到，恼了娘娘，所以还得奴婢亲自来看看才好回去交差啊。”

　　淳昀心里涌出一股暖意，像沐浴了温和的春风一般，但仍是客气道：“有劳皇上挂心，宫里的准备一切妥当，等我改日见了皇上，必定会亲口谢皇上恩典。”她浅浅漾起一笑，“自然，也会提到黄公公事必躬亲，一丝不苟的。”

　　黄锦听了忙欠身，不卑不亢地回道：“奴婢多谢僖嫔娘娘提拔。”他微一转身，挥手指着另外两个小太监道：“这两个是奴婢在内书堂新收的徒弟得杞、历辛，今日带着在各位娘娘面前认认脸儿，娘娘以后若有事，也可着人吩咐他们。”

　　两个小太监打进来起就一直垂首立在一旁，听闻此言复又恭恭敬敬地朝着淳昀行了一礼。怕是因着初见，两人都有些忐忑不安，小心地拘着礼，历辛红了面皮垂着眼，看着本分老实些，得杞却是滴溜着眼偷偷打量着，也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淳昀无意间瞥到，黄锦说到历辛的名字时，兰因斟茶的手颤了颤，她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示意兰因打赏。

　　送走了黄锦，室内只有淳昀和兰因两个人，她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方抬头望着兰因问道：“这个黄锦是什么来历，瞧着倒是个很懂礼数的人。”

　　兰因忙道：“黄公公在宫里有些年头了，据说皇上还是世子时就陪在身边做伴读了，前些日子刚被皇上提了乾清宫的管事，奴婢听说，连皇后娘娘都要对他多敬重几分呢。”

　　淳昀叹了口气：“这般在皇上面前得脸的人，若是咱们能多打点打点熟识了该多好。”

　　兰因轻轻摇头，道：“娘娘您有所不知，这黄公公虽然是皇上身边的御用内监，却向来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对谁都这般有礼有度，怕是不愿和宫里哪一位娘娘扯上关系呢。”

　　淳昀了然地点点头，旋即展开了一抹笑意，“难怪他这般小心，想来也是，若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又岂能在主子身边长久。”她轻轻放下茶盏，复又似不经意地问道：“不过今儿一起来的那个小太监，你似乎是认识的，好像是叫历辛？”

　　宫规严苛，若是宫里的下人与外人莫名有来往，多是要猜忌几分的，兰因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吃了一惊，以为淳昀起了疑心，便急得面上一红，有些紧张道：“娘娘好眼力，历辛是奴婢在宫中的同乡，先前打过几次照面，彼此也能说上几句话。”

　　淳昀略微点头，抬首望了她一眼，见她有些局促的样子，便温言道：“你且放宽心，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若是相识的同乡，来往倒也不是坏事，我看那个小太监说话做事有条不紊，倒是学了他师傅的几分样子，看着也比另一个叫得杞的要安分些。”淳昀若有所思，“若你和历辛交好，咱们日后在宫里行事也容易些。”

　　兰因了然地应了声，舒了口气，取过淳昀的茶盏，往里面又添了些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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